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要杀了他
凌华丽
〔摘要〕一个9岁的男孩由于父亲的骤然离世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危机，透露出想要杀死杀父仇人的想法，由此展开心理咨询。心理教师通过五次咨询，帮助当事者度过哀伤心理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妥协与内疚、沮丧、接受，正视悲伤反应，适当宣泄情绪，引导当事人向逝者告別，以健康的方式重新将情感投诸新的关系里。
〔关键词〕心理危机干预;哀伤辅导;小学生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20）12-0052-03
一、 个案概况
2019年5月下旬的一天，我校四年级某班班主任急匆匆来到咨询室诉述了班上一个男孩小杰（化名）最近的变故和异常表现。小杰的父亲三天前因口角被同村一个男人连捅数刀失血过多而亡，事后凶手逃逸，并于两天后向公安机关自首。学校领导和班主任听说此事后，前往小杰家探望小杰及其家人。班主任在与小杰的交谈中发现，小杰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对老师的关怀没有任何回应。后来，在班主任的耐心引导下，小杰终于张口说话了，说出的话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老师，我要杀了他！”班主任认为小杰因骤然失去父亲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危机，于是赶紧向心理老师求助。
在小杰母亲和班主任的配合下，我在学校心理辅导室会见了哭肿了双眼的小杰。在了解了小杰父亲遇害案的详细情况后，我对小杰进行了心理危机干预，前后共五次。
二、个案背景
事发当天的傍晚，小杰爸爸带小杰一起去村里的健身广场打篮球。在打球过程中，小杰爸爸与一名吴姓男子发生口角。由于二人之前就有过节，因此此次矛盾迅速升级，由口角转为打架，吴姓男子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对小杰爸爸连刺数刀后迅速逃离。这个场面被在旁边玩耍的小杰看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爸爸，小杰吓坏了。周围的乡亲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但由于失血过多，小杰爸爸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小杰今年9岁，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哥哥。小杰平时与爸爸的关系非常亲密，爸爸很宠爱这个幼小的儿子，而且非常重视陪伴孩子，平时就算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陪他一起打篮球、下棋等，父子间的关系很和谐，小杰也特别听爸爸的话，很依赖爸爸。如今爸爸骤然离世，而且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对小杰内心的冲击非常大。
三、主要问题
根据小杰母亲和班主任的描述，小杰的主要问题如下。
1.情绪方面：情绪低落，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掉眼泪。
2.行为方面：睡眠质量很差，连续几晚做噩梦，在梦里尖叫、发抖、流泪;缺乏食欲，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不愿意上学，一提起凶手吴某就会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3.社会功能方面：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包括妈妈、家人和老师。
四、分析评估
通过谈话，我得知爸爸在小杰心中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小杰不但非常崇拜、尊敬爸爸，还把爸爸当知心朋友一样，有什么开心的、不愉快的事情都愿意跟爸爸分享。对小杰如此重要的人突然死在了小杰的面前，而小杰却无能为力，这让他感到异常痛苦和绝望。他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始终无法相信爸爸已经离世的事实。小小年纪的他在周围大人的诉说中渐渐认识到了死亡的真相，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爸爸了，爸爸再也不会陪他打球、陪他下棋、跟他聊天了，每每想到这些，他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而这一切都是吴某造成的，小杰为此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小杰心理症状的出现有明确的突发性生活事件诱因，即目睹父亲惨死在他人刀下。他的心理症状表现为反复重现创伤体验，控制不住地回想事发当晚父亲遇害的经历，反复做噩梦。当事人对现在的状况感到痛苦又无能为力，社会功能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故认定为因家庭成员离世而引起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像小杰这样丧失亲人的求助者通常都会经历五个阶段，即否认、愤怒、妥协与内疚、沮丧、接受。小杰第一次咨询时处于愤怒阶段。
五、辅导过程
（一）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进行情感宣泄（第一次咨询）
第一次咨询，一开始小杰不愿意说话，我使用共情技术，说出了小杰内心的真实感受。小杰开始流泪，继而抽噎起来。我站起身轻拍小杰的肩膀，并递上纸巾，让他充分宣泄情绪。
大概十分钟后，小杰基本平复了情绪，在我的引导下，慢慢说出事件发生后自己的情绪变化：由最开始不相信这是真的，到慢慢地接受现实，再到对凶手吴某的仇恨。
一说到吴某，小杰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连声音也开始发抖。见此情景，我认为应先让小杰宣泄他对吴某的仇恨情绪。于是，我拿出拳击手套，交给小杰，并把他领到发泄玩具——人形不倒翁的面前，鼓励小杰把不倒翁当成是杀死爸爸的凶手，通过击打不倒翁来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仇恨情绪。一拳，两拳，三拳……个子小小的小杰一次次狠狠地击打着那个人形不倒翁，嘴里喊着：“我要打死你，我要报仇！你还我爸爸！”终于，小杰打累了，瘫坐在沙发上。这时我告诉他凶手已经投案，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小杰听了含着泪点点头。
（二）使用空椅子技术与爸爸“对话”（第二次咨询）
通过第一次辅导，我与小杰建立了良好的咨访关系。第二次咨询，小杰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咨询室。通过交谈得知，小杰这两天对凶手吴某的仇恨自上次充分发泄后已经削弱了大半，但对父亲的思念及对父亲死亡的悲伤还是无法控制。尤其是他觉得父亲走得那么突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还有好多话想对父亲诉说，却没有机会了。于是，我采用空椅子技术，让他完成自己对父亲的“未完成事件”，说出想对父亲说的话。我将一把空椅子摆在小杰面前，告诉他：“你日夜想念的爸爸就坐在椅子上，他穿着那件你熟悉的条纹短袖，微笑地看着你。”在我的引导下，小杰渐渐进入了想象状态，并开始向“爸爸”哭诉自己的思念。
我通过空椅子技术，让小杰与爸爸进行隔空对话，完成小杰对爸爸的“未完成事件”，诉说自己对爸爸的思念和爱。本次咨询结束后，我给小杰布置了家庭作业：给远在天国的爸爸准备一件礼物，并写一封信给他。
（三）特殊的告别仪式（第三次咨询）
小杰较前两次咨询时的情绪有所好转，但仍会沮丧、抑郁。
师：小杰，上次老师让你给爸爸准备礼物和信，你都完成了吗？
杰：完成了！
师：可以给老师看看你准备的礼物吗？
杰：好吧。
师：哦，你给爸爸准备了他最喜欢喝的茶叶。
杰：是的，我爸爸以前很喜欢泡茶喝，没事经常泡几杯，他最喜欢这种茶叶了。
师：小杰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孩子。我相信爸爸一定很喜欢这件礼物。小杰，你写给爸爸的信，能跟老师分享吗？
杰：嗯……这个……
师：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
杰：好吧，老师，我读给你听。
师：好的，谢谢你对老师的信任。
杰：（读信）亲爱的爸爸，你在天堂还好吗？（哽咽）你走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妈妈也想。妈妈天天哭，我和哥哥也是。爸爸，我好想你，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多么想穿越回以前，那时候你还在，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可是，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爸爸，你在天堂要好好的，我现在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我会和哥哥一起保护妈妈，你放心吧！……
师：老师听了你给爸爸写的信，很感动。爸爸在天堂看到你这么懂事也一定会很欣慰、很开心。老师这里有一个铁盒子，你可以把给爸爸准备的礼物和信放在这个盒子里，我们把它封好，然后挑个地方把它埋起来。我们用这种方式跟爸爸告别，好吗？
杰：（用力点点头）嗯……
我通过这种特殊的告别仪式，让小杰确认父亲已走的事实，继续完成对父亲的“未完成事件”，与父亲正式告别。
（四）回归正常生活（第四至五次咨询）
小杰的状态比前几次好很多，虽然还是有担忧、有思念，但是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我总结了整个咨询过程中探讨的问题，让小杰发掘自己的力量，同时，教给小杰一些缓解哀伤的方法，并告诉他，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继续来咨询。另外，我鼓励小杰将在咨询中学到的应对方式、思考方式运用到生活中。
六、效果评价
通过咨询师的观察、小杰自己的反馈，以及小杰母亲、班主任、科任老师的观察和反馈，咨询基本达到了目标，虽然小杰仍然深深地思念着爸爸，但已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哀伤辅导的重点是增加当事人丧失的现实感，协助当事人处理压抑的情感并克服丧失后再适应过程中的障碍，正式向逝者告别，重新将情感投诸新的关系里，继续新的生活。当然，一般人在亲人去世后都会经历一个漫长的居丧期，五次咨询只能陪伴来当事者度过最难过的阶段，以后的生活中肯定还会出现沮丧和悲伤，但当事者已经能将眼光转向現在的生活。
参考文献
[1]浙江省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指导中心.浙江省中小学校园心理危机干预指导手册[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4.
（作者单位：广东省中山市东升镇同茂小学，中山，528400）
编辑/于 洪 终校/刘永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