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媒介形象的重构与传播

    宋阳 佟延秋

    2017年10月2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其中“健康”一词共出现351次。在十九大报告中,一系列有关“健康中国”的战略被提,这也是为应对人口老龄化和整体医疗资源不足全球性挑战所贡献的中国解决方案。我国目前的医疗现状仍呈现出倒金字塔结构,大量患者更倾向于到医疗资源丰富的三甲医院,基层医疗机构难以吸引患者,医患关系仍是2017年医疗舆情的关键词。

    随着社会的网络化,传播媒介的结构和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传播媒介对微观个体行为的影响也日益显著。纪录片是一种以真实生活为创作源泉,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以展现真实为目的,通过真实引发人们思考的非虚构的影视作品。[1]纪录片不仅仅是一种形象傳播,其中还种蕴含着公共政策。[2]近年来,形象传播纪录片层出不穷,类型不断丰富,题材更加多元化、立体化。纪录片中非虚构的叙事模式特别适合医疗媒介形象传播,其鲜明的在场感,对促进公众理解相关政策、事件具有重要作用。纪录片由于其内容题材选择面广,不受时空限制,反映社会现实,对引导社会良性发展、构建和谐医患关系具有重要的意义。

    《人间世》最早见于庄子的一文,由七个故事组成,这些故事的主旨分别为:内养、安命、诚言、慎行、藏拙,讨论的是人世艰险,但在内修“心斋”之术的基础上,外修诚言、慎行、藏拙工夫,可以达到内圣外王之境,既可应时用世,又可全身自保,提出的是一种基本的为人处世之道。与此不谋而合的是,同名纪录片《人间世》(以下称《人间世》)向人们发起了一场关乎生与死的灵魂追问,其播出恰逢2017年我国医患舆论的频发期,该片的播出被认为是消解医患矛盾的“银弹”,但传播学理论研究表明,媒介的传播效果是有限的。疾病尚无法全部治愈,一部纪录片更是无法做到药到病除。[3]

    世界卫生组织(WHO)对健康的定义是:“健康不仅是躯体没有疾病和身体不虚弱,而且是身体、心理、社会功能三方面的完满状态。”健康包括三重含义:其一,躯体没病;其二,身心健康;其三,幸福美满。[4]《人间世》作为现实生活之镜,展现出纪录片创作的最高价值,通过真实影像的力量直面医患关系的现状,敢于突破人们的认知边界,激发受众思考,从而重构社会对医患关系本质的思考。因此,有必要对《人间世》的审美呈现进行探讨。

    一、《人间世》的叙事特色及传播价值

    (一)各自独立而又相互呼应的叙事策略

    《人间世》以上海多家知名医疗机构为背景,以急诊室、手术室、重症监护室等医患矛盾、冲突的高发区为拍摄地点,记录了医生、患者、家属三者之间的日常所见、所思、所感。该片由8个摄制组在没有剧本、没有提纲的情况下,历经两年完成,拍摄过程采用直接电影的方式进行拍摄,24小时、三班倒、蹲点拍摄,没有人物预设,没有情节预设。[5]《人间世》共10集,每集关注一类医疗主题;这样的设置其实目的非常明显,即以医疗机构为空间,通过具体的医疗案例构建出整体医疗的立体空间。虽不能反映医疗现状的方方面面,但纪录片作为社会的一个缩影,那些没有被镜头所记录的案例、场景则留给观众片后思考和想象。

    如第1集《救命》中结尾字幕:2015年,瑞金医院心脏外科,共收治1803名病人,70%为危重病人,死亡率为1.5%;2015年,瑞金医院急诊室,共收治7412人,死亡474人;2015年,瑞金医院急诊抢救室,入院人数266人,231人抢救成功。

    从中可以看出,医学并不能达到全部治愈,也会有失败,这些都是真实生活的写照——不完美,但真实。

    真实是化解矛盾的力量源泉。医患之间信息不对等、医疗机构市场化、医患双方行为博弈等对医患关系产生影响。[6][7]无论是医生还是患者,本质上都是作为人的属性而存在的。在当下的医疗媒介形象传播语境中,《人间世》特别注重对医患关系中人的关注,关注那些共同面对来自于健康威胁和挑战的人群,他们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患者,也可能是身体健康的人,这使得《人间世》在当下的传播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医生站在病床旁边观察病人与病人倒在床上观看医生,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医患矛盾将医生和患者至于一种相互对立的位置,但医生和患者在面对疾病的立场是一致的,这种悖论的成因多种多样。《人间世》通过镜头语言回应着这段至今仍熠熠闪耀着人文之光的铭言,同时也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再次摆在世人面前——疾病到底是不是可以完全治愈?与那些展现“完美”的医疗类题材的电视剧相比,《人间世》更多的是用客观的镜头将现代医学在疾病面前的现实和无奈,冷静地展示给观众。人有的时候最难接受的就是现实,《人间世》的这种真实并非只是客观的真实,更是心灵的真实。作为一个观察者,而不是一个控制者,《人间世》让观众站在自己面前,怀着敬畏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8]

    (二)“直接电影”式的叙事手法

    《人间世》在叙事手法上,深入到正在发生的医疗事件当中,从第一人称视角出发,让观众亲历事件发生现场,给观众最直观的事实感。在节目栏目化、纪录片商业化的今天,《人间世》这种相对传统的记录方式与商业化医疗题材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手术过程、让人潸然泪下的解说词、极强视觉冲击力的特效相比,《人间世》所呈现出的医疗场景与公众心目中的医疗场景存在较大差异。《人间世》让人们从客观冷静的视角重新审视生命、疾病和医学,让受众从更加客观冷静地接受现实,引发对医患沟通的反思。

    医患双边行是信息、技术、市场博弈的结果。患者方,患者作为主体的“离场”所导致的医患间缺乏交往合理性的根基、医患间信息不对称所致权力地位不平等、医患双方因缺乏共同的“生活世界”而难以有效沟通。[9]法国哲学家米歇·福柯提出知识与权力的共谋,医学知识的高度专业性必定与权威性相伴;当患者遭受病痛时而不得不求助于医生,而高度专业化的医学知识体系加剧了医患之间由于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患者弱势地位。[10]德国著名哲学家、社会学家和思想家哈贝马斯认为,在工业化程度较高的社会中,工具理性被发挥到极致,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理性没有得到相应的发展,工具理性则会变为具有毁灭性的非理性。由于技术的进步并非价值中立,飞速发展的医疗技术得以进一步巩固并加剧医患双方话语权的不平等。总体来讲,社会经济文化背景已成为影响医患双方的行为模式的主要因素。《人间世》在几个特定或者说是固定的空间中,将医生、患者、家属、医疗体系整合在一起,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医患关系,更是当今社会的真实写照。

    (三)理性化解说词的运用

    解说词是纪录片中很具表现力的叙事元素,是纪录片创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纪录片解说词既要符合纪录片的“真实”核心,同时还要富有艺术性并留给观众想象空间,既能渲染氛围,又能引发思考。好的解说能让纪录片充分体现它的人类“生存之镜”的价值。[11]

    如第8集《坚持》:“医学是一个不断求证的过程,挂号,检查,问诊,手术,每一步似乎都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甚至会把医生、患者,都推入无奈的境地。”这段解说词将整个就医环节全部概况,观众需要通过理性思维的补充才能解解说词所要表达的含义,不仅抒发了作者的情感,同时也在引发观众的情感冲动。

    《人间世》中的解说词介入画面的并不多,且都是出现在影片在中的关键节点处,这避免了对观众观影思路被打断,能够留给观众一定的思考空间。纪录片中的解说词,是诉诸观众听觉器官的一种文字语言,是作者理性思维的直接外化。纪录片仅靠“电影眼睛”式的纪实手法很难达到历史的厚重感。纪录片需要一种诗性的语言,使其在被理解和被接受的过程中为纪录片解说词的发展提供合理的存在空间和创作表达。[12]受消费主义的商业导向、商业性纪录片铺天盖地而来以及对收视率的追求下,传统观察式纪录片受到巨大的冲击,其拍摄的理念和策略遭遇种种质疑和挑战。[13]《人间世》以坚持不介入、不干涉、长期观察、让事实价值自然凸显的方式传播科学精神的创作思维再次焕发出光彩。

    二、《人间世》对医学人文教育的启示

    医学技术的发展对提高人类健康、延长人类寿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医学技术发展背后的一面却是忽视了医学内在的、固有的人文内涵,有温度的医学不见了。[14]取而代之的是医者威严冷峻的权威态度和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医患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医疗活动中医患双方应当在理性因素的主导下发挥非理性因素的积极作用,有力遏制其消极作用,从构建更加和谐的医患关系。[15]《人间世》以客观冷静的笔调,对医生、患者、家属三类人的行为进行忠实记录,通过“真实”引发观众思考。使受众通过影像认识和思考医学、医患关系,经过受众分析、比较、推理和判断得出结论;而非凭直觉、情绪状态和潜意识形成的片面观念对事物所作的结论、定性及形成的看法和观点。[16]

    医学人文教育不仅需要情感的催化,更需要理性的支撑,二者缺一不可。任何时候都必须充分重视个体理性能力的培养,所以,真正合适的医学人文教育在坚持理性与情感并重和统一的基础上,决不能漠视理性教育的价值。一味地强调情感交流、情感融通作用,不仅无助于医学人文教育目的的实现,而且也不利于个体高尚人格的培养。在非理性医学人文教育实现的过程中,还是要以理服人,加强对受眾的理性认知能力培养。

    医学人文教育的本质是面向未来的。医学教育的发展不是定位在自然人的高度,而是定位于社会人的高度为未来培养高素质的人才。《人间世》的超越性就在于通过画面展现出现实世界向理想世界的转化过程。医学人文教育的超越性意义随着社会的发展,无论是医学人文教育活动本身,还是其表现的实践价值以及潜在价值,都将越来越明显。医学人文教育的超越性鼓励人们不再满足眼前的物质利益,而是追求崇高的精神境界。

    参考文献:

    [1]虞吉.渝派纪录片:历史文化支点与现实建构呈现[J].现代传播,2009(5):86-88.

    [2]佟延秋,宋阳.“一带一路”倡议下渝派纪录片提升路径研究[J].电影评介,2017(12):6-9.

    [3]梁君健.《人间世》展现了纪录片的痛感与力量[N].新京报,(2016-08-22)[2018-02-03]http://sports.163.com/16/0822/

    01/BV1NF8NF0005227R.html.

    [4]唐钧.“健康中国”不能被误导为“医疗中国”[J].中国医疗保险,2016(10):24-25.

    [5]罗锋,邬乔.题材突破与叙事超越——医疗纪录片《人间世》的方法论与审美观分析[J].中国电视,2017(5):24-28.

    [6]顾昕.行政化还是市场化:医疗服务体系的制度演变[J].中国公共政策评论,2009(10):23.

    [7]顾昕.健康产业发展之道:应先搞清利益机制[J].中国医院院长,2017(6):85-87.

    [8]黎小锋.壁上观世相——直接电影在中国的嬗变[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1(1):16.

    [9]尤尔根·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M].张博树,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13.

    [10]严予若,万晓莉,陈锡建.沟通实践与当代医患关系重构——一个哈贝马斯的视角[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7(3):171-177.

    [11][12]佟延秋.纪录片解说词刍议[J].电影评介,2012(22):19-22.

    [13]殷杰,毕志聪.当代科技纪录片创作的哲学价值[J].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2017(5):10-13.

    [14]方天云.医学科技向左,人文向右?——论医者职业风险的解构[J].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11,32(9):39-41.

    [15]伊焱,陈士福.医患关系中的非理性因素及其优化探讨[J].中国医院管理,2014,34(5):60-61.

    [16]宗宝玉,熊红芳,李占江.老年抑郁症患者的非理性信念和应对方式[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12,26(1):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