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奥巴马回忆录
练小川
摘 要：奥巴马是著名的政治家，也是超级畅销書作家。奥巴马的第一本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被《时代》杂志选入自1923年《时代》创刊以来的100部最佳及最有影响的英语非小说类图书。奥巴马的总统回忆录《应许之地》是2020年美国最畅销的图书。但是，同所有的菜鸟作者一样，奥巴马的出版经历也有初出茅庐的挫折和柳暗花明的惊喜。
关键词：巴拉克·奥巴马 回忆录 畅销书
2020年，美国最畅销的图书是《应许之地》（A Promised Land），这是巴拉克·奥巴马的总统回忆录第一卷。因市场需求旺盛，首次印刷从最初计划的340万册追加到430万册。2020年11月17日上市后，第一天销售88.7万册，第一周销售179万册。一个月后，美国和加拿大的销售量达到330万册。[1]
媒体对《应许之地》好评如潮，但是，普利策奖得主、《华盛顿邮报》书评家卡洛斯·洛萨达（Carlos Lozada）发推特说：“我感到无论奥巴马写了多少书，他的最佳作品永远是他的第一本。”[2]奥巴马的第一本书是1995年出版的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Dreams from My Father）。
一、写书的缘由
就像许多畅销书的出版一样，奥巴马回忆录的问世，其中有许多偶然，也遭遇过挫折起伏。
1990年2月，奥巴马当选为《哈佛法学评论》（Harvard Law Review）主编。当时，奥巴马在哈佛大学法学院读二年级。《哈佛法学评论》被公认是美国最重要的法学期刊之一，评论主编是哈佛大学法学院最高级别的学生职位。更重要的，奥巴马是《哈佛法学评论》104年历史中第一位黑人主编。
奥巴马因此进入主流媒体的视野。1990年2月6日，《纽约时报》发表一篇特写，题目是《首位黑人当选哈佛法学评论主编》。文中这样介绍奥巴马：“《哈佛法学评论》的新任主编是28岁的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巴拉克·奥巴马。进入法学院之前，他花了4年的时间领导芝加哥南区的贫困黑人社区发展计划。他的已故父亲巴拉克·奥巴马是肯尼亚的财政部长，母亲安·邓纳姆（Ann Dunham）是美国的人类学家，目前正在印度尼西亚从事实地考察。奥巴马出生于夏威夷。”[3]
纽约的文学经纪人简·戴斯泰尔（Jane Dystel）读了《纽约时报》的奥巴马特写，感觉到了商机：黑人孩子，家境困难，白人母亲，来自肯尼亚的黑人父亲，常春藤法学院，法学评论首位黑人主编，这些元素加起来，岂不是一个奇特的故事。
简·戴斯泰尔来自出版家庭，从事文学经纪之前做过多年出版编辑，其父奥斯卡·戴斯泰尔（Oscar Dystel）是著名的班坦出版社（Bantam Books）的董事长。戴斯泰尔打电话给波士顿剑桥的奥巴马，自我介绍之后，戴斯泰尔告诉奥巴马，他的经历很精彩，可以写一本书，她可以做代理，联系出版社。奥巴马很有礼貌，回答有兴趣写书，但想了解更多的细节。不久，奥巴马来纽约见面。
戴斯泰尔回忆说：“他很有魅力，对公共服务充满热情。我说对他的故事有兴趣，尽管他喜欢这个主意，但是，他说：‘我要等到法学院毕业才能动手写书。我们俩认为这应该是一部回忆录。他建议分三个部分：童年、法学院和寻找父亲。”[4]
二、出版：从西蒙&舒斯特到时报出版社
1990年秋天，戴斯泰尔向多家出版商投递了奥巴马生涯故事的图书提纲，经过一场版权拍卖，西蒙&舒斯特以预付金12.5万美元获得《我父亲的梦想》的出版权。合同规定首期支付预付金4万美元，余下两笔在交稿日和出版日支付。交稿日期定在1992年6月15日。
那年奥巴马29岁。接下来，奥巴马忙于法学院学业，1991年法学院毕业后，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结果，交稿期限到了，奥巴马还没有写完回忆录。
1992年10月3日，奥巴马与米歇尔·罗宾逊（Michelle Robinson）结婚。10月20日，西蒙&舒斯特通知奥巴马，因未按时交稿，取消出版合同。奥巴马欠下西蒙&舒斯特4万美元。戴斯泰尔鼓励奥巴马继续修改、润色书稿。
1993年春季，戴斯泰尔与兰登书屋旗下的时报出版社（Times Books）高级编辑亨利·费里斯（Henry Ferris）联系。时报出版社属于《纽约时报》，由《纽约时报》授权给兰登书屋经营。时报出版社出版了许多名人回忆录。
费里斯向他的老板、时报出版社出版人（Publisher）彼得·奥斯诺斯（Peter Osnos）报告了此事。奥斯诺斯回忆当时的情节说：“戴斯泰尔来电话说：‘你只需要支付4万美元，书就归你了。这是奥巴马已经收到的数目，他得把钱还给西蒙&舒斯特。”奥斯诺斯和弗里斯与奥巴马在出版社会面，感觉他的故事很有趣，并相信他能够完成这本书，于是给了4万美元预付金，得到奥巴马的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5]
三、第一本回忆录
1995年7月18日，时报出版社推出《我父亲的梦想》精装本。《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周刊》纷纷给予好评，但是市场反应平淡，最终销售不足1万册。
时报出版社在兰登书屋大家庭找不到一家兄弟出版社对《我父亲的梦想》平装本感兴趣，便将平装书版权卖给日本出版商讲谈社旗下的英语出版社讲谈社国际公司（Kodansha International），收费7500美元。1996年8月，《我父亲的梦想》平装本上市。讲谈社国际公司总编辑菲利普·特纳（Philip Turner）回忆，平装本大概印了6000册。[6]
无奈平装本的销售也不好，其中4000册作为库存处理卖给独立书商鲍威尔书店（Powell's Books）。2001年，奥巴马准备竞选联邦参议员，听说鲍威尔书店准备报废剩下的几百本《我父亲的梦想》，便以每册1美元的价格全部收购回来，存放在竞选总部。[7]
至此，《我父亲的梦想》绝版，出版社尚未赚回预付的4万美元。2000年，时报出版社的经营权转到麦克米伦出版集团旗下的亨利·霍尔特出版社（Henry Holt），但是兰登书屋保留了时报出版社已有的图书版权，《我父亲的梦想》成为兰登书屋的资产。2011年，讲谈社关闭了国际公司，将《我父亲的梦想》平装书版权归还给兰登书屋。
四、峰回路转
2004年，时任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的奥巴马成功击败数位资历深厚、财大气粗的政敌，当选为联邦参议员，政治声誉鹊起。同年7月，民主党在波士顿举行全国代表大会，奥巴马作主旨发言，一时间红透美国政坛，人们开始猜测，下一步奥巴马会进军白宫。
出版业重新看好奥巴马。戴斯泰尔试图从兰登书屋收回《我父亲的梦想》的版权，转售给其他出版社，不料晚了一步。兰登书屋旗下有一个皇冠出版社（Crown Books），那里一位年轻编辑雷切尔·克莱曼（Rachel Klayman）也关注着奥巴马。她在Salon.com网站上读了著名作家斯科特·图罗（Scott Turow）介绍奥巴马的长篇文章，题为《民主党和美国的新面孔》（The new face of the Democratic Party and America）。图罗回忆与奥巴马的交往说：“八年前，我与巴拉克·奥巴马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家中相识。女主人介绍说，我们俩有很多共同点。奥巴马也毕业于我的母校哈佛大学法学院，而且，像我一样，奥巴马也是一位作家，不久前出版了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那天晚上，我与奥巴马和他夫人米歇尔畅谈甚欢，米歇尔也是哈佛大学法学院的校友。第二天我就去买了奥巴马的书，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对他的书赞不绝口。在随后的几年中，我一直与他保持联系，关注他政治生涯的起伏。”图罗称赞《我父亲的梦想》文字精美动人而且坦率真诚，奥巴马是美国多元化的代表。[8]
克莱曼去亚马逊网站查看奥巴马回忆录，惊喜地发现，版权就在兰登书屋。她立即给老板发邮件，建议皇冠出版社重新发行《我父亲的梦想》。
书还是同样的书，但是奥巴马这个名字却是今非昔比。皇冠出版社的平装本还未上市，就进入亚马逊畅销榜前50名。在拍卖网站eBay上面，1995年时报出版社版本的《我父亲的梦想》二手书价格标到了255美元。2004年8月，皇冠出版社重新发行了《我父亲的梦想》平装本，首印5万册，其中巴诺书店预订数达2万册。8月29日，《我父亲的梦想》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一直持续了14周。[9]
从此，克莱曼担任奥巴马的图书编辑，编辑了奥巴马第二本回忆录《无畏的希望》（The Audacity of Hope）和2020年的《应许之地》。
五、第二本回忆录
当选联邦参议员，回忆录畅销，奥巴马意气风发，有小道消息说奥巴马要写第二本回忆录了，预付金会达到七位数。
2004年底，在奥巴马宣誓就职联邦参议员的前两周，皇冠出版社宣布，与奥巴马签订了一份出版合同，预付金190万美元（相比之下，奥巴马的联邦参议员年薪是16.93万美元）。这份出版合同包含三本书，第一本书将论述奥巴马的政治和精神信仰，以及他对美国文化各方面的看法;第二本书将是一本儿童读物;第三本书的内容未定。但是，戴斯泰尔被撇在一边。皇冠出版社的公告说，这笔交易由戴斯泰尔发起，而完成合同谈判的人是威廉姆斯和康诺利律师事务所（Williams & Connolly LLP）的罗伯特·巴尼特（Robert Barnett）。
原来，奥巴马竞选联邦参议员获胜之后，听从朋友的建议，决定由华盛顿的著名律师罗伯特·巴尼特取代戴斯泰尔，担任文学经纪人。巴尼特代理许多重要政治人物和作家，包括克林顿夫妇、前联储会主席格林斯潘、《华盛顿邮报》著名记者鲍勃·伍德沃德（Bob Woodward）、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文学经纪人通常从客户总收入中抽取15%的佣金，而巴尼特代理客户按小时收费（750美元/小时），这意味着巴尼特的账单比戴斯泰尔的小很多，通常只是文學经纪人收费的十分之一。
比省钱更重要的是，作为律师，巴尼特在华盛顿政治和社交圈里人缘广泛，熟悉政府和国会的道德准则，知道如何应对名人和政客出书的盘根错节，能够搞定任何难题。[10]
2006年10月17日，皇冠出版社出版了《无畏的希望》，这是奥巴马按照新合同完成的第一本书。根据尼尔森BookScan数据，《无畏的希望》在发行两周内销售了6.9册。随后，《无畏的希望》进入《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长达30周。
六、童书
2010年11月，兰登书屋旗下的克诺夫儿童出版社（Knopf Books for Young Readers）出版了奥巴马为4—8岁读者写的儿童图书《为你吟唱：给女儿的信》（Of Thee I Sing： A Letter to My Daughters），由著名插画家洛伦·朗（Loren Long）绘图。这本40页的童书首印50万册，讲述了13位杰出美国公民的故事，包括乔治·华盛顿、亚伯拉罕·林肯、马丁·路德·金、尼尔·阿姆斯特朗、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海伦·凯勒。奥巴马将这本书的所有收入捐赠给一个奖学基金，用于资助美国阵亡和残疾军人的子女。如同奥巴马的两部回忆录，《为你吟唱：给女儿的信》顺利登上畅销书榜，在《纽约时报》图画书畅销榜上的时间达11周。
奥巴马是美国第一位出版儿童图书的总统，有人话中有话地质疑奥巴马哪里来的时间。出版商声明，奥巴马在担任总统之前的2008年就完成了书稿。这是奥巴马与皇冠出版社2004年出版合同里的第二本书。
七、奥巴马的版税收入
2000年至2004年，奥巴马夫妇每年的收入不足30万美元，接下来的4年，奥巴马在华盛顿担任联邦参议员，他们夫妇每年的平均收入达到240万美元，这些收入大部分来自奥巴马两部回忆录的版税。奥巴马任总统8年期间（2009年1月20日至2017年1月20日），他的总统工资收入为310万美元，而来自《我父亲的梦想》的版税收入为450万美元，《无畏的希望》和《为你吟唱：给女儿的信》的版税收入为300万美元。[11]
根據美国《政府道德法案》，国会议员、国会高级工作人员、内阁成员、总统和副总统以及最高法院的法官必须每年披露个人财务状况。因此，媒体和公众可以看到，奥巴马的两部回忆录使他成为了百万富翁。
2004年：奥巴马的收入是来自他担任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的年薪80287美元，以及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兼职教授的年薪32144美元。[12]
2005年：皇冠出版社平装版《我父亲的梦想》的版税收入120万美元。[13]
2006年：《我父亲的梦想》的版税将近15万美元，[14]《无畏的希望》的版税55.1万美元。[15]
2007年：奥巴马的版税收入将近410万美元，其中《无畏的希望》的版税近330万美元、《我父亲的梦想》的版税81.6万美元。[16]
2008年：奥巴马的版税收入为260万美元，大大低于上一年的410万美元，其中的原因是精装本和平装本版税率不同。奥巴马两部回忆录的版税率分精装本（15%）、平装本（7.5%）、袖珍平装本（前15万册8%，15万册之后10%）和有声书（出版社实际收入的10%）。出版社每售出一本精装书，奥巴马可获得3.75美元，而每本平装书的版税是1.12美元，每本有声书的版税为4.50美元。
《无畏的希望》出版于2006年10月，这本书在2007年只有精装版本，2008年才开始发行平装本，因此奥巴马在2007年得到的是丰厚的精装本版税，2008年的版税主要来自平装本的销售。[17]
2009年：奥巴马的总统年薪是40万美元。当年，奥巴马从《我父亲的梦想》得到的版税收入为330万美元，《无畏的希望》的版税收入为230万美元。当年的版税收入中有160万美元来自海外销售，表明奥巴马回忆录外文版很受欢迎。[18]
2009年1月15日，奥巴马在宣誓就任总统的前五天，授权皇冠出版社为中学生出版《我父亲的梦想》简写本，获得授权费50万美元。奥巴马支付皇冠出版社25万美元，由出版社进行图书的简写工作，最后的文字由奥巴马审核定稿。
同时，奥巴马修改了与皇冠出版社2004年的出版协议，将协议里第三本书的写作推迟到他离开白宫之后。
2005—2016年，奥巴马在华盛顿担任参议员和总统期间，他的参议员工资收入总数是61万美元，总统工资收入总数为310万美元，而《无畏的希望》和《为你吟唱：给女儿的信》的版税收入为880万美元，《我父亲的梦想》的版税收入为680万美元。[19]
皇冠出版社称，迄今为止，《我父亲的梦想》和《无畏的希望》这两本书在美国已售出700万册。
根据NPD BookScan的数据，《应许之地》的纸质版在2020年销售了260万册，是当年美国最畅销的纸质书。
1995年，奥巴马出版第一本回忆录，拿到预付金4万美元;2017年，企鹅兰登书屋购买奥巴马夫妇两人的回忆录全球出版权，预付金为6500万美元。前时报出版社出版人彼得·奥斯诺斯总结奥巴马的出版历程，从4万美元到6500万美元，“这绝对是出版史上一个最大的跨越”。[20]
参考文献：
[1]Hillel Italie.Sales top 3 million for Barack Obama's A Promised Land[EB/OL].[2020-12-20]. https：//abcnews.go.com/Entertainment/wireStory/sales-top-million-barack-obamas-promised-land-74768033.
[2]https：//twitter.com/carloslozadawp/status/1328798125809602561[EB/OL].[2020-11-17].
[3]Fox Butterfield.First Black Elected to Head Harvard's Law Review.[EB/OL].[1990-02-06].https：//www.nytimes.com/1990/02/06/us/first-black-elected-to-head-harvard-s-law-review.html.
[4]PageSix.com Staff.Obamas Memoirs Really 18 Years Old [EB/OL].[2008-06-09].https：//pagesix.com/2008/06/09/obamas-memoirs-really-18-years-old/.
[5]C-Span Q&A Peter Osnos.[EB/OL].[2018-10-24].https：//www.c-span.org/video/？453526-1/qa-peter-osnos#！.
[6][9]Janny Scott. The Story of Obama，Written by Obama.[EB/OL].[2008-05-18].https：//www.nytimes.com/2008/05/18/us/politics/18memoirs.html.
[7][10]Craig Fehrman.Author in Chief：The Untold Story of Our Presidents and the Books They Wrote.Simon & Schuster，2020.
[8]Scott Turow.The new face of the Democratic Party--and America.[EB/OL].[2004-03-31]. https：//www.salon.com/2004/03/30/obama_141/.
[11][19]Dan Alexander.How Barack Obama Has Made $20 Million Since Arriving In Washington. [EB/OL].[2017-01-20].https：//www.forbes.com/sites/danalexander/2017/01/20/how-barack-obama-has-made-20-million-since-arriving-in-washington/？sh=7ee676db5bf0.
[12][14][16]Andrew Lisa.Barack Obama's Net Worth as His Memoir Debuts.[EB/OL].[2020-11-18].https：//www.gobankingrates.com/net-worth/politicians/barack-obama-net-worth/.
[13][15]Leslie Wayne.ObamasTax Returns Show Donation Spike.[EB/OL].[2008-03-26].https：//www.nytimes.com/2008/03/26/us/politics/26taxes.html.
[17]Holly Bailey. What's Going On With Obama's Book Royalties？[EB/OL].[2009-04-16].https：//www.newsweek.com/whats-going-obamas-book-royalties-211436.
[18]Michael D.Shear and David S.Hilzenrath. Obamas report $5.5 million in income on 2009 tax return[EB/OL].[2010-04-16].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p-dyn/content/article/2010/04/15/AR2010041504485.html.
[20]Elizabeth A. Harris. Obamas Memoir‘A Promised LandComing in November[EB/OL].[2020-09-17].https：//www.nytimes.com/2020/09/17/books/obama-memoir-a-promised-land.html.
（作者單位系美国佩斯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