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宗教观及其新哲学意义

    姜惠 刘宝杰

    摘要 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以人本学唯物主义为依据,从人的类本质去剖析宗教的本质,从人的依赖感去剖析宗教的根源,从主观的立场去剖析宗教的立场。一方面,马克思认同费尔巴哈关于“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的观点,另一方面,他又超越了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宗教观,马克思从社会中的人去谈论宗教的本质,从社会现实去谈论宗教的根源,最后提出以革命的手段消亡宗教。因此,马克思是在超越费尔巴哈人本学宗教观意义上构建起以‘现实的人”为基点的批判宗教观。马克思批判宗教观所运用的批判方法和实践思维方式对新哲学的构建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和理论先导作用。

    关键词 马克思宗教观 人本学 费尔巴哈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3 87/j.cnki.1009-05 92.2020.01.3 51

    费尔巴哈宗教观在马克思宗教观形成、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中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马克思正是在继承费尔巴哈宗教观的基础上,不断超越与完善,逐步形成自己的宗教观。本文通过对费尔巴哈宗教观的简要梳理,力图理清马克思的宗教观,探究马克思宗教观对费尔巴哈宗教观的超越之处,进而阐明马克思宗教观对马克思构建新哲学的意义。一、费尔巴哈的宗教观

    费尔巴哈的宗教观集中体现在他于1841年发表的《基督教的本质》-书中,他从人本学唯物主义出发,论述了宗教的本质、宗教的根源和宗教的立场等问题,这些理论对马克思宗教观的形成有着直接的影响。

    在探讨宗教本质问题之前,费尔巴哈首先阐述了人的本质问题,他认为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意识,正是因为人将自己的类、自己的本质性当作对象,才形成了严格意义上的意识。费尔巴哈进一步回答了人自己意识到的人的本质:理性、意志、心。在宗教中,上帝是完全积极的、完善的,集理智、意志、心三位于一体。在此基础上,费尔巴哈提到:“人的绝对本质、上帝,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本质。”指出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而上帝就是被对象化了的人的本质的异化。

    就宗教的根源而言,费尔巴哈认为,人生存于自然之中并且依赖于自然,当人的需要在自然中得到满足时,人认为他们的所得是自然神给予的馈赠,于是崇拜自然、敬畏自然神,而在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及天灾面前,人往往是无能为力的,人又会恐惧自然,于是人就会借助精神的力量,通过想象力创造出神,希望得到神的帮助,宗教产生。因此,宗教的根源就是由人对自然的崇拜与恐惧所构成的依赖感,而这种依赖感源于利己主义,即人是为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才产生对自然的依赖。

    费尔巴哈指出宗教源于人的依赖感,基于此,宗教的基本立场就是主观的立场,这一立场也可以通过宗教的目的即实现人的得救与福乐看出。在世俗世界中,幸福之人并不归顺上帝,只有处于不幸中的人才归顺上帝,因为当他们面对苦难时会求得上帝的救赎,他们是倾向主观的。在宗教中,祈祷这一行为是万能的,虔诚者直接向上帝祈求,而祈祷的实现就是奇迹的发生,因此,“宗教以奇迹的方式解释一切。”在奇迹里,人欲使自己的祈求得到实现,使一切事物都为人本身服务、都服从于人的目的,因此,奇迹的发生正是个人利己主义的实现。二、马克思宗教观及其对费尔巴哈宗教观的超越

    马克思宗教观的形成和发展受到费尔巴哈宗教观的重要影响,但费尔巴哈以人本学唯物主义为依据,他的宗教观就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缺陷,因此,马克思扬弃了费尔巴哈的宗教观,逐步构建起自己的宗教观。梳理马克思对费尔巴哈宗教观的继承和批判,我们既可以看到马克思宗教观的丰富内容,还可以看到马克思宗教观对费尔巴哈宗教观的超越。

    (一)宗教的本质

    在关于宗教的本质问题上,马克思十分认同费尔巴哈所主张的宗教的本质是人的本质的异化这一观点,但是费尔巴哈抽象而又孤立地去理解人的本质,并不能揭示出人的真正本质,也就不能真正把握宗教的本质。在《导言》中,马克思提到:宗教是一种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它所属于“还没有获得自身或已经再度丧失自身的人”。在大自然中,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和自然规律的制约,人类活动受到大自然的支配,人类就将自然力神化,创造了自然宗教;在阶级社会中,劳动人民受到剥削和压迫,人民遭受苦难却不能解释这些社会现象,于是向上帝求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构造出一个理想世界。因此,宗教是还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的自我意识。马克思在这篇论文中还提到:“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因为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此外,宗教是人们在生活中为自己制造的“鸦片”,体现了宗教是人们的幻想性反映。虽然马克思在论述宗教的本质问题时用词还不够严谨,但是他已经立足于现实社会对宗教加以阐述。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针对费尔巴哈对人的本质这一问题的认识局限性,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将人置于社会中去思考人的本质。由于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那么对于宗教也应该置于社会中去思考,被统治阶级受到统治阶级的壓迫,他们在现实社会中的权利无法实现,只能去宗教中寻找,因此,宗教的本质就是人们的头脑对现实世界所进行的虚幻的反映。在这里,马克思深刻批判了费尔巴哈以孤立的视角去理解人的本质,并从社会中去理解人的本质,进而从社会中去探索宗教的本质。

    (二)宗教的根源

    费尔巴哈从“人”出发,指出宗教的根源是人的依赖感和利己主义,但是费尔巴哈把人看作是孤立的,未能说明人的社会性,也就未能揭示出宗教的社会根源。马克思认为,不能仅从人本身去寻找宗教的根源,更应该从人生活于其中的世俗世界中去寻找宗教的根源。早在1842年,马克思在致阿尔诺德·卢格的信中就指出宗教本身的根源在人间,这就明确指出了宗教的根源在世俗世界中。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就指出宗教本身是一个缺陷的存在,这个缺陷的产生原因存在于国家本身的本质之中。后来,马克思具体指出:“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它们就是颠倒的世界。”在这里,“颠倒的世界”是一种给人民带来苦难的剥削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受到压迫的人民通过宗教描述现实的苦难并表达对苦难的抗议,希望在宗教世界里真正做一个具有本质的人,这就形成了“颠倒的世界意识”,即宗教。另外,马克思科学评价了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即把世界二重化为宗教世界与世俗世界,并将宗教世界归结于世俗世界,但是,费尔巴哈没有进一步解释说明世俗世界。马克思认为“世俗基础使自己从自身中分离出去,并在云霄中固定为一个独立王国,这一事实,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因此,世俗世界之中为什么会产生宗教,要用这个社会的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来说明,这就找到了宗教产生的社会根源。

    (三)批判的态度

    费尔巴哈仅仅从理论方面对宗教进行批判,他所进行的理论上的宗教批判,也仅仅满足于宗教批判这一面,他主张通过对宗教的批判最终建立一个“爱”的宗教,这里,费尔巴哈并没有提到宗教消亡的问题。马克思认为国家是可以废除宗教的,“但这一步,它只有通过那种达到废除私有财产、限定财产最高额、没收财产、实行累进税的办法,通過那种达到消灭生命、走向断头台的办法,才能做到”,在这里,马克思将宗教的废除与宗教的经济基础联系起来。私有制的存在使得生产生活资料私人占有,造成了社会不平等现象,随着私有制的进一步发展,劳动者受到的压迫越来越重,这就助长了人的本质的异化,因此,消灭宗教就要消灭私有制。另外,马克思从现实社会中去揭示宗教,也在现实社会中批判宗教,他主张从对彼岸世界、宗教和神学的批判转向对此岸世界、支撑宗教的法和政治制度的批判,从对宗教的批判推进到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对于这个世俗基础本身首先应当从它的矛盾中去理解,然后用消除矛盾的方法在实践中使之发生革命”,即立足社会基本矛盾,以革命的手段消灭宗教,最终改变现存社会,这就把对宗教的批判从理论的批判发展到革命的批判上来,克服了费尔巴哈宗教批判的不彻底性。并且,马克思认为通过精神批判是不能消灭任何意识的产物的,因为“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以革命的实践消亡宗教,这是马克思宗教观与费尔巴哈宗教观的根本区别。三、马克思宗教观对新哲学构建的意义

    马克思逐渐从对宗教的信仰者转变为对宗教的批判者,通过宗教批判,马克思从旧观念中解放出来并逐步建立起新的哲学观,实现了其哲学思想的革命性变革。

    (一)批判的逻辑思维对构建新哲学的意义

    马克思对宗教的批判是他在构建新哲学过程中的关键环节。首先,马克思在对宗教进行批判时,将批判的对象进一步推进到法哲学、政治制度和社会现实,这种不断批判的精神蕴含着一种新的科学的认识方法——唯物辩证法。其次,在探讨宗教的本质问题时,费尔巴哈以人本学唯物主义的立场去探讨宗教的本质,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以重大批判,重振唯物主义的权威,这给马克思以深刻影响,一方面,马克思更加坚定物质的第一性,另一方面,费尔巴哈脱离社会历史去认识人的本质,而马克思将人看作是处在社会关系中的人,用社会历史性的眼光去看待人。最后,在批判宗教的态度上,费尔巴哈只是将宗教归结于它的世俗基础,并没有进一步寻找宗教消亡的方法,而马克思找到了这一方法,即通过解决社会基本矛盾及变革不合理的政治制度,以革命的手段改变社会现实、消灭宗教,突出了社会基本矛盾和革命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马克思以批判的逻辑思维剖析宗教的本质和宗教的消亡问题,突出人的社会性和社会基本矛盾、革命对社会发展的作用,推动着唯物史观的创立,并且这种批判的方法为马克思解决其他哲学问题提供了方法论的指导。

    (二)实践的逻辑思维对构建新哲学的意义

    费尔巴哈在他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中,没有看到理论活动与实践活动的统一性,强调真正人的活动是理论活动,而对实践活动的理解和把握是以“卑污的犹太人的表现形式”进行的,把实践看作是卑微的犹太人的自私自利行为,对此,马克思评价:“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他没有将实践活动看作是革命的批判活动,不了解实践活动的能动性作用。在宗教本质问题中,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将人放在社会中去理解,并进一步指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揭示了社会生活的实践性,揭示了社会的基础和起源,因而离开实践是无法认识和把握整个社会和历史的。在宗教消亡问题中,马克思认为世俗基础应当在实践中使之发生革命,同样指出了实践的现实意义。马克思运用实践思维方式去分析宗教和思考哲学问题,逐步构建起以实践为特征的哲学体系,实践的观点成为其哲学体系中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体现了与旧哲学的根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