二战时期盟军战俘号码牌考证浅析
李卓然
[摘要]在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陈列馆的展柜里陈列着一个战俘号码牌，号码牌的一面印有“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另一面印有此号码牌主人的名字瓦伦斯·菲利普和其战俘编号1051。本文通过对该战俘号码牌的研究，揭露了二戰期间日军对盟军战俘的奴役与迫害，探究了该战俘号码牌具有的重要历史价值。
[关键词]战俘号码牌;考证;历史价值
[作者简介]李卓然（1982-），女，汉族，山东人，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中级（馆员），本科，研究方向：东北抗战史和沈阳盟军战俘营史。
[中图分类号] E19[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6-8031（2019）05-0022-02
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国太平洋舰队基地珍珠港，次日美、英等国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太平洋战争初期，盟军遭到重大失利，大批盟军官兵成为日军俘虏。日军从中挑选了1000多名有技术背景的盟军战俘转押至沈阳盟军战俘营。在关押期间，日本人对他们进行百般虐待与折磨，强迫他们从事繁重的劳役，导致大量战俘死亡。战后，这些饱受磨难的战俘虽然获救回国，却依然要承受巨大的身心痛苦，很多年来都不愿意提起那段屈辱的经历。但是，为让更多人了解那段真实的历史，他们在时隔60多年后回访沈阳，向世人讲述他们的亲身经历，并将他们珍藏多年的史料、实物捐赠给正在筹建中的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陈列馆，力争向世界揭露日军对他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盟军战俘号码牌的来历
2007年5月，美国大华府日本侵略史学会组织二战期间被日军关押在沈阳盟军战俘营的美国战俘及其家属、已故美国战俘家属、各国历史专家学者一行60余人来到正在筹建中的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陈列馆。他们向战俘营陈列馆捐赠了日记、回忆录、军服以及被俘期间使用的号码牌、饭勺、饭盒等珍贵史料、文物。其中，一个编号为1051的战俘号码牌引起了中外专家学者的关注，因为号码牌上不仅印有战俘名字和编号等信息，还印有一家日本工厂的名字“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
该战俘号码牌为红色，长6.8厘米，宽4.5厘米，木制长方形，上方有圆孔，保存完好。正面的中心印着一家工厂的日文名字“満洲工作機械株式会社”。工厂名字的右侧用英文标注了该工厂名字的日文发音MANSHU KOSAKU KIKAI KABUSHIKI KAISHA（该工厂的简称MKK由此而来）和工厂地址HOTEN（MUKDEN） MANCHOUKOU（奉天，满洲国）。左侧印着工厂的英文名字MANCHURIAN MACHINE TOOL MANUFACTURING CO.，LTD.和工厂邮政信箱的地址P.O.BOX 164 CENTRAL。号码牌的背面从上至下分别用英文写着JULY 1ST，1943（1943年7月1日），1051，Wallace Phillips（瓦伦斯·菲利普）和200 CA AA（第200海岸炮兵部队）。
这个号码牌的主人瓦伦斯·菲利普，1921年8月27日出生于美国新墨西哥州阿蒂西亚市。1940年11月12日加入美国新墨西哥州国民警卫队卡尔斯巴德F炮兵连第200海岸炮兵部队。1941年8月随部队到达菲律宾。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瓦伦斯·菲利普所在的部队于1942年5月在菲律宾战场顽强抵抗数月后向日军投降，他同近7万名美菲联军官兵一起被日军俘虏，被关押在卡巴那图战俘营。同年11月11日，瓦伦斯·菲利普与1000多名美国战俘被转押到沈阳战俘营。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8月20日，瓦伦斯·菲利普离开沈阳，于1945年10月回到了自己的祖国。1946年5月14日，瓦伦斯·菲利普正式退伍。退伍后的瓦伦斯·菲利普考入大学。毕业后，他在新墨西哥州的盖洛普当了40年的牙医，1992年退休。
2007年，瓦伦斯·菲利普一家人得知沈阳战俘营正在为筹建陈列馆征集文物、史料，便委托美国大华府日本侵略史学会将这个珍贵的号码牌捐赠给了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陈列馆，期望借助这个平台向世人揭露日本在二战期间对盟军战俘的奴役与迫害。2013年，沈阳二战盟军战俘营旧址陈列馆正式对外开放，瓦伦斯·菲利普的号码牌作为见证二战历史的重要文物被陈列在中心展柜重点展示。2018年，经辽宁省文物局组织专家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二、“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对盟军战俘的奴役与迫害
瓦伦斯·菲利普的号码牌上印着的“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简称MKK）是一家日本企业，始建于1939年，是日本占领沈阳后建立的重工业工厂之一。建立初期，负责车床、铣床、刨床等车间设计和建设工作的都是美国工程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工程师纷纷撤离，留下了一批未安装完成的机器设备。此时的“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急需能安装这些设备的人才，这是日本人挑选有技术背景的盟军战俘来沈阳的重要原因。
早在菲律宾战俘营，日军便要求所有战俘填写调查问卷，写明职业技能。之后，日军挑选出机械兵、工程兵和医务兵等有技术背景的战俘，将他们转押到沈阳战俘营。在战俘到达沈阳的前3个月，身体十分虚弱，许多人患有痢疾、疟疾等传染性疾病，近200名战俘死亡。就在战俘们尚未得到有效医治、生死未卜之际，日本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排战俘前往工厂劳役。MKK工厂距战俘营有8公里，战俘们每天7点准时列队，步行前往，由端着刺刀的日本兵在队伍两边押解。
瓦伦斯·菲利普在回忆录中写道：在到达沈阳的第二个月，他就被迫前往MKK工厂服劳役。劳役期间，他每天要在日本看守的严厉监督下，从事10个小时高强度的劳作，只要不是病到不能动的地步，都必须去工厂“工作”。被关押在奉天的盟军战俘不仅要从事繁重的劳役，还要忍受极其恶劣的生活条件。552号战俘拉尔夫·格里菲斯这样描述他在战俘营的生活：“8个战俘挤在一个大通铺。天气非常寒冷，有时能达到零下40度，每天用来取暖的煤只有两桶。战俘的伙食很差，有时只给一碗米饭、一碗水。有时可以吃大豆，我们还吃过误闯入战俘营里的流浪狗。医疗卫生条件十分简陋，日本人给我拔牙时没用麻药。他们拽着我的牙床，拿着刀直接把牙切掉了。我疼痛难忍，紧紧地抓着凳子，后面的人使劲按着我的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得了阑尾炎的战俘，日本医生没给他打麻药就给他做了手术。他们给他开完刀就把他送回战俘营，让他自己愈合伤口。”不仅如此，一些日本看守非常残暴，稍不如意便殴打、训斥战俘，或强迫他们在烈日、大雨、严寒下罚站，甚至罚他们关禁闭。日本人的奴役和残暴不仅没能使战俘屈服，反而激发了他们反抗的决心。在工厂劳役的三年里，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对MKK工厂进行暗中破坏。一次，瓦伦斯·菲利普和他的两名战友沃尔特和品森一起把通电的地热管偷偷放在MKK工厂的一个办公室里。第二天早上，地热管起火整间办公室被烧毁。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高兴得就像打了一场胜仗。此外，他们还采用故意生产劣质产品、消极怠工等方式同日本看守斗智斗勇，并多次取得成功。MKK工厂就像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瓦伦斯·菲利普和战友们每天用勇气和智慧在这里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三、盟军战俘号码牌的重要历史价值
一是日本为扩大侵略战争，在中国东北实施“以战养战”政策的實物证据。“以战养战”政策是侵华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日本帝国主义为解决战线过长、实力不足和补给匮乏等一系列严重困难而确立的重要战争指导思想和经济侵略政策。日本侵占东北后，千方百计地垄断东北经济，大量掠夺东北的物资和劳动力，肆意进行经济搜刮，把东北变成了其扩大侵略战争的物资供应基地。随着日军在奉天的军工企业不断扩大生产，劳动力的匮乏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日本人把瓦伦斯·菲利普这些有技术背景的盟军战俘从东南亚千里迢迢押送到沈阳，目的就是利用他们生产飞机配件、枪械武器、皮靴、帐篷等军用产品，以满足日军控制下的各军工企业对特殊劳动力的需求，为其扩大侵略战争服务。将具有技术背景的盟军战俘作为人力资源，为资源掠夺、扩大侵略战争服务正是日本在中国东北实施“以战养战”政策的深刻体现。
二是日军违反国际公约虐待奴役盟军战俘的有力罪证。2015年，日本三菱公司正式向二战期间被日军俘虏后被强制送入日本矿山充当劳工的美国战俘道歉，这是日本企业首次就二战期间强迫劳动行为作出公开道歉。该消息一经报道，立即在前美国战俘及战俘家属中引起强烈反响。众多战俘家属指出，不仅只有被关押在日本的盟军战俘被强制劳作，还有许多被关押在中国、韩国、菲律宾、台湾等地的盟军战俘也被强制送入矿山、铁路和工厂等场所充当劳工。曾被关押在沈阳战俘营的战俘在战后也屡次向日本当局提起诉讼，要求正式道歉和赔偿，但一直悬而未决。虽然通过战俘口述也可以证实被关押在沈阳的盟军战俘曾被送入日本工厂劳作，但这个号码牌是唯一能印证这一史实的实物证据，具有极高的现实意义。
三是盟军战俘在MKK工厂进行秘密反抗的实物见证。日本人妄图利用懂技术的盟军战俘来提高MKK工厂的生产水平，从而为其侵略战争服务，但是结果却令日本人非常失望。MKK工厂的一份统计报告中指出：在1944年9月上半月的生产误差率为：中国人3.5%、日本人3.7%、战俘7.5%，这正是盟军战俘在MKK工厂进行秘密斗争的结果。盟军战俘身陷囹圄，无法与日军进行正面交锋，因此他们利用日军看守不懂专业技术的弱点和管理上的漏洞，采用暗中破坏、消极怠工、生产不合格产品等隐蔽性强的方式与日本人斗智斗勇，并多次取得成功，对MKK工厂的生产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盟军战俘进行反抗斗争的目标是“从这个工厂运出去的飞机零件没有一个是可以正常运转的”。战后，美国历史学家琳达·荷姆兹经过多年研究得出结论：MKK工厂的生产之所以没有达到日本人的预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盟军战俘对工厂的暗中破坏。
四是盟军战俘与中国工友并肩作战的历史见证。盟军战俘在MKK工厂的秘密反抗离不开与中国工友的默契配合。战俘每天进出工厂都要搜身，所以每天要把偷偷拆下来的机器零件带出工厂十分冒险，如果被日本人发现将会遭到严重的处罚。于是，MKK工厂内的中国工友偷偷帮战俘把机器零件、工具带出工厂变卖，换成食物、香烟等物品再带给战俘。面对日本法西斯的压迫与奴役，盟军战俘和中国工友患难与共、同仇敌忾，劳役工厂成为了他们共同抵抗日本法西斯的“特殊战场”，也成为了中、美、英、澳、荷等国家并肩作战，共同抗击法西斯的历史见证。
[参考文献]
[1]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馆藏史料.瓦伦斯·菲利普个人简历.
[2]杨竞.日本盟军战俘营.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
[3]2003年8月23日美国国家档案馆解密文件.奉天战俘历史.
[4]玛姬·克拉克.重回梦魇.美国汉尼拔邮递报，2007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