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传》(节选连载二)

    李云桥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在阐释人生价值时的一句名诗,每当我诵读这句诗时,就会想起一个人,她生就的傲骨美人儿坯,她所创造的生命价值比夏花还要绚烂;她死得很悲壮,但比秋天的落叶还要静美!

    她就是著名的时代先觉者,民族自由解放的女神——赵一曼。

    本刊连载《赵一曼传》一书,此书,真实全面地记述了赵一曼的生平事迹、心路历程及后续评说。

    第二章书信·报刊·引路人

    1、竹林隐处

    1918年,赵一曼13岁的时候,父亲李鸿绪因病去世了。大哥李席儒继承了家业。既不能经商也不能下田,又不肯深入钻研的李席儒虽然跟父亲学了一点中医,离开了父亲就没有人来找他瞧病了。除了靠祖业的那点水田和山地出租外,在经济上没有了其他来源。

    父亲死后,私塾停办,赵一曼也失去了学习机会。一方面对父亲的思念,另一方面又有着强烈求知欲望的赵一曼,陷入了极大的苦闷之中。

    这期间,伯阳觜之外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1917年,俄国发生了十月革命,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苏维埃政权,给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整个国际社会带来了影响。1919年,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在北京爆发。一批接受新思想的爱国知识分子,在新文化运动中,积极宣传新思想。

    陈独秀、李大钊等成为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倡导者和传播者,《新青年》等杂志是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宣传阵地。

    而在宜宾,最早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则是赵一曼的大姐夫郑佑之。

    郑佑之,字自申,化名尤痴、张裕如、张景山等,宜宾县古罗乡椽树觜人。1891年生于一个封建地主家庭,早在宜宾读书时就接受了孙中山反清救国的政治主张。在家乡组织同志会,积极投身辛亥革命。

    1912年,郑佑之考入四川高等农业学校(四川大学的前身),他立志开发边疆,专攻殖边和蒙藏语言文字。

    1915年,袁世凯称帝,郑佑之毅然投笔从戎,邀同窗好友参加受孙中山委任的吕超所组建的中华革命军,配合蔡锷的护国军在宜宾同袁军激战。

    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郑佑之认真研究各家学说,努力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新青年》杂志是他最喜欢的读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他联合有识之士在宜宾县柳嘉乡创办了一所新式初高两级小学,并担任校长。他认为,要改变中国社会现状必须从教育人手。只有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提高了,真正的科学民主就来了,中国就有了希望。他致力于研究乡村教育,把教学的重点放在培养人才、改造社会上。

    赵一曼的幺弟绍唐和侄子们都在柳嘉乡郑佑之的学校上学。赵一曼也想去,她向大哥提m要到大姐夫的学校上学,却受到满脑子封建意识的大哥的坚决反对。“在私塾读几年书就足够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女子无才便是德,早晚要嫁人的。”

    在这方面一向夫唱妇随的大嫂也在旁边帮腔:“你大哥说的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一样上外面读书,抛头露面的。学一点女红是女子的本分,有空大嫂多教教你。”

    外出读书遭到大哥大嫂的反对,赵一曼曾想与大哥分家另过,就此她写信求助于大姐夫郑佑之。此时,郑佑之结识了无产阶级革命活动家恽代英。他们信函往来,交流思想,讨论改造社会的诸多问题,彼此情投意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郑佑之把从朋友寄来的进步刊物中了解到的道理在亲友中传播。苦闷而倔强的赵一曼是郑佑之首选的培养人才。他把这些进步刊物让弟弟绍唐捎给赵一曼,还写信鼓励她在家自学,并教她与兄嫂斗争的方式方法。

    这是郑佑之1921年12月11日写给赵一曼信中的几段文字:幺妹:

    ……只要你拿定主意,正正大大的做事,明理的人自然会赞成你、帮助你的……。

    凡是做一件事情,既不可把他看容易了,也不可把他看难了,看容易了便会粗心,看太难了。也会害怕。

    但是各人的自信心,却不可不坚固。在俄国,列宁便是第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在中国,孙文也是一个自信甚坚的人。

    幺妹,你既有这宗觉悟,这宗进步,尽可以自信,不必灰心气馁,各自一步步的朝前走!拿破仑有言:‘难之一字,惟愚人所用之字典有之,不能二字,非吾人所当用也。可见古今成大事的人,无有一个不自信的!我自己信我得行,就会得行;我自己不信我得行,那就硬是不得行了。不必因为人家夸奖你。你就欢喜,也不必因为人家骂你,诽谤你,你就怄气。总之,自己要做的事,各自做起去,别人不相干的言语是无足轻重的。

    你看四年前受众人咒骂的列宁,而今全世界十多万万受压迫的人,与那有良心的资本家、学者,哪一个不称赞他是导师,哪一个不说他是改造世界的救主!

    各人的事业各人去做,怕甚么艰难,怕甚么压迫,尽管向万恶的旧势力冲锋!——但要有方法、有实力、不是得一味乱闯——

    读了几年私塾,有了一定阅读能力的赵一曼,改变了以往与哥嫂和家族老辈们针锋相对,得理不让人的激烈斗争方式。她躲开众人,经常隐蔽在竹林深处,如饥似渴地读那些进步书刊,写日记,有不理解的地方便用写信的方式向大姐夫郑佑之求教。

    为了提高赵一曼的文化素养和知识程度,郑佑之还为赵一曼在上海商务书馆订购国文和英语的函授教材。

    这是1922年2月22日郑佑之给赵一曼的一封信:幺妹:

    你前次交给我的银元,我给你订报去了,现在我已写信到上海商务书馆的函授学社,教他把简章带来一看。将就你哥哥也要学国语和英文,所以将来的学费,我劝你哥哥一并出了(所以你的钱,我拿去替你订妇女杂志)。

    但是,现在军事发生,道路不通,将来之函授学社的简章和讲义,怕要六七月间才得拢,现时你就莫得学的了。现在我把英语会话,替你写了些来,你可细心研究,如是有长进,我还可以教你一些。……至于算学一道,却莫法子了……你要上进,是很可敬的,只看看你的志向如何(坚不坚定)。

    为了帮助赵一曼提高思想认识和文化水平,郑佑之为赵一曼订购了数学、英语等课程的函授讲义,除帮助她在家自修外,还给她订阅了《新青年》、《民国日报》、《妇女杂志》、《向导》周报等许多进步的报刊。

    赵一曼深深地被大姐夫郑佑之寄来的书刊吸引住了,如同在暗夜中见到一盏明灯,在闷热的竹林中吹进一股清风,她深呼吸着这新鲜空气。从这些书刊中她了解了许多外面的世界,知道了很多原来不懂的东西。她读书人了迷,忘了吃饭,顾不得睡觉,渴望学习更多的知识,了解更多的革命道理。

    看到赵一曼陷入一种读书痴狂的状态,首先担心的是她母亲。母亲只好暗地里劝她,又怕惊动了当家的哥嫂:“端女,你这样要把身体搞垮的,将来可怎么找婆家?”思想守旧的大哥李席

    儒和大嫂也看在眼里,他们认为都是郑佑之捎来的这些邪书,害得妹妹到了痴狂的地步。于是他趁赵一曼不在时,到她房间里把那些书刊报纸搜出来,在院子里一把火烧掉了。

    当侄女跑到竹林里把赵一曼叫回来时,那些书报已烧得差不多了。赵一曼气愤极了,她一边从火堆里抢救残存的纸页,一边怒斥哥嫂说:“你们只能烧掉我的书报,却烧不掉它们给予我的思想,你们反对也没有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书我还是要读的。”

    此后,赵一曼更加谨慎了,她让人把书信捎到曾家湾二姐家,然后她到远离伯阳觜20里路的二姐家去取。她把郑佑之从外地给她订购的书刊,小心地收藏起来。母亲和大嫂让她学绣花,她就顺从地朝母亲要来白布,认真地描上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和鸳鸯戏水图花样。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绣花”。白天一天不出房门,反锁上不让人进去,晚上看到深夜,听到哥哥从外面赶场回来就把灯熄了,待哥嫂睡了她再点着灯继续读书。

    赵一曼就像川南春天的竹笋,只要有阳光和雨露的滋润就能挺拔向上茁壮成长。

    2、立志做女界先锋

    郑佑之给赵一曼捎来的书和信,如同一把把金钥匙,打开了赵一曼追求真理、认识世界的大门。

    1922年暑假期间,郑佑之由恽代英介绍,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后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从事党的宣传工作。

    郑佑之是宜宾第一个中共党员,他入党以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党的事业中。根据中共第二次代表大会提出的任务,郑佑之在宜宾进行反帝反封建的宣传,并积极发展扩大革命力量。郑佑之在开展革命宣传工作中,把赵一曼当作一个重要对象,他运用启发教育的方式,从启蒙开始一步一步引导赵一曼走上革命的道路。

    这是郑佑之在1922年11月25日写给赵一曼的一封信(因该信十分重要,故在此大部引述):幺妹:

    我看见你激烈的性情,过人的聪慧和近来感受压迫的痛苦,我已决定你是一个改造社会的得力人了。所以我极想帮助你,引你到革命的路上去。今天接着你的来信,我愈觉我的料想不错。

    我的为人,你哥哥他们是晓得的。近来大家都说我是共产党(其实我是青年团不是共产党)了,这也不要紧,他既说我是共产党,我就自认是共产党。但是,共产党是正大光明的,是不怕人的。讲到亲戚上的感情,我是极愿帮助他们的;讲到实行上的主张,我是不将就哪个的。他们若是要看我的信,你尽可以拿给他看。他说我要邀这一般青年男女入共产党,我硬是要邀这一般青年男女入共产党;他说我要打灭私有财产,我硬是要打灭私有财产。随便甚么古先圣贤的话。都压我不下了。他们的思想根本上与我们不相容,这一层你也要晓得。

    今带来《中国共产党宣言》一份、《女子参政之研究》一份、《精神讲话一般》这三种书可以随便看,《两个工人谈话》一本(这是鼓吹无政府主义的,你要留心,并不是完全都对),《民治报》二张,你可查收。

    你说你小时“父亲的教育不严”,这话错了。凡是父母教育儿女,必定要晓得儿女的“个性”,“因势利导”,引他到正路上去,才是对的,并不是说教育儿女一定要严。口口说教育儿女严的人。就是不懂教育的老腐败。你父亲虽说对待你们是很爱惜,但是,比起那凶神恶煞的估(箍)住你们,打骂你们,是高明万倍的了。自然,一味爱惜,会惯坏了你们,但是你父亲,并不是一味爱惜的。你若说你父亲不开通,未做得有好多好榜样给你们学,这是不错的,说他不严,那就大错了(错在一个严字)。你要晓得,我说“赎过”的话,并不是说来使你喜欢的。你具有这个激烈的性情将来你若是当教习。你就要好好记着,教育的好歹,并不在严与不严。

    你的信写得很好,你幺弟读了这几年书,都赶不到,并且有些地方,连你哥哥都说不到这么透彻动人的(此二字将来或许招人揣议)。你好生操习。将来必可成为新文学家。叙府的老先生,也住不久了,你考学堂,各自做白话,不怕得,一定考得上(内面有几个女教习)。

    你说:“我受这些艰难,完全是旧社会……的过恶”,这话很对。你既认清楚了,就当要打破他,改造他,免得他又去害年幼的人。

    你说你不怕水了,这是很可敬的。一个人要有这宗胆气,才能出门读书。你看往年康有为的女(儿),从日本独自一人到欧洲,走几万里路去会他的父亲,那海洋波浪的凶恶,还说河里吗?各自赶船,胆子越赶越大,越大越好。你又说你感激我和肖简青和二姐,这话莫说了,我们都是应该帮助你的。讲到你父亲待我们的情分,我们尤其是应该帮助,讲到我青年团的责任,更见不敢不帮助。你将来若是入了青年团,你还是一样的要去帮助人。“感激”二字,再也休提。

    《共产党宣言》,是人人都看得的,但是未见得人人都看得懂,若看不懂,歇几天叉看,将来终究会懂的。

    危险在门前来了,老朽的人,你们有甚么法子能避?早点放开眼界,尚可减免些无谓的淘气。若不把旧思想扫除干净,必看不进我这封信。我也不愿固执不通的人来看。看啊!被压迫的人,将要联合起来,实行革命了,危险已在门前!

    十月初七日佑之

    这是一封给赵一曼的回信。字里行间都是对赵一曼的鼓励,并解释和回答赵一曼来信中提出的问题,申明大义,人情人理。可以说这是一封引导赵一曼走上革命道路的启蒙书和公开信。

    郑佑之鼓励赵一曼,要向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学习。康同璧是康有为的次女,1883年生。康有为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国外。康同璧从一张日文报纸上,看到父亲逗留印度的消息。于1902年春,女扮男装,只身一人逃出京城,沿丝绸古道踏上异国寻父之路。康同璧从居庸关走,穿大同,经潼关,过兰州,沿河西走廊入新疆;继而,出喀什格尔,翻越葱岭帕米尔,再折转南下至印度。当时的印度和英国报纸,都报道了她这长途跋涉的惊人之举。一次大战后,康同璧随父周游世界各地,曾代表北洋政府响应荷兰女王,呼吁世界和平,还担任过万国妇女会副会长。中国最早的妇女报纸,是她创办的。不缠足会,她也是创办者之一。后赴美留学,就读于哈佛及加林甫大学。这是郑佑之早年给赵一曼讲过的故事。秋瑾和康同璧都是中国女界的先锋,赵一曼学习的楷模。

    在郑佑之捎给赵一曼的学习材料中,有《中国共产党宣言》一份。这份文件是1920年11月起草决定送共产国际的。1921年12月10日,驻共产国际代表根据其文稿翻译成中文内部印发,当时作为接纳党员的标准和研究参考材料。郑佑之给赵一曼看,目的很明确。正如他信中说的:“《共产党宣言》,是人人都看得的,但是未见得人人都看得懂,若是看不懂,歇几天又看,将来终究会懂的。”

    赵一曼看懂了,她从深感不

    自由的个人痛苦中解脱出来,由只关心个人命运到关注社会变革。1923年春,赵一曼写信给郑佑之,询问青年团要不要女子参加。郑佑之看到了赵一曼的进步和成熟,于是写信给何珌珲,让他介绍赵一曼入团。同时,又写信鼓励引导赵一曼:“你受这些苦,是哪一个害你的?不是你哥哥,不是你妈,是社会重男轻女

    向导(周报)的恶习惯把你害了。不只害你,天下古今,害死多少女子。你说这个恶习惯该不该打破他,这个恶社会该不该改造他。”

    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和考察,于1923年冬,郑佑之与何珌珲以通信的方式,首先介绍赵一曼和李绍唐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

    何珌珲,四川彭县人,1911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21年在南充任教时参加马克思主义小组活动,是川北早期团组织的领导者,1922年在发行《向导》周报时与郑佑之、赵一曼取得联系,但并未谋面。

    赵一曼通过看书学习,特别是郑佑之的引导和启发,她逐步认识到自己的痛苦是封建社会的旧礼教造成的,而且不光是她个人的痛苦,有那么多姐妹们忍受着这痛苦,包括自己的姐姐。因此,她立志做中国女界的先锋,同封建礼教彻底抗争。

    3、向封建势力宣战

    赵一曼要求获得自身的解放,首先要摆脱封建家庭的束缚。摆脱封建家庭,要面对的是封建家长——自己的胞兄李席儒。赵一曼的一系列抗争都围绕着外出读书而展开的。

    通过一段时间的自学,阅读了大量进步刊物的赵一曼,了解了许多外面的世界,从而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外出读书的愿望。她曾多次给大姐夫郑佑之写信商讨外出读书的事。

    我们可以从郑佑之的这封信中略知一二。

    你想读书,自然是很好的,请莫着急!我看你哥哥的心意,今年不送你读,明年一定送你读了。

    万一哥哥不送你读,你可以请二姐、四姐、幺弟他们劝他,他若是十分痛钱,你可以叫他把你的赔奁钱拿来送你读书。

    万一赔奁钱他都不肯拿出来的时候,你可以请二姐、四姐帮你借;借不出我还可以打主意,不过我的钱是要借与那立志改造社会的人用的,所以我名下,尽可以丢在后头,到那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自然会替你打主意……

    妇女杂志已替你订了,你可催哥哥到白花场去问,金玉号的胡玉斋手。

    1924年春,赵一曼母亲的生日,出了门的姐姐和姐夫都回来了,大姐夫郑佑之也在百忙中赶了来。自赵一曼的五姐李坤舆续弦给郑佑之,又因肺病而在临产时故去后,郑佑之就很少来伯阳觜。为了取得姐姐和姐夫的支持,赵一曼借此机会正式向当家的哥哥李席儒提出到叙府去读书的要求。

    开始哥哥李席儒还耐着众人的面子劝说:“幺妹呀,这世道,男人有几个想读书的,读了书有何用,你一个女流还想干一番大事业,考个女状元哪!再说现在的女校,风气都不正,女学生私自怀胎,师生苟合比比皆是。”

    赵一曼气愤地反驳:“我不信有这种事,即便有,也不能怪学生,只能怪那些道德败坏的男人!”

    郑佑之接过话题:“我也不同意席儒的意见,女子读书不能说没用,自民国以来各地都兴办女学,政府也支持,有些个别现象不能说女校的风气都不正。”

    李席儒见自己的观点被驳回,他又摆出了一个当家的苦衷:“幺妹你也不想一想,这些年光景不好,全家老小的吃穿,供幺弟上学,还要给你准备嫁妆钱。我还哪里有钱供你读书哇。”

    赵一曼接过来说,“那就把我的赔嫁钱拿来借我读书吧,我不要赔嫁。”

    李席儒顿时忘记了当大哥的身份,张口骂到,“你这贱婢子,不讨高贵。”郑佑之急忙缓和气氛:“席儒说这世道不好,钱难挣也有道理。至于幺妹提出读书的要求,莫说你当大哥的,就是我们这些亲人也都应该帮助她一把。”

    这时二姐坤杰,四姐坤能纷纷表示:“我们都出一部分钱供幺妹读书。”

    李席儒见这架式都是冲着他来的,于是抬身站起,“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她读书,这家还是我说了算。”

    得不到当家哥哥的支持,大家只好劝赵一曼另做打算,慢慢来,早晚有说动的一天。

    郑佑之一面常常给赵一曼寄来书信鼓励她自学,一面想方设法帮助她达到外出求学的目的。对此,一向在伯阳觜很有威信的大姐夫郑佑之因为赵一曼读书的事和大哥李席儒闹翻了脸。郑佑之在给二姐夫肖简青的信中说:“李席儒现在与我各走极端,几乎面子上都敷不下去了。今后的伯阳觜我也不再去讨嫌了。”又在1924年4月13日给肖简青的信中写道:“幺妹读书一事,完全是席儒以私心揣我,这个权且等他看两年,或者两年后把我的心事看清,又要他去也未可知。”

    为了能外出读书,一向懒散从不起早的赵一曼,也改变了生活习惯,她每天早起,帮助母亲料理家务、服伺母亲煎药等。为了积攒钱来读书还退了佣人自己来做家务。她还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从进步刊物上看到的理论及生动事例来说服教育身边的人,特别是那些反对自己读书的保守势力中的族人、亲属。

    赵一曼的弟弟李绍唐,从小是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他一直同情并尽力帮助姐姐赵一曼,因为说服哥哥李席儒不成,他提出和哥哥分家,提出他和姐姐、母亲一起过,把分得的那部分财产用来供姐姐读书。这一要求不但大哥反对,就是母亲都不支持,她认为绍唐还小,无法担负生活的重担,主要还是为了主持这个大家庭生活在一起,她不愿意看到各自离散的结局。

    对此,郑佑之多次写信说服岳母,为了赵一曼和绍唐读书,还是分家的好。

    为了实现读书的愿望,赵一曼还专门请来家族中有威信的李克明、李秉之两位叔父来劝说哥哥嫂嫂,如果再不同意,就分家另过,不受其限制。其实,这两位家长思想更加顽固,而且还来个两面三刀,当着赵一曼的面满口答应帮助说服哥哥允她读书。背地里却对李席儒施加压力,更加变本加厉地说:“女子出外,关乎一族的声誉,出外读书是败坏门风,你当家长的要负责任。”由此,矛盾加剧,李席儒以一个封建卫道士的面目出现,对自己的妹妹毫不留情。无论谁来劝说,什么道理,他都不同意赵一曼进城读书。他固执地认为是在维护家庭的利益,捍卫家庭的名誉;同时也认为是为了妹妹好,他在保护妹妹的贞操不被侵犯。

    1924年7月,赵一曼把自己对封建礼教的代表——家长哥哥的一腔怒火宣泄在纸上,以《请看我的家庭》为题,写了三千字的自述体纪实文章,寄给郑佑之。郑佑之十分赞赏赵一曼的勇气和文才,立即帮她进行修改,并以一超为笔名推荐给天津的《女星》杂志和上海的《妇女周报》。

    郑佑之还告之赵一曼,女子同封建礼教的抗争,是压迫与被压迫、叛逆与反叛逆矛盾的对立,你同封建家庭的斗争不是孤立的,而是整个妇女解放运动的组成部分。同年8月7日,郑佑之写给赵一曼的信中说:

    二姐愿入青年团甚好。我已把你们介绍到天津“女星”社李峙山等处去了。你主张约一般青年来实行创立一个奋斗的同盟会,很好,很好。

    你的国文登上报去,定有人替你不平。不过,望他们对直写信来说你哥哥,又帕靠不住,因为他们多半是报纸上骂上阵罢了,或者妇女团体,会写信来劝你哥哥,也未可知。你如与哥扯筋,他们若在眼面前,当然帮你的忙,不过他们都隔得远,除了远远的帮你吼几声,也怕莫甚么实力帮你罢。

    你的名字,一超就好了,老幺粗心,把话都传错(在家用坤泰,登报用一超,出门读书随你自己改)。

    我告诉你的“不”字三个:不要灰心,不要怄气,不忙逃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