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上物理课的女孩
黄妍
〔摘要〕高三女生小A害怕上物理课，一听到“物理老师”一词就会出现心慌等症状。经了解得知小A初中遭受过物理老师的性骚扰。心理老师采用系统脱敏法、放松训练等方法，缓解小A对物理课的恐惧和焦虑。最终小A能正常上物理课，并在高考中取得了理想的成绩。
〔关键词〕物理课;焦虑;高中生;个案辅导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20）30-0049-03
一、个案概况
小A，女，17岁，高二学生，平时性格内向胆小，各科学习成绩优异，在班级里与同学们相处融洽。
小A主诉：最近一个学期，周末回家经常会和母亲因为一些小事发生口角，母亲总是不理解自己。事后，想到母亲的关爱和自己的不懂事，心里又充满愧疚，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坏脾气也影响了学习效率，使物理成绩一直下滑。近来，随着物理学业水平考试的临近，对学业成绩的担心和害怕越来越严重，上物理课时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担惊受怕起来，不敢直视老师，更不敢回答问题。最近三周，甚至一听到“物理课” “物理老师”这些词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心悸、心慌、紧张等症状，严重影响了听课质量。晚上，由于害怕第二天再次面对物理课，心事重重，睡眠状况也越来越差，甚至整夜失眠，化学和生物课没有这样的过度反应。这样的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物理学业水平考试就拿不到C以上，三科只要有一科达不到C，就没办法考重点大学了。作为家中的长女，一想到家人对自己的期盼和自己学业的失败就感到非常痛苦和难受，觉得自己一事无成。雪上加霜的是，平时体弱、贫血，高中以来一直伴有较严重的痛经，长久以来分散了太多的精力。
二、案例分析
小A在第一次咨询结束前，接受心理老师的建议做了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 SAS），结合中国常模结果，其SAS得分为65分，表现为中度焦虑。同时，根据许又新教授关于神经症的临床评定办法，结合小A的各种症状表现——时间：不到三个月，为短程;程度：小A自己摆脱不了，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或处境的改变才能摆脱，程度为中度;社会功能：学习效率低下，正常社会功能受损，为中度——由此初步评估可能为神经症。
学业成绩的不理想，让她感到无力，出现过度的焦虑、担心和易激惹表现，而与母亲的紧张关系又反过来加重了小A的神经症症状，进一步使她的社会功能受损，这种情况是高中学生面临过重学习压力时经常出现的
原因真的这么简单吗？小A的症状对其他学科成绩影响不大，为什么唯独对物理表现出过度害怕和担心呢？带着疑问和困惑，我通过摄入性谈话、倾听、共情的方式，在第二次咨询时，进一步巩固和小A的信任关系。意想不到的是，小A流着泪吐露了一件埋在心底的遭遇——初三时有一次，她去初中物理老师宿舍补课，遭遇了性骚扰，被物理老师故意隔着衣服触碰胸部和摸脸。因为感到丢人，害怕被别人知道，迫于物理老师的压力，只能隐忍，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后来此事被其他有类似经历的同学检举公开，这个物理老师受到相应的惩罚，她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遭遇，生活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最近一个月，累了一天晚上休息的时候，经常会控制不住回想起那段经历，觉得自己很脏，如果成绩再差下去，上不了好学校，自己就会又脏又笨，变成下贱的女人。
得知这一情况后，我指导小A做了创伤后应激自评量表（PTSD-SS），小A在创伤性事件主观评定、反复重现体验、回避症状、警觉性增高和社会功能受损五个部分均有较高得分。
小A的不适表现和症状，表面上是由于和母亲的关系紧张，也源于对物理课和物理老师的恐惧，实际上是初三时性骚扰的经历被唤醒后的反应，即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它因为小A升入高中，压力源和压力环境的消失，被暂时压抑了。物理大考临近，她再次感到自己的无助和脆弱，否认和压制的创伤经历被唤醒，表现出了害怕、紧张、焦虑、易激惹等。庆幸的是，小A的自我调节能力较强，社会功能未严重受损。结合小A害怕、焦虑的表现明显与其所处的环境不相称，并伴有心慌、心悸和睡眠质量明显下降等植物性神经系统功能受损的症状，考虑到她对物理课和物理老师的回避，直接造成其学业成绩、人际交往等社会功能受损的情况，我认为小A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已经和恐惧性神经症交织在了一起。
三、辅导过程与辅导效果
这样的案例我在心理咨询工作中第一次遇到，欣慰的是通过各方努力，小A的症状逐渐减轻，并且顺利通过了一个月后的学业水平考试。之后，她的SAS再测得分和创伤后应激自评量表（PTSD-SS）再测得分明显下降，各种症状基本消失。虽然学习压力依然存在，但她能够正常融入学习和生活中。一年后，小A在高考中取得了较理想的成绩。现在，回顾整个咨询经历，有许多做法值得推敲和反思。
（一）是否转介
由于小A是未成年在校学生，发现其创伤性经历和创伤性应激障碍的表现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家长（其母之前并不知晓女儿初三时的遭遇），得知情况后，感到非常吃惊和心疼。在详细告知其神经症的相关情况后，我建议马上进行咨询转介，并提供了东莞市一些正规心理机构的联系方式。一星期后，小A和母亲又回到了学校心理咨询室，原来她们已经去东莞进行了两次心理治疗，感觉效果并不明显。更重要的是，她们家住石排镇，距离医院和学校都很远，往返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让心中本来就放不下备考的小A更加焦虑。所以，小A和母亲都希望在考试前能够留在学校边学习边咨询。正常情况下，根据咨询原则，我应该继续坚持转介，因为无论是创伤性应激障碍还是神经症，都超出了我目前熟悉的咨询工作范围，但是学校心理咨询不同于社会心理机构，它本身就負有对学生身心健康教育引导的责任。此外，小A和母亲的一再要求也使我们之间的咨询关系多了份信任。因此，我决定接受她们的意见——在学校进行心理咨询。
其实，不愿意或不具备条件离开学校，寻求其他形式的心理咨询的例子，在镇、街学校可能并不是特例，那么这种暂时超出心理老师咨询能力和工作范围的案例该如何处理？咨询工作如何开展？这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和摸索。
（二）制定科学的咨询方案
在对小A的九次心理咨询中（一个半月），分别经历了确立咨询关系、了解情况和分析评估、帮助指导和跟踪巩固四个阶段，特别在帮助指导阶段，突出了目标的合理化和方法的针对性。
在目标制定上具体可行，双方都可接受、可评估。例如，短期目标是一个月后每星期整晚失眠情况基本消失，每晚保障熟睡五个小时，物理课上能够直视物理老师超过一分钟，保证坚持完成物理作业，能够基本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母亲发生口角的次数明显下降，母女关系缓和。
在咨询方法上，先尝试使用了系统脱敏法，通过指导放松技巧和构建焦虑等级的方法缓解小A对物理课的恐惧和焦虑，但两次咨询效果并不明显。之后，采用了认知行为疗法，在第五次和第六次咨询中，通过摄入行谈话、倾听、共情等技术，尝试纠正小A对待考试和两性问题的错误观念;在第七至八次咨询中，主要通过放松冥想，唤醒其积极的情绪体验。
该案例之所以取得较好的咨询效果，和科学的咨询方案有密切关系。其中，制定可行、可评的咨询目标，并根据咨询进度和求助者的实际体验及时调整咨詢方法的做法都是宝贵的经验。
（三）建构家校联合支持系统
小A与母亲的紧张关系也是咨询的突破口。家庭是人格的塑造工厂，也是学生获得心理支持的重要来源，因此，咨询是否能够得到家庭的支持和配合至关重要。在咨询过程中，其母亲答应全力配合我的工作，并在我的建议下达成了共同支持小A的“鼓励协议”，协议包括以下方面。
（1）面对女儿的情绪发泄，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使用过激语言，尽量理解女儿所处的心理困境，多给予支持和鼓励;
（2）在生活上给予女儿更多情感支持，坚持每个月至少两次从石排赶到学校送汤送饭;
（3）经常与女儿电话沟通（与学校德育处协商后，允许小A带手机住校，方便与家长联系），了解情况，给予支持;
（4）保持和心理老师的联系，及时了解小A的情况，共同应对。
持续一个多月的咨询过程中，其母亲掌握了母女沟通的正确方式;心理老师通过建构家校联合支持系统，有效缓解了小A的心理压力，减轻了小A的孤独和无助感。
（四）辅导效果反思
小A的各种症状经历一个多月的心理咨询，明显缓解，特别是在物理大考过后，随着压力源和压力情境的消失，各种症状基本消失。对此我做了一些深入思考。
（1）我并没通过系统脱敏法直接针对小A的心理创伤后对物理课的恐惧表现进行辅导，其症状的消失是否意味着其创伤性应激障碍程度不严重？
（2）小A的迅速恢复和压力源的消失有着重要联系，但这到底意味着心理创伤治愈了，或只是暂时被压抑？
（3）小A高中以来的严重痛经是否和其心理创伤有关？（咨询关系结束后，并没有对这一点进行跟踪）
此个案也给了我一些启示：
（1）不断积累和总结心理咨询经验，提升咨询水平;
（2）呼吁完善学校心理咨询系统，建立学生心理档案，特别是要完善和增加东莞镇、街一级的心理援助资源，给予学生更多的心理支持;
（3）面对学生开展性知识的普及工作，引导学生性心理的健康发展，提升学生的性保护意识。
四、资源拓展
心理创伤（Psychological Trauma）是指人生遭逢巨变或冲击，以至于在心理层面产生挥之不去的阴霾，严重时可能演变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心理创伤与生理创伤的不同在于心理创伤不会造成直接而致命的影响，但心理创伤对人的影响时间远长于生理创伤，也可能逐渐影响到生理层面，导致罹患生理疾病。生理创伤有时也是心理创伤的成因之一，即生理创伤痊愈后其痛苦经验仍残留于心。
（作者单位：广东省东莞市塘厦中学，东莞，523710）
编辑/于 洪 终校/刘永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