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生存或者毁灭 |
范文 | 张子圆 〔摘要〕俄罗斯作家索罗金的《暴风雪》是一部后现代主义作品,其中充满了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众多元素。它的一个不可忽略的亮点是表现出了强烈的反乌托邦思想倾向。作者借由各种奇妙地细节和后现代主义的写作方法在作品中创造出了一个未来的混乱时空,呈现了人类的种种恶行,展示了高度的物质文明下人类精神文明缺失的危机,启示读者对人类的生存与毁灭作出思考。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反乌托邦;索罗金;《暴风雪》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17)05-0107-04 关于俄罗斯的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近年有不少文章,但关于索罗金的研究,见诸文字还不是太多。对此,有必要给予更多的研究。《暴风雪》是俄罗斯后现代主义作家弗拉基米尔·格奥尔基耶维奇·索罗金于2010年出版的作品。作品讲述了医生普拉东·耶里奇在一个雪夜与车夫“痨病鬼”一起去遥远的多尔戈耶运送疫苗、救治病人的故事。故事的篇幅虽然不长,但整部作品除了包含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常见的各种戏仿、隐喻和象征之外,还具有明显的反乌托邦思想倾向。通过分析文本中的反乌托邦思想,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作品的深层内核,即探讨人类的出路,思考人类的生存与毁灭。 一 “乌托邦”的概念源于16世纪英国学者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1478—1535)的同名小说《乌托邦》(Utopia,1516)。[1](14)在《乌托邦》中莫尔描绘了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人间仙境。 乌托邦渐渐成了人类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的代名词,反乌托邦则是对这种乌托邦世界存在的可能性的反思与否定。换句话说反乌托邦是唤醒人类从幻想的美梦中苏醒的当头棒喝,是对于西方空虚的理想社会的拆解,同时也是人类意识的一种新的觉醒。 从广义上讲,任何作品,如果其中流露出对未来世界和人类生存的潜在危险因素的担忧和预测,皆可以称之为具有反乌托邦元素和倾向的作品。[2] 放眼人类历史,乌托邦思想与反乌托邦思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辅相成的,两种思想都渗透进了不同流派的文学作品中,俄罗斯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作为俄苏文学中“反乌托邦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对于解构的极权主义文化乃至颠覆人类一切乌托邦式幻想、挖掘人性本质都发挥了极大作用。[3] 毫无疑问反乌托邦思想在俄罗斯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反乌托邦的思想并不是偶然得之,而是俄罗斯历史和社会环境所造就的必然。 首先,反乌托邦思想的出现与后现代主义的产生密切相关。后现代主义是西方“后工业社会”(也被称为后现代社会)的文化产物,同时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及战后西方动荡不安的社会状况的折射。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空前规模的战争大屠杀,法西斯分子的残酷暴行,原子弹爆炸,不仅给人们的物质财产造成极大的损失,而且给人们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使人们对传统的价值观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4](65)同时,随着高科技的发展,人类生活的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更多的混沌之中,充满着虚假、虚拟、浮躁。后现代主义文学在这样的社会里发酵,反乌托邦思想也随着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出现而萌芽于其中。 其次,因为前苏联时期政府对出版物的严格管控,使得当时的文学逐渐变成国家宣传“美好的乌托邦社会”的工具,用于粉饰当时的的伤疤与阴影。于是在文学“解冻”时期和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许多后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挣脱了思想的枷锁,充满了反乌托邦的思想倾向,和对人类的不自由的现实的揭示,体现出对人类未来的生存与毁灭问题的思考。 反乌托邦文学与后现代主义文学在俄罗斯文学中就是如此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反乌托邦文学”是对理想的“乌托邦社会”的反叛与批评,用写实、反讽、象征等艺术手法,阐述了对乌托邦理想的质疑与批判,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反乌托邦”文学。[5]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后现代主义文学潮流和文化土壤中诞生“反乌托邦”的思想是历史的必然。又因为在俄罗斯的土壤上存在过前苏联这样的社会存在,使得俄罗斯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反乌托邦思想倾向更其明显,在作者描写人类之“恶”的过程中,伴随着对于笔下的高度发达的未来社会的深深的忧虑和讽刺,传达出对人类未来的忧思。 反乌托邦思想的价值在《暴风雪》中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对乌托邦社会中物质文明高度泛滥的批判、对人类的精神文明被破坏殆尽的揭露以及种种恶行的讽刺。最重要的是,文中表现了作者对于人类未来的关切。下面笔者将对索罗金的《暴风雪》中“反乌托邦”的思想倾向作进一步发掘,以展现作品中深层次的思想价值。 二 索罗金在小说中并没有点明事件发生的时代,乍一看似乎是19世纪的某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故事,但是随着文章中出现的高度发达的科技和暗示,我们又可以得知整部小说发生在遥远的某个未来时空中,是作者制造出来的人类的某个“未来空间”。作者暗示,人类的社会若按当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就会不可避免地进入某个脱序的时空泥潭中。当然,这些高度发达的科技确实能给人们带来生活上的便利,文中也从多个细节上体现出了这些益处,但是同时作者也表明了高度的物质文明并不能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也不能带给全人类自由。 (一) 某些方面人类科技高度发达、物质文明泛滥: 1. 袖珍马和巨型马:这是人类培育出来的作为交通工具的新型马匹,前者体型袖珍,作为动力拉动车辆时需要几十匹一起工作。后者则身强体壮,“个头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需要消耗大量食物,[6](174)在文末还被中国人用来拉动雪橇火车,给人类的交通运输带来了便利。 2. 雪橇车:它被用作医生和车夫的交通工具,这是作家想象出来的雪橇和雪地汽车的混合物,动力不是来自马达,而是由五十匹袖珍马踩动履带驱动,车前端还有两个滑板。是一種新型的交通工具,车夫“痨病鬼”就是控制着这五十匹袖珍马,试图将医生送到遥远的村落。 3. 金字塔:路上遇到的“金字塔”使得“痨病鬼”驾驶的雪橇车的右侧滑板被撞断,“它是由一种坚硬透明的、像玻璃一样的材质制成的”,[6](22)却“像钢一样坚硬”,[6](22)这是后文中“维他命人”生产出来的类似毒品的“新型食品”,它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刺激和幻觉,使医生感觉到“生”的美好,重新恢复了活力。它在文中的社会中被普遍使用。 4. 维什涅夫斯基牌软膏+PROTOGEN 17W:它是一种遇寒冷却的万能胶,甚至能够粘合断裂的滑板,使用非常简单并且效果持久,是一种新型的特殊药膏。 5. 海豚表演:这是“痨病鬼”在马市上观看的新型表演,不同于21世纪的海豚表演,“这幅画面不仅栩栩如生,而且还可以触摸”,[6](64) 这也是暗示描写的时间是未来时空的细节之一。“痨病鬼”因为“海豚表演”而神魂颠倒,在马市上弄丢了别人的马,后来还时常被磨坊主提起来揶揄他。 6. 梅塔利金-加号:这是作者臆造的一种的止痛药品,在病人感觉疼痛时只需要服用这种药物就可以迅速止痛,可以包治所有的疼痛。医生用这种止痛药治疗了奄奄一息的“维他命人”。 7. 再生粗毛毡软膏、活水和死水:前者是灰色的软膏,与活水共同作用会迅速生成任何高度的粗毛毡,可以抵御不断肆虐的暴风雪,死水则可以使软膏的生长能力停止。“维他命人”使用这样的药膏为“痨病鬼”库奇马和他的袖珍马们搭建了高大的马厩。 这些科技无疑给未来人类的生活提供了无法言说的便利,在某一方面正是人类的科技新水平的证明。但是这些科技却依然无法保证人类的生活无忧无虑,人类依旧无法突破暴风雪的重重包围,仍然有人类无法完全抵御的黑色病毒,感染了病毒的人们只能变成没有思想的僵尸人。甚至很多人只能从那些类似于毒品的“金字塔”中短暂地找到自己“生”的意义。在《暴风雪》中科技迅猛发展,但是高度的明却使人类的精神生活和生存意义毁于一旦:医生普拉东在毒品带来的幻觉里为自己和全人类的罪行辩白和忏悔,但是醒来后却依然毫无一丝悔改之意,借此甚至还获得了“生”的意义。从这些细节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作者对反乌托邦社会中物质文明高度泛滥的批判。 (二) 人类生活方式发生倒退: 与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相对的是人类生活方式的倒退。 我们之所以对作品的时间线产生疑惑,是因为虽然有着高科技的协助,但是人类的某些生活方式却依然逆着历史的大潮流发生了极大的倒退。从作者的暗示中,我们了解到这些倒退的原因可能是人类发展到某个程度而遭受了自然的巨大反噬的结果。不得不说这是对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前景的另类解读。作者用精确的细节描写向我们展现了所谓的乌托邦社会的巨大缺陷。 1. 驿站:虽然有着雪橇车的协助,人类的交通工具被新的科技所改变,但是人类的交通方式却退回了19世纪之前。虽然车的动力方式得到了更新,但是人类在出发地与目的地之间的移动却只能依靠驿站和马匹,只有在驿站寻找到马匹才能向下个目的地进发。 2. 物价的变化:现在的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在当代经济学家的想象中,经济的发展必然会进一步的不断腾飞。未来的物价变化和经济水平虽然是未知数,但是像文中那样倒退回19世纪还是显得匪夷所思。医生为了让库奇马在暴风雪中送他,狠狠心给出的高价却是“五卢布”,作为高级食品的“金字塔”已经是最顶端的“奢侈品”了,但是费用却只是“十卢布”,可见文中的经济水平倒退回了从前。 3. 农民的生活方式:库奇马在离开自己温暖的小屋前让瓦夏特卡帮自己看着炉子,如果炉子里的柴烧完了就添柴……这种生活方式与从前农民的生活别无二致。而且车夫库奇马仍然需要在夏季运送干草才能够维持自己的生活,农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科技的日新月异而发生巨大的变化,仍然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勤恳恳的体力劳动来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养家糊口。库奇马最大的梦想仍然还是简单质朴的“希望袖珍马健健康康的,希望自己有钱买面包,希望自己不害病”[6](110)。 4. 帝制的恢复:在不断闪烁着的霓虹相框里挂着君王肖像、公主安娜和克谢妮亚的画像。这是作者在暗示帝制在人民的心目中已经卷土重来,重新获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高度的物质文明并不能带领人民走向更美好的生活、走向全人类的自由,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会发生倒退,在看似混乱的时空中我们可以找到作者刻意隐藏的对于未来社会的深深的担忧,感受到作品中的反乌托邦的思想,体会到作者对于人类未来出路的忧虑。 (三) 人类的精神文明被破坏殆尽: 1. 丧失后代带来的危机感:作品中的男人们普遍不能生育:库奇马因为阳痿与妻子分开,自然没有自己的后代;医生因为自己内心渴望的自由,而向别人撒谎是妻子无法生育孩子;天生残缺的袖珍人——磨坊主与自己的妻子当然也无法孕育出自己的后代。 文中的幾乎所有人都无法孕育自己的后代,导致人类未来的希望越发渺茫。这种全人类缺少后代的危机感始终映射在了作品中。 人类没有后代,所以肆意妄为,所以丧失自己的精神信仰,无法学会爱与仁慈,只是随意追求着自己的自由,医生在欲望的支配下与磨坊主的妻子发生关系,甚至之后产生的小小的负罪感,都因为他的恼羞成怒而抛之脑后。 2. 人类信仰的缺失、仁慈的失去:医生一路上从来没有过负罪感,冲动下与磨坊主的妻子发生肉体关系的愧疚也只是维持了短暂的时光就消失殆尽;在他需要劈开巨人的鼻子才能够继续前进的时候,医生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斧子,无视犹豫的库奇马,丝毫没有考虑到巨人也有着自己的生命与尊严;当作品末的中国人来救助自己时,医生甚至没有提到为自己牺牲的可怜的库奇马,而只是说着“帮助……帮助……请帮我”。[6](173)只有在自己服下了“金字塔”的梦中,医生才提到了上帝与信仰,忏悔自己的恶行,回忆起自己作为医生的责任,感叹“基督被处死已经过去两千年了,但人们依旧没有学会互相友爱”。[6](100) 这一切都反映了人类精神文明的缺失,信仰与仁慈在人类的心中不复存在,友爱也消失殆尽。人类的生存遭到了比物质文明的毁灭更加严重的危机。 3. 畸形的人类:袖珍人和巨人无疑是两个突出的极端,在作品的时空中两者并存,一个生,一个死。不得不说,这两者是极端的对比,但是同时又都是这个社会中的畸形产物。袖珍人无法孕育后代,巨人早已失去生命。在这个社会中产生这样的畸形,正是对人类未来的讥讽,暗示着高度物质文明的泛滥下人类的异化与衰退。 4. 无法突破的暴风雪:在这样一个时空中,人们依然无法对抗大自然的产物,无法突破暴风雪的肆虐。这样的暴风雪出现在作品中的每时每刻,代表着人们的物质文明依旧会被大自然惩罚,人类无法掌握自然,只会因为自己的种种恶行而被大自然的力量报复。 5. 黑色病菌:文中人类的医学有了巨大的进步,但是人类仍然会感染致命的病毒,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循环。黑色病菌像是对人类的一种报复,它将人类变成僵尸人,成为不折不扣的活死人,失去自己的理智,再也无法变回从前的人类。这也是作者暗示物质文明无法拯救人类,泛滥的物质文明反而只会让人类走向异化的末路。 三 索罗金《暴风雪》中描绘了人类的某个社会,其中科技文明高度发达,但是其余的某些事情却倒退回了之前的19世纪。这个时代的人们虽然生活在高度物质文明的社会中,但是物质文明自身却远远不能拯救人类。 物质文明的泛滥,远远高于精神文明的状况,使得人们的精神依赖于物质。但是科技的高度发达并不会带给全人类更多自由,或许还会带来巨大的倒退,造成人们信仰和仁慈友爱的缺失。最终的结果是,人类的内心反而陷入空虚。在这样的社会中人类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灵魂,内在精神世界的空虚极大的破坏、降低了人类的精神状况。 作品中无时无刻不流露着作者对于人类未来的担忧和疑虑。虽然作品中的社会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没有灾难和苦难的乌托邦社会,但是作品在新的高度和关于人类社会的更复杂情形的想象中流露出了更深入一步的反乌托邦思想与倾向。 当人类经历了从所谓理想社会的建立到瓦解、从对科技发展带来的物质生活的满足到对科技对人的奴役和异化的日感忧虑、从对征服大自然满怀信心到遭受大自然的不断惩罚后的自我怀疑之后,许多作家一方面越来越意识到传统乌托邦理想的虚无缥缈和不可实现性,另一方面认识到,一旦在人类社会中强制推行这种理想化的绝对理性和制度化的乌托邦思想,那么,人类面临的无疑将是一场灾难,即使我们的科技在日新月异地发展。 正是如此,索罗金描绘了一个混沌时空,在那里人类拥有发达的技术,但是却无法拥有自由的灵魂。他在作品中展现的反乌托邦思想不仅仅是展现了对自己所在国度与文化的担忧,更是对人类未来的关切,他提示我们人类的未来的问题,是值得我们严肃思考的。 〔参考文献〕 [1]赵明月.托尔斯泰娅的小说《野猫精》的反乌托邦主题[D].黑龙江:哈尔滨工业大学,2013. [2]鄭永旺.反乌托邦小说的根、人和魂——兼论俄罗斯反乌托邦小说[J].俄罗斯文艺,2010,(1). [3]赵杨.反乌托邦思想在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体现[J].俄罗斯文艺,2014,(1). [4]曾艳兵.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5]刘丽霞等.反乌托邦文学的后现代主义价值取向[J].学术交流,2014,(4) . [6][俄]索罗金.《暴风雪》[M].任明丽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马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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