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发展的思想贡献：1958年杭州半山钢铁厂事故与陈云对基本建设规律的探索
程珂
摘要：陈云深刻反思1958年杭州半山钢铁厂厂房倒塌事故，并由此剖析了“大跃进”以来全国基本建设中的突出问题，提出了符合实际的方针政策和具体措施。他的政策思想，是对基本建设规律的正确探索，对“大跃进”前期全国基本建设的整顿有重要作用，也蕴涵着科学发展的重要思想。
关键词：陈云；基本建设；半山钢铁厂；科学发展
习近平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实践，“是一个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总结和运用国内外多方面丰富经验，从而不断提高的过程。”[1]作为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重要成员的陈云，于“大跃进”运动前期，对1958年11月发生的杭州半山钢铁厂在建厂房倒塌事故做了深刻剖析，并提出了关于基本建设的正确政策措施，为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提供了重要的思想积累。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多限于在整体论述他的基本建设思想时稍有提及，缺乏专题性考察。本文拟对这一问题作出深入探讨。回顾这段历史，对于我们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整体进程中深入认识科学发展观的重要意义，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是有益的。
一
陈云是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建国初，他提出了建设规模必须同国力相适应、人民生活同国家建设必须兼顾、制定经济计划必须作好综合平衡等符合实际的重要思想。但是随着1958年“大跃进”运动开始，他的正确思想被错误批评，基本建设中“左”的倾向也不断膨胀。2-4月，国家预算内基本建设投资从145.77亿元增加到175亿元。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使得“大跃进”运动全面展开。全国分为七个协作区，以形成若干个有较完整的工业体系的经济区。基本建设管理权下放，各地各自为政，盲目定指标、上项目。8月北戴河会议确定本年钢产量比上年翻一番，此后钢铁工业的投资和建设规模急剧扩大，机械、煤炭、建材、电力、运输等部门的建设项目也相应增加。
1958年9、10月，陈云先后任中央和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主任，分管全国基本建设工作。他重视探索基本建设的规律。他先后主持了华北、东北、西北三个协作区基建工作会议，强调各省的指标数字“需要再充分研究一下它的可靠性”，“决不能把力量平摊，力量太分散就不能打胜仗”，“计划应该照顾到各产业部门的协调前进。”[2] （P.226-228）陈云看到了国民经济出现的混乱和紧张局面。但是，为了维护中央统一决策的权威和照顾广大干部群众参加建设的热情，当时他也是从正面去对待“大跃进”运动的。他试图多方筹划去实现中央确定的钢铁生产指标。对违反建设规律的“大跃进”运动，包括陈云在内的中央领导人都有一个认识过程。
1958年全国基本建设投资总额达269亿元，比上年增加126亿元，增长了87.7%；大中型项目1587个，比上年增长了60%。一年的建设形成了一定的生产能力，在管理体制方面也有探索，但代价很大。规模剧胀，导致国民经济各方面紧张。力量分散，国家重点项目受冲击。投资效益低，众多项目不能充分发挥作用，损失巨大。片面提高重工业特别是钢铁工业的投资，使国民经济比例关系严重失衡，直接冲击农业、轻工业生产和群众生活。基本建设管理失范，事故次数、伤亡人数都比上年大增。陈云认为，一年来的基本建设“出现了一些性质严重的错误和缺点”，[3] （P.109）后果十分严重。杭州半山钢铁厂厂房倒塌事故就是一次惨痛的教训。
半山钢铁厂是浙江的重点建设项目，经中央批准，工程于1957年4月在杭州郊外的半山揭开基建序幕。第一期基建中，施工单位关注质量，建设速度快，设施、设备配套较齐全，投产也较顺利。但是1958年后，该厂“左”的倾向也不断滋长。由于忽视建设规律，追求高速度，盲目提高生产指标，扩建计划越改越大。一系列工程全面铺开，齐头并进，设计和施工急于求成，忽视质量，酷成恶性事故。11月13日上午，93名工人在合金钢车间施工。9时40分，南端八间屋架由南至北发生倒塌，共造成18人死亡、19人受伤。事故由多方面的原因导致。部分建筑材料质量不合格，如用了一批无标号而当作400号使用的水泥，施工中又未给予注意。该车间设计上用的是一机部第二设计院设计的拱形屋架，因为熟练技工不多，这种屋架的施工有困难。另外，为赶在11月20日竣工，该车间当时正进行紧张施工。省基本建设委员会分析，这一事故反映了浙江基本建设战线“从上到下都着重地抓建设进度，对质量与安全注意很少，在设计施工和建筑材料生产单位则存在着较为严重的忽视质量，片面追求进度的现象，工业设计工作还没有脱离‘抄和‘套的阶段，设计人员很少深入现场，依靠群众修改设计；施工单位没有认真发动群众，把提高质量和保证安全成为广大群众的自觉行动。”[4]事故发生后，省市有关部门和设计单位、施工单位都做了深刻的检讨和反思。
二
半山钢铁厂事故充分暴露了“大跃进”以来全国基本建设战线问题的严重性，陈云非常关注。1958年11月下旬，建筑工程部召开全国工程质量安全生产杭州现场会议，参会的部领导指出，周恩来、陈云对这一事故很重视，一再嘱咐要抓质量问题。[5]随后，陈云又亲赴杭州。12月16日，他到半山钢铁厂，看了一整天，做了认真调查，对事故发生的情况，多少人伤亡，有什么原因、教训，他问得很仔细。据随行的浙江省委副秘书长薛驹回忆，当时陈云说，该厂的建设，根本不是“多快好省”：想“多”，该用的材料不用，都用代用品；想“快”，明明一年搞不成功的，你半年就搞完；还要“省”，该用钢筋的，甚至用竹筋来代替；最后是“好”字没有。[6] （P.36）
12月22-26日，陈云主持了国家建委召集的全国基本建设工程质量杭州现场会议，全国各省区市负责人和基建部门负责人一百多人与会。陈云两次讲话，要求会议成为重要的转折点，“使基本建设工程质量和安全作业从此向好的方面发展。”[3] （P.124）1959年1月1日，陈云致信毛泽东，汇报他主持的杭州现场会情况。1月6日的中央书记处会议上，陈云介绍了全国基本建设情况。会议同意其意见，本年项目保重点，有些可放慢。1月8日，中央向全国批转陈云在杭州现场会上的两个讲话纪要，强调：“两个文件很重要，解决了目前基本建设中急需解决的问题，望各地区党委、各部门党组讨论后转发到所属基层设计单位、施工单位、大中型厂矿和交通运输企业的党组织，依照执行。”[7]在深入调查后，陈云又写了《当前基本建设工作中的几个重大问题》，发表于1959年3月1日《人民日报》。他深入阐述了全国基本建设存在的问题和正确的政策措施。
（一）工业布局要贯彻“全国一盘棋”的精神，使目前利益同长远利益、局部利益同全局利益结合起来。陈云认为，建立工业体系只能首先从全国范围开始，然后才是各个协作区，再后才是省、自治区。否则，“全面铺开，齐头并进，就势必分散建设力量，推迟建设速度，妨碍整体部署。”[8]解决这个矛盾的原则，应当小局服从大局，局部服从整体。企业布置的集中和分散，不仅是工业内部的问题，而且是工业和农业、城市和乡村的关系问题，必须充分注意工农结合和城乡结合的要求。根据发展生产的要求，对项目的施工进行排队，把各地和各部门积极性纳入有序的轨道。
（二）建设和民生要注重平衡，应该在照顾必需的民生条件下搞建设。针对基本建设特别是重工业投资直接影响轻工业、农业和群众生活的状况，陈云指出：“我国粮食问题还没有过关”，“市场上如果缺少十亿元猪肉和鸡鸭等商品的供应……即使能拿出十亿元工业品来补缺，也缓和不了市场供应的紧张状况。” [3] （P.125）他说，现在的原则是削减基本建设，保证生产和市场等的需要。[3] （P.129）基本建设的安排，要与农业、轻工业和人民生活等方面相适应。组织好农副产品的生产。专门安排日用必需品的生产。重工业是建设重点，但是要执行重工业和轻工业并举的方针，市场迫切需要的轻工业品应该切实加以照顾。
（三）企业设计是工程建设的决定性环节，既要发挥创造精神，又要遵守实事求是的原则。陈云指出：工厂决定建设以后，“设计工作就是关键。”[3] （P.112）创造性必须和实事求是相结合，否则就会华而不实。没有勘察不能进行设计，没有设计不能进行施工，这是基本建设的程序，不能简单地贪图快。设计必须与生产相结合，这是考核、校正设计的最好场合。要经常总结、交流设计经验，提高工作水平。
（四）施工管理要集中统一，严格按照程序和规章制度办事。在施工部署方面，要采取缩短战线、集中使用兵力、打歼灭战的方法。在施工组织方面，可以首先加快主导工种的进度，给其他工种打开工作面，使整个工程全面展开，前后交叉，紧密衔接，充分利用施工中的一切空间和时间。在组织领导方面，一个工地上的几个施工单位要有统一领导，协同工作，调动各方面力量，从根本上改变过去调度不灵和不相协调的现象。在管理制度方面，要建立健全保证安全生产和工程质量的各种制度。
（五）速度和质量是相统一的，当前要更注意提高基本建设的质量。陈云指出，必须做到既要求“多快省”，又要求“好”，既要数量，又要质量，两方面统一而不可分割。[3]（P.122）在基本建设工作中，生产力布局、项目排队、企业设计、施工管理、都必须全面地执行这个方针。合理保证质量，有利于争取速度。应当根据各类企业不同的生产工艺和各个地区不同的自然条件，因事制宜、因地制宜地慎重规定不同的标准。合乎一种生产工艺和自然条件的建筑物的设计，不能随便在另一种生产工艺和自然条件下套用。加强材料质量和材料规格的检验工作。
（六）基本建设要贯彻党的领导和发动群众相结合的方针，体现群众路线的要求。地方党委和有关部门，要认真贯彻国家有关基本建设的方针、政策、法令和规定，有计划、有步骤地领导和管理工程建设。要注意工程质量，注意设计工作，重视培训现有工人，提高工人技术水平。同时，要充分倾听人民群众的意见和要求，使我们所决定的方针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各方面的潜在力量。编制设计、组织施工，都应当深入实际，了解情况，深入群众，听取意见。
三
1958年秋冬起到1959年庐山会议前，中共中央认识到了“大跃进”中的一些错误，试图抓住典型事例进行整顿。陈云对杭州半山钢铁厂事故的调查和他提出的关于基本建设的方针政策，为中央纠“左”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上述大半年全国基本建设战线上的整顿，取得一定成绩。投资规模缩减，国民经济各部门比例严重失调的状况有一定改善。重点工程得到保障，增强了国家现代化建设的物质技术力量。基本建设薄弱环节受到重视，支农工业和轻工业投资增长。管理水平提升，投资效益有所好转。陈云关于改进基本建设工作的思想和实施的具体措施，得到了中央领导集体的充分肯定。1959年4月的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毛泽东称赞陈云“是很勇敢的……他的话很有一些同志抵触，我就赏识。”[9] （P.13）
这一时期陈云提出的政策思想，不仅是关于基本建设的正确主张，也涉及我国经济建设的一系列重要问题。它们是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关于建设道路探索的理论成果，也是科学发展观的重要思想渊源。科学发展观是在前人探索之基础上，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和更高层次上对发展问题做战略思考的成果。习近平指出：“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要继续加强对党史、国史的学习，在对历史的深入思考中做好现实工作、更好走向未来。”[10]今天，重温陈云的业绩和思想，是为了切实把科学发展观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方针，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
（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必须重视统筹兼顾，实现发展的综合平衡。陈云非常重视建设规模与国力相适应、生产力的合理布局、产业结构的协调发展等问题。面对“大跃进”的恶果，陈云指出，如果国民经济各部门不能互相协调地向前发展，重点本身的发展也难以保证，必须依据有计划按比例的原则办事。当前，我国经济增长过多依靠上项目、铺摊子，产业结构仍呈现工业特别是重工业比重较大的问题，地区发展、城乡发展还很不平衡。要坚持运用统筹兼顾这一科学发展观的根本方法，坚持把推进结构调整、实现总量平衡作为搞好宏观调控、促进科学发展的重要着力点，完善现代产业体系，继续实施区域发展总体战略，加大统筹城乡发展力度，更好地推进科学发展。
（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必须优化发展方式，实现可持续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要重视降低物化劳动和活劳动的消耗，不断优化资源配置，以增进经济效益。陈云指出，企业必须讲究合理利用物力、人力资源。他重视现代技术和设备在基本建设中的运用，把运用新技术、提高企业生产能力，作为增加经济效益的重要手段。他强调要提高职工技能，加强职工的培训工作，各地要进行规划，特别是要加强技术工种的培训。[3]（P.118）他重视建设中的科学管理工作，认为发动群众并不是取消管理制度，而是使群众一起来参加管理。新世纪新阶段，必须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消耗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转变，开辟科技含量高、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势得以充分发挥的新型发展道路。
（三）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必须强调质量和效益，实现又好又快发展。陈云一再批评经济建设中只求数量、不重质量，从而忽视效益的错误倾向。1959年5月，他在政治局会议上指出：“钢铁要强调改进质量，设备制造、日用工业品生产、基本建设等等，都要强调提高质量……数量虽然多，但是如果质量很坏，生产出来的东西不能真正顶用，不仅不能满足生产、建设和市场的需要，而且要造成极大的浪费。”[3]（P.137）他主张在基本建设的各个环节中都要全面执行注重质量、提高效益的方针。目前，我国经济效益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还有较大差距。中共十八大报告指出，要适应国内外经济形势新变化，“把推动发展的立足点转到提高质量和效益上来。”[11]这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必然要求，是提高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切实保障。
（四）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要发挥党的领导核心作用，又要深入贯彻党的群众路线。陈云说：“共产党有发动群众的传统……这就是群众路线，就是领导和群众相结合的办法。”[2]（P.117）领导经济建设，是党的中心工作。但是，建设大业必须紧紧依靠人民群众，“不靠大家努力，只靠几个人能想出多少办法呢？”[2] （P.117-118） “大跃进”的重要失误就是搞脱离群众的瞎指挥。同时，人民群众的生活也是我们考虑各种经济关系和建设问题的出发点，“搞经济建设的最后目的，是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2]（P.280）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全面深化改革，要尊重人民主体地位，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推动改革，以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为出发点和落脚点。[12]这是全面深化改革、建成小康社会的根本保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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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钟桂松等主编.陈云在浙江[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 社，2005.
[7]中央批转陈云同志在全国基本建设工程质量杭州 现场会议上的两个讲话纪要和建筑工程部党组关 于工程质量事故和伤亡事故问题的报告（1959年1 月8日）[Z].浙江省档案馆，档案号：J105-20-003.
[8]陈云.当前基本建设工作中的几个重大问题[N].人 民日报，1959-03-01.
[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陈云年谱（下卷） [M].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
[10]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在对历史的深入思考中更好走向未来交出发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合格答卷[N].人民日报， 2013-06-27.
[11]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 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N].人民日报， 2012-11-18.
[12]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N].人民日报，2013-11-16.
[责任编辑：褚永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