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日、美韩同盟强化的现状与比较

    沈鹏+花馨

    美国在“重返亚太”战略中高度依赖同盟，把同盟当作其维护美国利益的重要途径。在自身财政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美国需要同盟的配合。其中同处于东北亚地区的美日、美韩两同盟都同步得到了强化。通过对日韩施展“巧实力”外交，美国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盟国战略重心的调整，缓解了美国在东北亚地区资源紧张的情况。

    美日、美韩在地区安全环境中的互动

    2009年，奥巴马政府就任之初，曾提升与中国和东盟的关系，使日本担心美国是否会冷落自身。但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访问亚洲时把首访国定在了日本，迅速安抚了日本。[1]虽然美日同盟新一轮强化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在中日钓鱼岛争端升温的情况下，日本出于其自身的利益考虑，尤其是在自民党再次执政后，成为美国实施亚太战略的支持力量。美国希望以美日同盟为基轴，大力推动二战后美国在亚太地区建立的“轮辐模式”同盟体系向“网状模式”的同盟伙伴体系转型。日本也抓住美国“重返亚太”的机遇，实现“倒逼”国内各派同意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则”和“无核三原则”，以“进攻性防卫”替代“专守防卫”，实行“集体自卫权”。最终谋求美日同盟“对等”化和日本的“正常国家”化。美日同盟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中扮演着关键性角色[2]：首先，美日同盟已经持续了60多年，日本是美国在东北亚地区军事部署的主要经济支援力量。以驻日美军的“驻在国支持经费”（Host Nation Support）为例，2012年日本政府为驻日美军支付了约20亿美元的费用，日方还负责为25000余名日籍后勤人员支付薪水。[3]其次，美日同盟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中发挥着重要的军事功能。美国可以以驻日美军基地为中继，向亚太各个地区投送军力，并向日本及其他盟友提供保护。最后，美日同盟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中发挥着重要的辐射功能。美日同盟作为美国亚太双边同盟体系中最核心的同盟，可以对其他盟国起到示范作用。

    与美日同盟强化的情形相类似，2009年初，国务卿克林顿访韩，提出与韩国建立更全面的战略同盟。6月，美韩签署了题为《美韩同盟未来展望》的联合声明。[4]11月，奥巴马首次访韩，认为美韩同盟关系正处于最佳状态，双方应致力于将同盟关系发展成为21世纪新的战略同盟关系。2010年，朝鲜半岛先后发生“天安”号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事件。这两起事件使韩国对朝鲜威胁的担忧迅速上升，通过加强美韩同盟寻求安全保障的呼声日益高涨。李明博政府依据美国的要求全面加入了美国主导的防扩散安全倡议。朝鲜在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和短程导弹发射试验之时，奥巴马政府也明确表示了美国的军事力量和核保护伞对韩国的保护义务。奥巴马政府还通过将天安舰事件与中朝传统关系相联系，起到了巩固美韩联盟、干扰中韩合作的双重战略作用。奥巴马政府还通过朝韩海上对抗局势升级的契机，引导韩国向黄海投放更多战略资源。2013年就任的朴槿惠政府基本延续了李明博政府与美国密切合作的立场。

    美日、美韩同盟同步强化的举措

    在东北亚安全局势紧张和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背景下，美日、美韩同盟在目标、分工等方面都表现出一些新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美日、美韩同盟都出现了战略目标方面的转型和扩展。美国长期的战略是防止欧亚大陆出现挑战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力量，传统上美日同盟存在着防范中国与日本的双重功能，但随着中、美、日力量的此消彼长，美国更加积极地鼓励日本发挥作用。2009至2012年美日关系峰回路转正是其联盟内部进行协调的过程。钓鱼岛争端的持续则加速了美日达成应对中国崛起的共识。美日同盟的合作内容中还加强了全球治理的内容。美、日在控制环境污染、实现无核化等领域都有合作的意愿与空间。奥巴马政府更加强调安全环境的复杂性，注重构筑具备灵活性、敏捷性和适应性的“未来力量”，特别是力图不断增强对“全球公域”的掌控。这也是为了防备中国日益增强的海洋活动和空天能力。日本也想将美日同盟变成一个超越军事同盟的“治理”同盟，将军事以外各领域也纳入美日同盟的合作范围，以提高日本的地位。2010年日本的《防卫计划大纲》提出两国要在维护太空、网络和海上交通线安全，以及应对气候变化等新兴领域加强合作。美国对此也持欢迎态度，这一点也体现在2014年奥巴马访日时发布的美日联合声明中。[5]近日，日本新任防卫相稻田朋美访美。美、日双方就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以及美日联合在南中国海巡航等议题进行了磋商。双方确认将继续展开海上行动。此访表明美、日两国在南海行动趋于一致。目前，美、日两国期冀在日本2016年3月出台的新安保法的框架下进行更紧密的合作。2016年10月6日，美国新任驻日美军司令杰瑞·马丁内斯（Jerry Martinez）在就任当天表示美日同盟是全世界最强的合作关系，将尽全力进一步使之深化。

    与日本相比，韩国在亚太地区没有历史包袱，美韩联盟扩展引发各国抵触的可能性较小。2009年6月16日，美韩首脑会晤发表了《美韩同盟的共同前景》，将美韩同盟的目标设定为综合性战略同盟。[6]所谓综合性战略同盟即意味着美韩两国的合作范围从军事同盟扩大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领域，而同盟的活动范围则从朝鲜半岛扩展至全世界。2010年，韩国向阿富汗派出了地方重建团队以及军事分遣部队。2011年，韩国举办釜山世界开发援助大会。2012年，韩国主办了第二届核安全峰会。第三次朝核危机使美韩两国关系更为紧密。这种联盟的扩展对于当前的韩国决策者来说是仍是韩国对外政策的支柱和实现国家利益的重要工具，不但美国的军事存在有助于实现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均势，还可借助美国的全球影响力提升其国际地位和地区地位。美韩贸易及美国在韩的直接投资在韩国经济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同盟关系可以为韩国经济发展发挥护航作用。美韩同盟由军事同盟向政治—经济同盟转化、由地区同盟向全球性同盟转化已经得到进一步落实。同时，美韩同盟还向辅助并对接美日同盟转化，并由单一威慑朝鲜向威慑朝鲜和中国转化。

    第二，美日 、美韩军事上的分工和合作日趋强化。2010年12月，日本政府通过了《防卫计划大纲》，首次明确指出中国的军事动向是“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忧虑事项”，并做出一系列针对性的安全战略调整：将防卫对象直指中国，要加强防卫力量的“机动性”，防卫重心由本土和北方移向“西南岛屿”等。[7]此后，日本不断扩充在西南诸岛的驻军。2013年12月通过的《防卫计划大纲》进一步明确提出了构筑“综合机动防卫能力”，提高陆海空自卫队的综合能力，引进能加强自卫队机动能力的装备。[8]日本计划在临近中国台湾和钓鱼岛的与那国岛、宫古岛和石垣岛派驻军队，目的是监视其周围海域。2014年4月，日本在那霸空军基地部署了E-2C预警机。同时在与那国岛开始建立雷达站。[9]美日同盟通过两军共享情报、共用基地、联合训练、共建导弹防御系统等多种方式，推动美日军事一体化。日本决定采购美国的F-35战斗机将使日本在2020年左右拥有40余架这种先进战机。此外，日本被美国视为导弹防御系统建设方面“最亲密的盟友”。2014年4月1日，日本政府正式通过了取代“武器出口三原则”的“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标志着日本安全保障政策出现重大转折。[10]2016年9月26日，美日两国又签署了美军与自卫队间融通物资与劳务的《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修订版。这是旨在扩大对美军支援的程序中的一环，使日本在未受到武力攻击的情况下也能为美军提供后方支援。日本政府计划向国会提交修正案并力争获得批准。

    同样，自2010年以来，美韩军事安全领域的高调合作规模空前。从2010年至2011年，两国联合军演几乎每月一次。2012年10月美韩两国达成协议，将韩国弹道导弹射程上限由300公里延长至800公里，在射程不足800公里的情况下，导弹弹头的重量可以相应增加，在射程减至300公里时导弹弹头重量最高可达到1.5吨。与此同时，航程超过300公里的无人驾驶飞机的搭载重量也从500公斤增至2.5吨。2013年3月，美国官员宣布B-52和B-2型轰炸机参加了在韩国的军演，这显然是为了表明美国已按承诺强化了威慑力量。2013年10月，美韩发布联合声明，表示双方都将努力加强导弹防御系统。[11]2013年11月，韩国决定将购买40架F-35战机。这将是韩国历史上最大的单一国防采购案。这40架F-35战机将从2018年到2021年投入实战部署。美韩军事分工近年来变得更为明确。随着美军全部撤往汉江南岸，韩军负责一线防御、美军负责纵深反击将成为未来美韩陆军分工的主要模式。美韩防御重点将由防守军事分界线转向陆海均衡。2010年6月，美韩达成协议把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到韩国军队的时间由原定的2012年4月推迟至2015年12月。[12]这一协议一再被延迟实施意味着美韩同盟的强化。最后，韩国本来在加入“萨德”导弹防御系统方面，长期与美国有不同意见，也担心刺激中国，但在朝鲜2016年核试验的形势下，韩国决心部署“萨德”。韩国立场的变化使美国实现了重要的战略意图。

    第三，美日、美韩围绕着“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也成为强化美日、美韩同盟关系的一个重要环节。奥巴马政府的“重返亚太”战略谋求在外交、经济、贸易等领域多管齐下，特别是利用“规则”来维持其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以重振经济等领域的竞争力，为美国在亚太持久占据领导地位奠定基础。相比亚太地区已有的区域合作机制，TPP具有“高标准、宽领域”的特点，即贸易自由化标准高、涉及领域众多，各谈判方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日本、韩国分别于2011年和2013年加入谈判。2015年10月5日，美国、日本和其他十个泛太平洋国家就TPP达成一致。TPP协定文本内容公开后，韩国表示将对TPP对韩国经济带来的影响进行深入研究，对是否加入TPP做出最终决定。

    目前，奥巴马政府对于到底能不能敦促美国国会审议并批准TPP，非常没有把握，但日本和韩国，却对批准和加入TPP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日本在经济形势前景持续低迷的情况下希望率先通过TPP为经济注入活力。而韩国最近担心中国经济的减速和中韩政治关系近期的降温会影响韩国对华出口的增长。2016年10月11日，韩国相关内阁成员首次公开表示韩国将在近期决定正式加入TPP。

    美日、美韩同盟强化面临的不同挑战

    自奥巴马政府提出“重返亚太”战略后，美日、美韩同盟进行的调整是全面且深入的，对地区和国际安全形势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但美日、美韩同盟的强化却仍面临着不同方面的挑战。

    从日本方面来看，美日两国的经济和财政问题、两国国内政治的复杂性以及亚太地区国家的反应等因素都会影响这一同盟关系的调整前景。美日之间仍存在某种程度的互信不足问题。美国也担心日本军事力量的增强会引发邻国及美国其他盟国的不安，或被日本“绑架”卷入地区冲突。

    而美韩同盟强化面临着的不确定因素则更为复杂：一是，韩国政府降低了国防开支的增长，这让美国有些担心。韩美双方不断因驻韩美军费用分担问题发生争论。美韩达成的新《防卫费分担特别协定》有效期是2014年至2018年。根据新协议，韩国2014年的防务费用分担总额为9200亿韩元（8.67亿美元），比前一年增加6%。此后，每年将根据前一年的分担费总额和前两年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作相应调整，但增长幅度不超过4%。根据这一增幅，预计2018年之前，韩方承担的份额可能将超过1万亿韩元（9.4亿美元）。[13]多年来，韩方一直要求美方采取措施，提高韩方提供资金的透明度，防止美方改变韩方承担经费的用途，例如用于美军基地迁址。二是，美韩战时作战指挥权（OPCON）将于2015年归还韩国引发了不安。为解决未来的作战指挥问题，2012年美韩为创立新的联合作战机构进行了积极磋商。鉴于朝鲜核武器试验带来的安全压力，韩国政府2013年曾正式向美国提出推迟移交战时作战指挥权的时间。2014年4月奥巴马访韩时两国元首在会谈上商定，重新考虑美国向韩国移交作战权的时间。其后，美国和韩国同意再次推迟原定于2015年底的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时间。三是，韩国希望争取美国允许韩国拥有再加工核废料的高温处理技术（pyroprocessing） 和有权进行铀浓缩。美韩两国的核能协定自1974年生效，2014年期满。围绕该协定的修订工作，双方从2010年末起就开始展开了协商。韩国政府希望拥有铀浓缩和再处理能力以提高在核电领域的实力，美国则以“核扩散”为由加以反对。[14]处理庞大的乏燃料让韩国政府倍感头疼，如何选址、封存及疏通民意都需要多方配合。因此，韩国希望采用所谓的“高温处理技术”来分离钚，与其他元素混合作为核电站的燃料，从而实现乏燃料的再利用。美国认为，如果接受韩国处理乏燃料的要求，与美国签署核能协定的其他国家也会提出类似要求，这将造成恶性循环。此外，由于处理乏燃料同样可能有助于韩国发展核武器，因此韩国这一要求成为了美国的心头之患。而在韩国看来，美国允许日本和印度拥有铀浓缩和再处理能力，却限制同盟国韩国的做法有失公允。由于双方立场不易调和，2013年，美韩决定将《美韩核能协定》延长两年，这期间双方将继续协商找出能使两国都接受的核能源政策。[15]2015年4月22日，美韩两国在韩国首尔初签《关于民用原子能的韩美政府间合作协定》（简称《韩美原子能协定》）修订版，新版协定为韩国今后进行铀浓缩和以高温处理技术进行核乏燃料再处理提供了可能性。[16]

    （第一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第二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责任编辑：徐海娜）

    [1] Mark Landler and Martin Fackler， "Clinton Offers Words of Reassurance While in Japan，"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8， 2009， p. A12.

    [2] 参见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访日时的表态，"Hagel Discusses U.S.-Japan Defense Relations in Interview，" American Forces Press Service， April 5， 2014， http：//www.defense.gov/news/newsarticle.aspx？id=121990.

    [3] Emma Chanlett-Avery， et al， "Japan-U.S. Relations： Issues for Congress，"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RL33436， August 2， 2013， p. 19.

    [4] Public Papers of the Presid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Barack Obama， June 16， 2009， "Joint Statement by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on the Alliance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http：//www.presidency.ucsb.edu/ws/index.php？pid=86292&st=&st1=.

    [5] U.S.-Japan Joint Statement： The United States and Japan： Shaping the Future of the Asia-Pacific and Beyond， April 25， 2014， 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4/04/25/us-japan-joint-statement-united-states-and-japan-shaping-future-asia-pac.

    [6] Public Papers of the Presid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Barack Obama， June 16， 2009， "Joint Statement by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on the Alliance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http：//www.presidency.ucsb.edu/ws/index.php？pid=86292&st=&st1=.

    [7] National Defense Program Guidelines， December 17， 2010， pp. 6-7， http：//www.mod.go.jp/e/d_act/d_policy/pdf/guidelinesFY2011.pdf.

    [8] National Defense Program Guidelines， December 17， 2013， http：//www.mod.go.jp/j/approach/agenda/guideline/2014/pdf/20131217_e2.pdf.

    [9] Nobuhiro Kubo， "Japan Expands Army Footprint for First Time in 40 Years， Risks Angering China，" Reuters， April 19， 2014， http：//uk.reuters.com/article/2014/04/19/uk-japan-military-yonaguni-idUKBREA3I06820140419.

    [10] Kiyoshi Takenaka and Nobuhiro Kubo， "Japan Relaxes Arms Export Regime to Fortify Defense，" Reuters， April 1， 2014， http：//www.reuters.com/article/2014/04/01/us-japan-defence-idUSBREA2U1VF20140401.

    [11] Mark E. Manyin et al.， "U.S.-South Korea Relations"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R41481， February 12， 2014， p. 5.

    [12]《韩美首脑决定将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推迟逾3年半》，中国新闻网，2010年6月28日，http：//www.chinanews.com/gj/gj-yt/news/2010/06-28/2365837.shtml.

    [13] "S.Korea to Contribute $867 Million for U.S. Military Forces in 2014，" Reuters， January 12， 2014， http：//in.reuters.com/article/2014/01/12/korea-us-defense-idINDEEA0B01P20140112.

    [14] Daniel Horner， "S. Korea， U.S. at Odds Over Nuclear Pact，" Arms Control Today， Vol. 42. No. 7 （September， 2012）， pp. 33-34.

    [15] Daniel Horner， "S. Korea， U.S. Extend Pact for 2 Years，" Arms Control Today， Vol. 44， No. 3 （April， 2014）， p. 6.

    [16]《韩美修改核能协定 为韩国核乏燃料处理解禁》，人民网，2015年04月22日，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422/c157278-2688848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