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霖灿作品解读其玉龙看雪及故宫赏画
摘 要:抗日战争时期,除了用美术作品展现抗日精神之外,还有一批艺术家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扬。其中,李霖灿先生十分注重研究云南地区的历史文化,尤其是从人类学角度对丽江地区东巴文化进行研究,为东巴文化的发现、发展以及传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关键词:《南诏中兴画卷》;东巴文化;范宽
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更多地关注那些救国救民的画家,但是除了用抗日内容表现对祖国的热爱之外,抢救中国历史文化、传播中国传统美术也是热爱国家的表现。
提到云南的历史,让本地人引以为傲的首先是南诏、大理国的历史。而在美术研究方面,不得不提到南诏的《南诏中兴画卷》和大理国的《张胜温画卷》,前者藏于日本的京都友邻馆,后者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实际上,能够看到这两幅作品原件的研究者寥寥无几。这时,我们要感谢李霖灿先生,李霖灿先生的《南诏大理国资料新编》为我们提供了完整的绘画资料,为研究南诏、大理国的政治、经济、宗教、艺术等提供了绘画史料,大多数云南学者也是将这本书作为研究的基础。
李霖灿(1913-1999年),河南辉县人,毕业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1938年,李霖灿到云南昆明、大理、丽江研究边疆少数民族文化艺术。1941年7月受聘于国立中央博物馆,之后一直在此工作。1984年元旦,以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职务退休,仍然坚持艺术史的研究,并在台大、师大等校任教,讲授中国美术史及古画品鉴研究等课程。其著作有 《中国美术史讲座》《中国名画研究》《山水画技法、苔点之研究》《中国画史研究论集》《麽些象形文字字典》《麽些标音文字字典》等。
李霖灿先生对自己一生的评价:前半生玉龙看雪,后半生故宫看画。
一、玉龙看雪
玉龙看雪实际上是李霖灿先生的自谦,同时也体现了他对于丽江的热爱。白沙壁画等都依赖于他们的保全以及传播。由于历史方面的原因,我们更多是通过李霖灿先生的文章来了解他。根据史料记载,1938年,李霖灿先生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毕业之后,因为交通运输工具的匮乏,李霖灿等毕业班7名同学自发组织了一个步行团,以李霖灿先生为“团长”,步行经贵州向云南进发。按照校长腾固的要求,李霖灿等7人对沿途的文化古迹进行了简单考察并记录下来,这件事同样让李霖灿先生受益匪浅,也影响了之后《南诏中兴画卷》的传播以及白沙壁画的研究。1939年3月3日,李霖灿一行抵达昆明。他们到达昆明后,先居住在昆华中学北院,不久后在兴隆街中华小学安顿下来。
1939年4月27日,李霖灿前往丽江、中甸进行为期4个月的考察,并带回《古宗族》《么些文字》《金沙江上情歌》3个调查报告。这次考察,李霖灿收集了丰富的西南边疆艺术资料。于是,1939年12月22日,他再次前往丽江,潜心研究4年,用现代人类学的方法,调查研究纳西族的语言文字及更宽泛的东巴文化。当时的丽江交通很不发达,道路曲折,很多地方没有通车,只能步行。这并没有阻止李霖灿先生前进的步伐,他一个村寨一个村寨寻访,虔诚地向大东巴学习,足迹遍布丽江县境、中甸坝区较为平坦的乡村和鲁甸、巨甸等山村,随后又延伸至宁蒗县永宁、四川境内的木里县俄亚以及四川省无量河流域的很多村寨,向当地德高望重的大东巴请教,并在对方的指导下翻译经典。同时,参考自己已有的美术知识临摹作品,并对作品进行解读。
在《纳西族生死观》中,李霖灿先生听到“多巴”吟唱的《求不死之药》,总结出“万物兴衰,时序更改,皆有自然规律。人亦万物一端,岂能独特例外?生与死,皆平常事耳,何用忧伤”的哲学思想。
李霖灿后来结识了他的得力助手——和才。和才是一位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的纳西族青年,对李霖灿的田野调查及《麽些象形文字字典》的编纂很感兴趣。两人共同研究了东巴文字与经典著述。他们在《求不死之药》的基础上合译了纳西族挽歌《 “苦凄苦寒”买寿买岁的故事》。在此书中,临摹了经典,既有东巴文字,又有汉字翻译。此书采用手绘的方法、贝叶经的形式进行绘制,并对故事进行了民族学考证。例如,对其中3位女子的居住地进行了考证,认为她们生活过的地方与纳西族的迁徙路线是一致的。文章写作严谨,有封面说明,写了题跋和释文,并作了附注。
李霖灿先生对于纳西族的文化进行了调查、采集、翻译、整理、汇编,他为纳西族文化的传承做出了巨大贡献,编纂了《麽些象形文字字典》《麽些标音文字字典》,对东巴文字、纳西文化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对研究其他民族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到今天,研究丽江东巴文化的艺术家以及人类学家仍然以其为标准。
二、故宫看画
在李霖灿先生的一生中,故宫看画大概占据了他半生的时间,所以他这个时期的文章内容广泛,涉及美术史研究的各个方面,既有绘画又涉及书法和陶瓷等。在分析作品时结合了美学、文学、哲学,得出了诗情画意和哲思。其中绘画研究最多也更为详细,对花鸟、山水、人物分门别类进行解读。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揭开了台北“故宫博物院”镇院之宝《溪山行旅图》的作者之谜。该画相传是北宋范宽的作品,然而在李霖灿之前,没有人在画上发现画家本人的签名。1958年,李霖灿在《溪山行旅图》右下处骡队后方的树丛中发现了“范宽”二字,证明了明代董其昌在画上所题“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并非虚言,李霖灿也作为900多年来“范宽”款的最初发现者被载入史册。
李霖灿提出了对绘画题材的看法。在《触景生情、点铁成金》一文中,从名家郑板桥墨竹上的题词引出金农的《寄人篱下图》、罗聘的《蜂窝图》、八大的《鼠瓜图》,发现古代处处是画材,并从中汲取乐趣。对于毕加索提出的“在别人是东找西觅,在我则俯拾皆是”也颇为欣赏。
他对古画作品如数家珍,在云南维西的培德戈村看到牧童驱赶牛羊,炊烟四起,联想到南宋夏圭的烟村小景珍品。在对某一题材的作品进行解读时,举例信手拈来,总结性非常强,并且能够与美学思想或者禅意相结合。例如在《顾恺之与维摩诘》中,我们看到的维摩诘像虽然可分为“面向左”和“面向右”两派,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多以顾恺之的维摩诘为摹本。《维摩诘像》是一个抱病的侃侃而谈、喜欢辩论的居士形象,顾恺之创造了一个最舒服的“卧病”姿势,宾服千古。在《骏马的灵感》中,從“马上”这个词想到马,还举了关公的胭脂赤兔马追不上摩托车的例子,可以看出李霖灿先生的幽默,然后总结了马的绘画艺术,并列举了有关马的成语,最后还涉及禅意“骑马找马”,得出禅意与画理的相同之处。
不知道李霖灿先生在现实中是否幽默,但其在作品中多次体现幽默的一面。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中国艺术中的幽默感》来解读这个美学命题。他认为中国人的幽默自古有之,不仅有孔子幽默的文字记载,还有一些图画记载。例如,从新石器时代的“尴尬脸”到青铜虎“需要整牙”的样貌,从动物塑造的拟人性到眼药水推销的广告,中国人的幽默无处不在,只是这个幽默是含蓄的,而且需要仔细观察才能领会,观察不到动物的细节就无法领会它的拟人意味。同时,它又是通俗的,说唱俑、胡人俑、卖眼药水的这些人都来自市井。正因为他们的普通,揭示了幽默的普遍性。李霖灿先生在《苏东坡的美丽谎言》一文中认为,苏轼创作《赤壁赋》时并不在赤壁,而在黄州,所以里面提到的“人道是”,就是指听别人说的,有错误概不负责。这样的解读也体现了李霖灿先生的幽默。
李霖灿先生是聪明机智之人。有一次,他在解读《寒江独钓图》时,学生问他图上钓的是鱼还是雪,他觉得回答两难,回答钓鱼,但是柳宗元的《江雪》中明确写了“独钓寒江雪”,如果回答钓雪,有这樣的痴人吗?他灵机一动,问学生《醉翁亭记》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下一句是什么,学生回答“在乎山水之间也”。通过类比让学生领悟答案。
他也对当代的生活进行了解读,会写《忙迫与从容》这样的文章,借古人的闲适与当今的忙碌比较,得出“如此忙乱所谓何事,无非是名利二字”的结论。他不止一次表达对古人的从容的向往,在《诗情、画意、哲思》中提到对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向往,改无门禅师名偈“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为“若无忙迫在心头,日日都是好时节”。
同时,他特别偏爱苏东坡,不仅在《忙迫与从容》中提及他的诗词,还专门写了《苏东坡的美丽谎言》来表达对苏东坡的喜爱。他主要讲了《赤壁赋》《后赤壁赋》,从这两首词引申到各位画家对它们的理解。绘画风格不同,绘画材料也有差异,从画到插屏到鸡血石印章,涉及赤壁的均在文章中有所体现。从而看出苏轼的诗词对后人的影响,看到类似的风光,首先想到的就是苏轼的作品。其实,苏轼是否在现场已经无人关注,是否是听别人说的也无关紧要,如同《枯木怪石图》一样,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印记作为文人画的标志刻在了苏轼身上,打上了苏轼的烙印。不论《题西林壁》还是《水调歌头》,都是我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诗词。
李霖灿先生的故宫看画还体现在对中西绘画的思考比较。他认为,西方人务实,征服自然,采取了剖析的态度,主动“分”;而中国人讲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采取统摄的方式,注重“全”。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是谓大同。但是也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不妨小异也。
不管是玉龙看雪还是故宫赏画,李霖灿先生通过著作或者讲学传播民族文化和美术知识。既融合了研究者的严谨,又有传道解惑的师长的幽默。他的田野调查的艰辛、学习纳西文化的认真、鉴定文物的细致、文化传播的豁达,让我们不仅在学术上收获颇多,在教育上也受益匪浅。
参考文献:
[1]李霖灿.李霖灿读画四十年[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
[2]岳南.那时的先生[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
作者简介:
刘萍,大理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