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黑白木刻创作语境与审美特征探析
摘要:当代黑白木刻在自由而开放的创作语境下凸显出既古老又年轻的双重气质。随着艺术观念、新技法与媒材的不断涌现,木刻多元化的版画特质也给木刻创作者带来新的思考。本文从黑白木刻的创作语境出发,结合灰调木刻、观念与写意木刻、大尺幅和重大题材木刻、超写实木刻、实验性木刻等不同角度和类型,综合分析当代黑白木刻的审美特征。
关键词:当代 ?黑白木刻 ?创作语境 ?版画 ?审美特征
一、当代黑白木刻创作语境分析
(一)创作语境、表现形式的多元化
当代黑白木刻的创作语境呈现出开放、包容等多元化特点。近些年来,国内外版画艺术交流频繁、展事众多,学术和创作环境宽松,随着国家和创作机构、社团对于艺术创作者的扶持力度不断加大,版画艺术呈良性发展,版画收藏也初见成效,给版画创作者带来了超强动力。一方面,自由奔放的黑白语言和木刻刀法自然生长着,创作者关于宇宙、生命、哲学等人类自古以来就关心的终极问题以木刻的形式从多角度展开研究,花繁叶茂的各类题材、作品规模和创作队伍逐渐庞大,创作成果斐然。另一方面,大量数码技术的介入,例如图像转换与合成、电脑绘图、激光雕刻,数码技术的应用给木刻创作带来了便捷,大大缩短了创作时间,也给版画本体语言带来了新的可能性,但创作过程中需理性对待,不能盲目和过于依赖此手段。其次,在木刻的画面形式上,常规木刻作品在以往方形画面的基础上,大量出现圆形、弧形和不规则的多边形,以及原木的外轮廓画面形式;也有融汇当代艺术所涉及的视觉经验利用版画概念的延伸创作的综合材料绘画、动画、装置、影像、行为等实验性作品。再有,随着国家对文化艺术创作的重视,有关历史和现实生活的主题性重大题材创作项目不断诞生,版画也分得一席之地,该类作品一般尺幅巨大,画面内容复杂,场面震撼,填补了版画不擅长表现大尺幅、大题材的空白。由此可见,基于诸多木刻创作者在艺术探索上的努力,既拓展了当代黑白木刻的艺术母题,也从多角度、多维度丰富了版画的本体语言。
(二)材料、技术和观念的延展性
当代黑白木刻很大程度上延伸和拓展了传统木刻版画的材料、技法和艺术特质。当代不少木刻艺术实践者对于工具材料的挖掘情有独钟,从木刻刀、木板、纸张、油墨、马莲和木版印刷机的改造,模仿或发明创造各式各样的新奇刀具、钢珠马莲,通过改变木版表面的物理性质以达到特殊的刀味和木味效果,甚至借用电烙铁、电动雕刻机、打磨机、大型激光雕刻机等等,凡是能在木板上留下痕迹的方法都有人尝试。木材的选用也从实木(梨木、桃木、黄杨木)、椴木夹板拓展到亚克力板、实木指接板等。由此看来,木刻工具材料的多样性既拓展了木刻的本体语言,又使当代木刻顺应时代发展和艺术创新的同时,也满足了人们对于木刻这一古老的艺术形式在审美上的期待。近些年来,木刻汇集各版种材料和技术之精华,吸取了木口木刻、铜版画、石版画、综合材料版画、数码版画等诸多技术,使黑白木刻的艺术语言得到了大大的拓展。例如,木口木刻的排刀和特殊的版画工具可以模仿铜版画的美柔汀以及酸腐蚀效果,从而丰富了黑白木刻的写实能力;电动雕刻刀可以制作出普通木刻工具无法呈现的雕刻痕迹;激光雕刻机可以轻松刻制精准和复杂的木刻图像。然而,在木刻的创作中,技术与观念是相互依存的关系,缺一不可。木刻中的技术包含了创作者对材料的掌握,对题材、黑白灰层次、刀法等画面的经营,以及娴熟的制版和印刷技术。水印版画艺术家陈琦先生讲过:“技术即观念”。因此技术和观念同等重要,有时技术本身就具有观念性,不能一味地追求技术而忽视了艺术观念,反之亦然。在实际的木刻创作案例中,有人是唯技术而混淆视听,因技术的泛滥而淹没了木刻本身的艺术气质,例如一味地追求写实,让木刻变得毫无刀味和木味;一味地追求观念,木刻刀法毫无章法,画面缺少美感,凡此种种都是木刻创作者不遵循艺术发展规律、厚此薄彼的表现。版画家广军先生也说过:“归根到底,艺术不是一种‘进化',不完全是技术进步的结果,创造得意之作的办法只有一个——在生活中发现‘元素'。”可见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感悟和提炼生活的重要性。
二、当代黑白木刻审美特征分析
(一)灰调木刻
以“灰调”作为主要视觉效果的黑白木刻,是灰调木刻的习惯性说法。近十几年来,灰调木刻通过一大批中青年版画家的创作实践而硕果累累,在国内外专业美术大展和学术界广受好评。灰调木刻的盛行拓展了木刻的本体语言,尤其对于青年木刻创作者来说,既弥补了学习传统木刻精湛刀法的不易,缩短了学习木刻的时间,也给木刻作为绘画语言进行自由表达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当代灰调木刻主要分为平面性装饰、意象性表现、写实性表现、观念性影像四大类型。当然,艺术作品的风格具有多样性,这里只是从作品的类型上加以剖析,切入的角度不同而已,有时同一幅作品也可以用几种类型来解读。
1.平面性装饰。木刻灰调中的平面性装饰主要体现在版画语言具有空间上的平面性,造型夸张,画面构成意识强,黑白所占比例少,以灰色为主。康宁的黑白木刻作品创造性地将装饰情趣融入到严谨而多变的木刻刀法之中,突破了传统的审美模式,作品保留了原生木材的外形更具当代性,2008年创作的《独木之舟》便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徐仲偶的木刻《土地》,作品中只保留极少的黑色,其它地方都是由各种刀法组织成的灰色,极富装饰性的点刻和线刻共同营造出灰调的节奏感,画面妙不可言。彭伟2013年创作的《乐舞沙洲》,同样采用原木竖切面的外轮廓,有意强化画面的平面性和装饰性,运用大量的方口刀刻制平行曲线,画面以灰调为主,运刀自如,黑色面积极少,风格独特。
2.意象性表现。灰调中的意象性表现是版画创作者以灰调作为木刻的主要表现手法,将主观的意趣和客观的物象相结合,是技术与观念、情感和审美取向自由结合的产物。杨宏伟2000年创作的木口木刻《惊弓之鸟》《寓言之一》,以及2010年创作完成的11米长卷《世纪坛》,均是意象性表现的灰调木刻佳作。《世纪坛》木刻长卷中人物众多、場景复杂、层次丰富,这些看似即兴、恣意的感性表述却包含理性的抽象性思维,使意象表达和观念诉求得以统一。朱健翔的《截面之四·灰度》《截面之五·热度》等作品,在亚克力板上以木口木刻的技法创作出个性鲜明的灰调木刻语言,画面特点鲜明,构图的张力和形象的抽象与概括,使作品具有浓烈的时代气息。顾秀华的《乘风破浪》在灰调的意象表现中还带有魔幻主义的色彩,徐娜的《上善若水》在灰调的惬意中饱含着中国宋代山水画的样式。吴建棠的《乌托邦—冷漠》《此时此刻》等作品以弱化主题,打破常有的视觉惯性,运用线刻组成丰富的灰调层次,营造一个多维度的意义空间。臧亮的《遥远的天空》系列、《真实与荒诞共处》系列也属于此类型。
3.写实性表现。木刻的写实性继承了写实绘画的居多特点,力求还原当代生活和大自然的真实性,以及所描绘对象的典型性和客观性。同时,在表现题材上以具有中国特色的主旋律题材居多。徐匡先生是中国写实木刻的重要代表,2004年的作品《奶奶》,2005年的作品《走过草地》都是灰调写实性木刻的代表作,作品的创作以三角刀为主,刀法细腻、形象生动,木刻灰调变化微妙。腾雨峰也是写实性灰调木刻的代表,他的木刻作品堪称“照相写实主义”,将木刻写实技法做到了极致。
4.观念性影像。灰调中的观念性影像是近年来涌现的一股清流,创作者通过木刻的手法,对图片或视频中的影像素材进行语言转换,抛开主题性的创作思路,进入图像时代的无意识状态,以大面积灰色调营造出“非刻意”的黑白负片效果。邬林的《四圣村后街组画》《尘封的记忆之深秋》,朱剑昆的《黔山·愚公计划》系列,舒莎的《线断了,飞不起来了!》《在爱的阶梯上输液》等作品均可以列入灰调木刻的观念性影像类型当中。
(二)观念与写意木刻
木刻作品的艺术观念一方面体现在作品的题材上,即创作者关注的艺术母题,另一方面包括作品构图、点线面、创作技法(刀法的经营)等版画本体语言,从而组合成木刻作品的观念和技术,版画是注重技术语言表达的,艺术观念和版画技术同等重要,这也是绘画创作中亘古不变的定律。王华祥的黑白木刻《中国图式》《鹦鹉鸟学舌》《雄鸡报晓》《打开心扉》等作品,木刻刀法既有自由奔放、大刀阔斧的随性,又有理性经营的恰到好处。作品题材新颖、观念突出,写意而充满张力的版画本体语言影响了一大批木刻创作和实践者。此外,青年版画家姜淼、张颖的木刻作品也极具代表性。杨锋的黑白木刻《鸿门宴》《三岔口》《春风沉醉的夜晚》等作品,结合大写意的历史故事、当代生活情境以及独特的审美趣味,在犀利的观察中寻求观念的张力。他不拘泥于某种视觉样式或符号,努力使作品呈现出具有当代精神的视觉样态,体现他作为艺术家创作思维的跳跃和对事物取舍判断之中的思辨性态度。
(三)大尺幅和重大题材木刻
近些年来,随着国家对文化领域的重视和美术创作上的扶持,通过建国、建党、建军等重大历史节点设立的美术展览和创作项目,使美术创作的规模和成果不断迈上新台阶。例如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各类国家级、省级主题性美术创作项目,都有力地推动了美术创作的发展。众所周知,以往的版画在尺幅和题材上无法与中国画、油画、壁画相抗衡,尤其是铜版画、石版画都严格受尺幅的限制,使大型创作变得遥不可及。然而,随着版画技术与观念的革新,基于老中青一代代版画创作者们的努力,版画因制版和印刷的局限性得到了极大的突破。在版画界,除了重大题材的主题性美术创作外,版画创作者自行发起对版画创作尺幅的挑战也屡见不鲜,也正因为版画创作者对于版画的热爱和执着,一件件大尺幅、巨幅、重大题材的版画精品才应运而生。尤其是木刻,可以不受尺寸和题材的限制,只要解决了刻版和印刷的难题,再大的尺幅都不在话下。具有代表性的黑白木刻作品有:代大权、贺秦岭2012年创作的 《重于泰山》400cm×300cm,戴政生、黄静2016年创作的《孝治天下》280cm×439.5cm,康宁、付继红、臧亮2016年创作的《周初诸侯大分封》 305cm×503cm,谭浩楠2019年创作的《素镜》1050cm×80CM等等。从这些大尺寸的木刻创作来看,木刻区别于其它画种所具备的独特气质在大尺寸的作品面前更为凸显,黑白灰的纯粹、张力和妙曼也显露无疑。
(四)超写实木刻
超写实的黑白木刻近几年屡见不鲜,多以借鉴木口木刻的技法,在椴木夹板、指接板、实木板或亚克力板上精雕细刻而成,制版上离不开数码影像和相应的图片处理手段,从画面的最终效果来看,实有复制和再造图像的艺术功能。即便如此,介于版画的独特性,在表现手法上仍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就木刻的写实能力来看,近年来随着木刻技法和观念的不断创新,套色木刻已具备较好的超写实能力,黑白木刻在静物和风景的表现上也可以超凡逼真,但面对人物,除非将人物放大数倍,或只表现放大的人物肖像和局部,即使有木口木刻技法的介入仍然做不到像其它画种那样写实的自由。然而在我看来,这既是木刻的局限性,也是版画的独特之处,木刻就应该保留刀味、木味和印痕,不应该为了追求写实而削弱这种与生俱来的特质。写实固然是艺术创作的重要手段,但画种的特色、艺术观念和技术更为重要,不能舍本逐末。所以对待超写实的木刻创作,青年们应该理性和客观地对待,不能盲从和跟风。超写实的黑白木刻作品中也有不少力作,例如彭伟2014年创作的《而立之年》、喻涛的《见证系列》、徐中宏的《手套系列》等。左维的《寂空山》系列介于超写实和意象之间,画面耐人寻味。
(五)实验性木刻
实验性木刻的特点表现在:区别于一般木刻的审美特征,画面内容具有分解性、神秘性、数学逻辑性等特点,木刻材料和版画概念的延展性,使作品具有空间的概念而不仅限于绘画性。康剑飞的作品《临时舞台》系列运用了木刻版画、木刻原版、纸本拼贴、布面丙烯等材料,《角色》《视觉关系No.3》《位置》等作品,运用了木刻、印刷品、木箱、画框现成品等,他的作品充分运用了版画的材料和概念,从“版画是什么?”“版画有什么用?”等角度创作了一大批具有实验性的作品。蔡远河的《关联形式的秩序》系列、《生命的等式》系列、《无处隼接》系列等作品还在黑白木刻的范畴,但画面形式和内容具有图解性,如同生物、物理、数学的图解和公式,不强调木刻的刀法和绘画语言本身,而通过图解的方式阐述作者的观念,通过这样有着内在关联的几组作品反思现代社会建立的科学主义、理性主义的社会与生活体系所暴露出来的问题。
结语
艺术创作者和观赏者、评论者共同构筑了这个多元而神秘的世界,艺术的表现语言也只有变化,没有进步之说,只有人的观念在选择表现形式,而不是依靠形式决定观念。由此可见,当代黑白木刻不会因时尚而改变自己的属性,其原始的刻画动机、两极间色彩观念也决定着这种形式的恒定性,木刻语言的多元化也只是在这种恒定的形式中奔走与漂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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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2021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 (2021KY0574);玉林师范学院科研项目“2RC·CAFA版画工坊模式在本科师范院校的应用与拓展(项目编号:2016YJKY12)
作者简介:肖炽热,硕士,玉林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