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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晚清改革名臣翁同龢的最后岁月
范文

    吕传彬

    翁同龢,生于1830年,卒于1904年,江苏常熟人,在朝为官40年,曾先后任同治、光绪皇帝老师。为官清廉,力助光绪皇帝维新变法,被誉为“中国维新第一导师”。变法失败,翁同龢被贬回常熟老家,从一品大臣变成一介布衣,且受到地方官吏的监视,晚景十分凄凉。然而,他勇于改革,对新时代的探索精神却永留人间。

    清光绪24年(1898年)6月15日,迫于慈禧太后压力,翁同龢接到光绪诏书:“协办大学士翁同龢近来办事多不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遽加严谴。翁同龢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

    当日夜里,光绪孤身一人哭了整半夜,紫绡灯下,那凄凄楚楚的呜咽,在寂静如死的深宫大殿里绵延不绝。一边哭,一边读着师傅的奏章,字字句句和着清泪残梦:“……臣已老迈体弱,每念时艰,感慨有愧,有生之日苦短,报国之心益坚。康有为辅国之才胜臣百倍,皇上英迈卓识自当信托之……”就在那天晚上,光绪命书房太监给翁同龢送来一匹葛纱和一顶围帽,作为端午节的礼物。正在屋中发怔的翁同龢不敢受领,那太监却说:“奉皇上旨意赏给,师傅不必推辞。有什么话,奴才可以转达。”

    翁同龢老泪纵横,想想20余年的师生情谊一朝断绝,这也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皇上。自己决意南归,也许反倒成全了皇帝的事业。想到这里,他心里平静了,慢慢地说:“请转呈皇上,臣已买舟不日南下。臣在一天,暗箭乱发,猜疑不绝;臣走了,皇帝自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走自己的路!”说罢,翁同龢已泣不成声了。

    太监离开后,翁同龢很快地作出了一个打算,把老仆人李贵唤到面前,低声吩咐道:“你跟随我也有多年了。此番开缺,也是早晚的结局。皇帝保全老臣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我猜想,逼我走,定是西边的旨意,西边每每用皇帝之名降旨,先拟好旨意,再交皇帝亲笔朱书,掩盖指使的痕迹。这也是西边长袖善舞巧作伪人的惯用手法。这也提醒我,凡事也该有激流勇退的打算。如今变法刚刚开始,成败利钝尚未定局,我先期回常熟老家,有什么变动,我自会写信托京中同僚照应你们的……”当下吩咐停当,翁同龢决定早早离京,以免不测。

    5月17日一大早,翁同龢带着夫人陆星芝,雇了一辆长档轿车,随身带了几箱紧要的物件,来到马家堡火车站。马家堡站是北京至天津的铁路起点站,由法国人和英国人联合开办。这天,得知翁同龢离开北京的消息,前来送行的有不少人。大臣开缺回籍,在一班宦海中浮沉过来的官僚来看,只是面子上的难堪,并非是多么重的处罚。李鸿章、曾国藩、左宗棠都开缺过,还不是醉吟田园清闲一阵子后,摇摇摆摆又官复原职了。及至后来的袁世凯开缺了三年,反而官升三级更加飞黄腾达了。

    站上,除了同乡亲戚簇拥着送行寒喧外,门生故旧也来了不少。康有为、梁启超、陈炽、文廷式、孙家鼐等都来了,红顶子万丝帽,官服便服,乘舆官轿,济济一堂。一列火车喘着气,轰隆隆地驶进站台,翁同龢正要上前,回头瞥见杨崇伊也在送行,脸色先有点不自在了。那杨崇伊是写弹劾翁同龢奏摺的执笔人,今天却也不知趣,竞毫无愧色地跟着众人走进了包厢,假惺惺地上前一揖,说:“老师,此番告老回家,也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翁同龢立直身子,随手摇动白竹纸的洒金扇,也不答理他,只是转脸对康有为说:“先生,老夫此番离京归里,远城市而入山林,自是天赐福份。你在这里,可得近君子远小人啊!”话语尖峭坦直。

    康有为心领神会,连连说:"翁师傅放心去吧,鱼龙混杂,不可不防!"

    翁同龢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话音,把那冷凝如冰的目光,斜射在杨崇伊身上。任是杨崇伊枭雄般奸刁的人物,见了这目光也不禁一凉。

    火车东去,当晚到了天津。翁同龢和夫人当夜住在重庆道北马路轮船招商局买办许楚卿的一所私宅内。入夜,门外一个军尉模样打扮的人在喊:“……天津新军统领袁老爷派我给翁大人送礼!”

    “袁慰亭?”翁同龢听得来人之言,不觉沉吟:袁慰亭何故这么热忱有礼?这袁慰亭(袁世凯)是甲午状元张謇的门生,曾托张謇求取朝中大员的推荐,恰巧光绪帝采纳了康有为建议,要在小站练兵,翁同铄听说此人在朝鲜治军有方,就举荐了他。但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听张謇说,强学会开办时,捐银最多的是袁慰亭,故翁同铄与他虽无深交,但印象不错,认为是个人才。

    那个军尉见到翁同龢,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信函。

    展开一看,翁同龢有点失望,信函中具有一张上海汇丰银行3000两纹银的汇票,其它片纸皆无。他扫了来人一眼,问:“袁将军没有什么话吗?”

    那军尉并不粗鲁,斯文地说:“回翁老爷,袁将军适才知道老爷下榻于此,今晚不便惊扰,明天他自当亲送老爷上船。”

    翁同龢点点头,这袁慰亭办事倒也极有心机,识得官场进退奥妙,就试探着问:“袁将军常去北京吗?”这话有两种含义,一是在打听一下袁世凯在京中结交些什么人物,二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政治态度。

    “袁将军有什么事总派亲信下官去办,非紧要大事,轻易不出门。再说,袁将军公务在身,忙于练兵,也无暇顾及其它琐事。”

    “噢……”翁同龢隐隐明白了,袁世凯此人不能得罪,也许此人会忠心于皇帝,将来可备大用。

    “请你转告袁将军,无功受禄,受之有愧,本来我不想收下他的厚礼,只是将军向来支持皇帝变法,权当这是支持皇上变法的一番盛意吧。”

    送别来人,翁同龢高兴地对夫人说:“皇帝能得到执掌兵权者的支持,真是大幸了。可惜天津小站离开京师太远,不然的话,驻跸京师,不怕荣禄猖狂了。”

    陆星芝披着一件墨绿色的纱衫,走近说:“你也不要一厢情愿,如此圆滑周到的人,不可轻信。”

    第二天上午过了辰时,“丰升号”轮船升火启碇,仍不见袁世凯的踪影,翁同龢偕夫人正要从甲板往二等舱去时,却见岸上一驾官车飞驰而来,跳出个武将打扮的人,这正是袁世凯。他手里拿着根手杖,高声朝甲板上停立的翁同龢大声喊道:“翁师傅,学生来迟了。”话音刚落,他弯腰长长一揖。

    翁同龢带着笑容作揖回礼,身子俯出船栏,清健地说:“袁将军,后会有期……”

    在当夜的日记上,翁同龢信笔写下几行:“……袁慰亭送银三千两。此人不即不离,不疏不亲,开展有余,欠诚信……”

    海上行程八日,至上海耽搁一日,转乘官船二日,翁同龢于农历小暑之日回到了故乡常熟。第一个在常熟迎接翁同龢一行的是他的外甥俞金门。翁同龢位居一品,年俸虽高,大都用于购买书画和官场应酬,从未在常熟添置田地房产。回到故里,无屋可居,只好暂时借住于之园内。二姐翁寿玉在之园内为翁同龢接风,望着满面风尘的弟弟,翁寿玉悲喜交集地说:“回来就好,叶落归根。住在姐姐这里,什么也不用操心……”

    翁同龢心中不觉起了无限的惆怅,心头阵阵发颤,亲情暖语,熨贴着他枯井般冷漠的心。凄然说道:“我这次开缺回籍,本无颜面见诸位族人,幸蒙姐姐真心接待……”说着说着,竟掩面而泣。

    以后的许多天,翁同龢的心情一直处在焦急傍徨之中。他希望聆听到京师皇帝的消息,但明知军机处的邸报要半个月才传送一次,所以忧愁的思绪一直纠缠于心底。

    忽一日,一个门人从前园跑过来,告诉道:“南通张季直在花厅里等着老爷,说有要紧事请见。”

    翁同龢听说是张謇到来,料想有什么重要的讯息带来了,自己也正想见见他,便连忙走向花厅。

    师生相见,彼此寒暄一番。张謇今天很精神,一身茧绸白绉衫,一顶天青色瓜皮小帽,一双麻筋双梁布鞋,手里摇着把杭州朱记的头号洒金黑骨折扇,潇潇洒洒,倒底比翁同龢年轻20多岁,风采依然当年状元公模样。

    张謇说:“老师,刚才我来到府上投帖,抬头见到门楣上高贴一张白纸,吓了我一大跳,以为是官府贴的什么告示,再仔细瞧瞧,原来是老师自订的五不规约!”

    “季直,没想到罢官归里,仍是应接不暇,门前送礼的,请托的,写荐信的,络绎不绝。所以我干脆自书规约挡驾,免得惹事生非,也落得个身子清静。”

    张謇是个极聪明的人,明白老师内心的苦衷。他转过话锋:“前几天两江总督刘坤一给我看了几件宫廷邸报,皇上近来一月中,整饬朝纲,革除了怀塔布、许应骏等六堂官的职位,并且任命了谭嗣同、刘光弟、杨锐、林旭四人为军机章京,赏以四品卿衔。皇上还亲自召见了康有为,促膝密谈。”张謇很兴奋,声音急速。

    “噢?看来局势倒有利于皇上。”翁同龢顷刻间一展愁眉。

    “季直,我所担忧的是荣禄把握兵权,一旦他与太后联合,皇帝势单力薄,还是难以抗衡啊。董军,甘军和和袁世凯新军近来可有变动?”

    张謇脸色深沉地说:“老师,这正是关键的一着棋,前半个月,皇帝秘密召见了袁慰亭,授予侍郎衔,这也算破格提携了,袁慰亭也拍胸表示要为皇帝尽忠,只不过我总有一种预感……”

    “预感什么?”翁同龢瞪大眼睛问。

    “此人贪色渔利,有奶便是娘,皇帝恐怕太轻信他了。”张謇说出自己的担忧。

    “怎么,他的才干不是博得许多人佩服吗?”翁同龢疑惑地说。

    “人心隔肚皮,不经烈火,难识真金。你记得吗?袁世凯当初随吴长庆部驻扎朝鲜的十二年,吴长庆把他从一个文案提到营管带之职,而他过河拆桥,从朝鲜回国后吴长庆被贬到金州。吴抑郁困顿而死,他却不愿援手相助。我为此不平,写了一封信痛骂了他一顿,从此与他十年不通音讯。”

    翁同龢朝张謇相视默然,然后说:“变法只能缓变,不能急变,急则容易生乱。目前变法诏书已下,好比摇撼将塌之旧墙,需要恒心毅力,莽撞行事反会被塌墙所压倒。皇上的权力慢慢地收回了,身边的人才逐渐聚拢了,总有一天,皇上登高一呼,天下臣民齐声响应,大业就成功了。当务之急,先要稳住阵脚,断不可有冒险的举动。”翁同龢这一番话,是他连月来焦虑积思的结果,一旦说了出来,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八月廿五夜里,从江宁府转道而来的一骑怒马,湿汗淋漓,冲进常熟南门。那坐骑上的黑衣侍卫手擎600里加急公文,策马直奔城中县衙公堂。公文递到崔知县手中,他急忙打开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地喃喃念道:“……查翁同龢今春力陈变法,密保康有为,谓其才胜伊百倍,意在举国以听。……康有为乘变法之际,阴行其悖逆之谋,是翁同龢滥报匪人,已属罪无可逭。其所陈奏要,大诸忤朕,间有驳诘,翁同龢辄拂然不悦,恫喝要挟,无所不至,词色甚为狂悖其任性跋扈情形,事后追维,深堪痛恨。前命开缺回籍,实不足以蔽辜。翁同龢著即行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不准滋生事端,以儆大臣居心狡诈。钦此。”

    半夜里,翁同龢跌跌撞撞来到县衙公堂听旨。回到之园,他坐听更声苦思到天明。从开缺回籍到永不叙用,这对老人来说,不仅是个极大的污辱,也预示着他政治生命的最后终结。他默默猜度着京中的消息,这突然催发的廷寄谕旨,一定显示着京中惨祸已经发生了。为了避免牵连姐姐一家,他决定搬往离城15里的瓶庐祠堂去居住。瓶庐祠堂还是翁同龢当年扶柩回乡时所修缮,离父翁心存墓约有半里地,外围似瓶形,内院四进三开间,有空敞的庭园。

    翁同龢举家搬进了瓶庐,开始清静寂寞的生活。没多久,北京就传来了确切的消息:慈禧再度训政,光绪帝被囚瀛台,六君子被杀,康有为、梁启超亡命日本,昔日的同僚好友张荫桓、徐致靖、陈宝箴等充军的充军、削职的削职,皇帝的变法计划在顽固的恶势力摧毁下夭折了。

    伴着昏灯孤影,翁同龢闭目躺卧在床上,泪水在奔泻。床前堆着一摊纸灰,他烧毁了和维新派往来的信件,其中有已经逃到上海租界隐姓埋名的陈炽和张元济写来的密信。

    老人的精神支柱垮了。窗外,江南淫霏的黄梅雨冲洗着十里虞山,风声雨声在呐喊,在呼叫,如同一道道凶讯撕裂着老人的心。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了。俞金门送来的新鲜的雪莲瓜和糯米方糕,也被冷落在桌上。翁同龢的眼内,充满了无望的恐惧。悲苦的面庞,呆望着祠堂供桌上忽跳不定的烛光,皇上那白晰聪慧的影子惨笑着向他走来……这虚幻的一闪,顿使翁同龢觉得万箭穿心般难受,身前身后已是一片空虚,惟剩这残破的瓶庐,将作为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心中的冷膜像结了霜一般,稍顷,他扶着床栏,赤着脚挣扎着下床,踩着潮湿的砖地走向庭院。借着雨中一道道空灵的闪电,他看到了祖茔的墓碑,其中一块是新近请石匠镌刻的,上面是他自题的碑文“削藉大学士翁同龢之墓”

    “哈哈哈……”翁同龢这时忽然仰天狂笑,在嘶哑的笑声中,他慢慢地走到院后新挖的一口深井上,魁梧肥胖的身躯坐到青石井栏上,一任雨水泼洒了一身,嘴里喃喃不绝:“六十年中事,伤心到盖棺。莫将两行泪,轻向竖曹弹。”

    1904年夏日的一天,翁同龢逝世于常熟。其墓立于父亲翁心存墓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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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6 7:5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