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见了”

    周宁

    不知不觉，我在这江南的小城里当了快20年的幼儿园教师。走在小城的大街小巷，孩子、家长的那一声声“周老师”，时时唤起我温馨或酸楚的回忆……

    还记得那是我从教的第七个年头，那天天气有些闷热，荣荣妈妈急匆匆地把荣荣交到我手上，就消失在楼梯口。我看着情绪低落的荣荣，以为是难得送他来园的妈妈走得太着急，让他不高兴了，后来才知道是每天接送荣荣的外婆因车祸去世了。

    再见到荣荣是在一周以后了。虽然他跟我打了招呼，但没有了那专属于他的微笑。我快步迎向他，蹲下身给他一个拥抱：“亲爱的荣荣，早上好！老师超级想你，小朋友们都急着找你玩呢。”我故意扬高了声调，目的是告诉荣荣他被好多人所需要。这时，我看见他的眼里含着泪。他告诉我：“我想要外婆送我上幼儿园，可是外婆不见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慌，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分离。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当外婆给他的温暖和安全感突然被抽离，小小的他能承受吗？我们该如何帮他？

    那天午睡时，我隐约听到抽泣声，见荣荣拉着被角在抽泣。我俯下身轻抚着他的头：“是做噩梦了吗？”他说：“老师，我想外婆了。”我拥着他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臂弯里，轻声地说：“外婆也非常想念你。只是有一条很特别的规定，外婆去了天上就不能回来了，只能在夜晚化作一颗星星看着想念她的人……”听着听着，荣荣终于依偎着我入睡了。事后，我约见荣荣妈妈，把那天的事告诉了她。荣荣妈妈噙着泪告诉我，自己已经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在孩子面前流露悲伤的情绪，但还是忽略了孩子的感受。一番深谈后，我们就如何家园合作帮助荣荣走出阴霾达成了共识。家庭的心理环境是影响孩子精神活动的能量场，幼儿园也要营造对荣荣具有正面影响的环境。于是，我们请班上比较开朗活跃的孩子主动与荣荣交往。周末，我还带上那几个孩子去荣荣家做客，与荣荣一起聊天、游戏。这样的互动不仅带动了荣荣的正向情绪，也给这个被悲伤笼罩的家庭带来了一些明朗的色彩。

    我想到荣荣是个爱画画的孩子，就让他以画画的方式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于是，我提议为荣荣开个画展，画展的主题是“我和外婆”。两周不到，《外婆的肖像》《跳舞的外婆》《香喷喷的菜》《我们去郊游》《全家福》等作品便相继出炉，虽然作品只有10余幅，但我們从中读到了荣荣和外婆之间温暖的故事。在画展上，荣荣向前来参观的小朋友讲述画中的故事，倾诉思念的情绪……就这样，经过家园的共同努力，我们欣喜地看到荣荣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

    作为教师，除了安抚孩子脆弱的心灵，我们还需要帮助孩子坚强、勇敢地直面问题。于是，我和配班教师商量，有针对性地选择一些绘本对孩子开展生命教育。比如，绘本《爷爷变成了幽灵》帮助荣荣排解失去亲人的悲伤;绘本《一片叶子落下来》用一片叶子从发芽到凋零的经历道出生与死的意义，让荣荣感知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美好的事物;绘本《楼上的外婆和楼下的外婆》通过祖孙三代的生活，讲述家族的生命传承，让荣荣知道生命是流动的，自己之于外婆就是一种传承。我们希望荣荣从内心深处和外婆做个充满仪式感的告别，并且希望他能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坚强地面对挫折、正视生活中的无常。

    也正因为如此，我和荣荣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从幼儿园毕业后，他会一路飞奔带着小学里得的第一张奖状来看我;只因为我的一句鼓励的话，他便喜欢上了跳舞，经常会给我发他参加舞蹈比赛的视频;在学业上或是生活中有了进步，他都会第一时间与我分享……现在的荣荣已经是高中生了，并且是一个笑容明朗、性格活泼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