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后学赵志皋师承、讲学与思想考论

    吴兆丰

    摘 要 明代万历年间内阁首辅赵志皋是阳明后学和在朝王学代表。由其师承、讲学和交游考察可见,赵志皋是一位热衷于讲学的阳明学信徒。从其政治思想来看,他又是王学左派王畿“政学合一”论的信崇者和实践者。赵志皋的阳明学之路,体现了晚明阳明学发展变化的重要侧面,即从讲学走向结合个人身心修养和有益于家国方面,并朝着纵深方向发展。

    关键词 赵志皋,阳明后学,讲学,王畿,政学合一

    中图分类号 K2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0457-6241(2020)12-0032-08

    明中期以降,以“致良知”为学说宗旨的王阳明(1472—1529年)之学盛行朝野。学界对阳明后学及其讲学活动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①但对于嘉靖、隆庆之际在朝王学,如徐阶(1503—1583年)、赵贞吉(1508—1576年)等人学说思想和讲学活动研究则相对较少,对万历年间在朝王学显赫代表赵志皋(1524—1601年)更罕有讨论,不失为研究中的缺失。②本文以阳明后学赵志皋为例,论述他的师承、讲学、交游及其思想特色,揭示晚明阳明学发展演变的侧面。

    浙江金华号称“小邹鲁”,是宋元以降理学兴盛之地。浙江金华人赵志皋称“婺自吕成公(吕祖谦)倡道,何(基)、王(柏)、金(履祥)、许(谦)四先生相继丕振,而绍休阐绎则文懿枫山先生(章懋),理学渊源从来远矣”。③随着明中期王阳明学兴起,金华一地出现了王学人物程文德(1497—1559年)。

    程文德,嘉靖八年(1529年)榜眼,“初学于枫山(章懋),其后卒业于阳明,以真心为学之要”。④赵志皋称:“余进也晚,未及公(程文德)门,尝私淑公之教。”⑤赵志皋私淑程文德,既因乡邦文献之故,又应与他早年治举业关系密切。

    赵志皋从族中长辈习闻阳明学说,其叔父赵时崇(1502—1554年)闻“钱绪山(钱德洪)为阳明高足,负笈从游,欣然有得,与东南之士更相唱和,遂知名当世”。赵时崇既是王阳明得意弟子钱德洪(1496—1574年)门人,又受王阳明高弟欧阳德(1496—1554年)弟子阮鶚(1509—1567年)赏识。⑥赵时崇弟赵时齐,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历南京监察御史,官至福建屯田佥事。⑦赵志皋称:“余家食时,获与中洲公(赵时崇)及侍御巽斋公(赵时齐)读书城南天真庵中。二公,诸父也,雅以德业相砥砺。”⑧可见赵志皋从族中长辈尤其叔父赵时崇处耳闻王学之旨。

    嘉靖四十一年,赵志皋正式拜钱德洪为师。赵志皋谓:

    壬戌之秋……余始志学。又适绪山钱先生溯江而上,余谒之,惓惓于格致之学,且云“学必讲而后明”,余始益悟。①

    其后赵志皋又称:“绪山先生从阳明先生游,为弟子上座,阳明先生没,绪山先生尽得其传,以倡于世,四方从游者众,尤济济于衢、婺间。以故余得从诸弟子后,游绪山先生门。”万历元年(1573年),赵志皋奉使还朝,“过武林,谒绪山先生湖上”。②师弟之间联系密切可见一斑。

    赵志皋又从游于王阳明得意弟子王畿(1498

    —1583年)。王祖嫡(1531—1592年)称乃师赵志皋“蚤从龙溪王先生游,得伯安先生(王阳明)之传,身体力行,不以此自见”。③王畿文集收录赵志皋问学语录,并称“瀔阳赵子(赵志皋)将之京,候先生(王畿)于武林之金波园”。④赵志皋于嘉靖二十八年举乡试后“六困礼闱”,至隆庆二年(1568年)中进士第三人。⑤赵志皋嘉靖四十一年后“始志学”,故此次问学可能发生在嘉靖四十四年或隆庆二年春闱之年。是次问学,赵氏先问:

    阳明夫子尝以好名、好货、好色为三大欲。反之于心,觉得货色之欲犹易勘破。名之为欲,其几甚微,其为害更大。一切假借包藏、种种欺妄,未有不从名根而生者也。⑥

    可见,赵志皋受王学右派钱德洪渐修路线影响,认为良知并非现成,需先克治廓清一段功夫。但王畿主张现成良知,属于王学左派,他称:

    此只是从知识点检得来,若信得良知及时,时时从良知上照察,有如太阳一出,魑魅魍魉,自无所遁其形,尚何诸欲之为患乎?此便是端本澄源之学。⑦

    也就是说,本体即功夫,良知现成,是为“端本澄源”致良知之学。赵志皋进而问“良知、知识之异”。王畿仍发挥良知本体之论谓:

    知无起灭,识有能所;知无方体,识有区别。譬之明镜之照物,镜体本虚,妍媸黑白自往来于虚体之中,无加减也;若妍媸黑白之迹滞而不化,镜体反为所蔽矣……变识为知,识乃知之用;认识为知,识乃知之贼。⑧

    赵志皋最后请教君子儒与小人儒的区别。王畿鼓励赵志皋勿为子夏“规模狭隘,步步趋趋”之学,要为颜回“绝尘而奔”和曾参“自信于心”狂者之学。

    赵志皋入仕后,王畿与他书信联络频繁。万历元年,王畿以狂者自信本心之学相为鼓励:“数时不相见,同心之怀,彼此所共……不能直信本心,略藉外境好丑,以为从违,皆不出乡愿故智,此人品学术之大辨,不可以不深究也。”⑨万历二年,王畿又以“从性命根源彻底理会,无有一毫凡心世念夹杂掺和”相为鞭策。此后又致信称:

    与吾弟(赵志皋)相别许时,形骸虽间,此心未尝一日不在几席之侧。海内相知虽多,能如吾弟知心相信者能复几人……区区耄年,不敢废学,只在一念上理会,时时得个活泼之机,与知解意识、拨弄惊魂,全无交涉。不知吾弟近来悟入更何如?日用应感,若不能直信本心,略从外边好丑境界转换些子,便非自得之学,不可不察也!⑩

    总之,赵志皋既从钱德洪处获闻良知渐修之教,又在王畿处习得良知本体之说,感受直悟本心王学左派精神。

    赵志皋与王畿还在政治上互为默契。万历初年,王畿编纂一部宦官教化用书《中鉴录》。是书以致良知为指导思想、以宦官为题材和预设读者,借对古今宦官传记选录、分类以及极具鲜明的评论,劝惩宦官去恶向善,使其辅养圣德。但此书编纂的直接动因,是赵志皋等人于隆庆年间任内书堂教习、试图编纂贤善宦官传记为内容的读本。王畿谓“《中鉴》之辑,自吾弟(赵志皋)起因”。{11}可见,赵志皋与王畿在政治上较为务实,不采取与宦官决裂的激进路线,属于温和的折中权宜派。

    赵志皋还与在朝王学李春芳(1510—1584年)保持师生关系。李春芳,隆庆二年任内阁首辅,五年致仕还乡。李春芳拜湛若水(1466—1560年)为师,又问学于欧阳德,同时从游泰州学派王艮(1483—1541年)。①李春芳任隆庆二年会试考官,赵志皋是他门下士:“石麓李公(李春芳)典试,见公(赵志皋)文,叹曰:‘可知其人也。及接见,益深器重公,因指其座谓曰:‘是公异日坐处。”②万历十五年,赵志皋称在李春芳“门下二十年,受知最深,蒙恩最重”,并赞许李春芳“相业”谓:

    不为赫赫之政,亦不以威福加人,含垢包荒,兼容虚受,日接在廷庶官、四方贤士,咨访朝政民瘼,务和颜色以遇之……盖宰相佐一人,总庶尹,以天下之善为善,固不在于较功能,而在于储德量,而公非其人哉?③

    这实是赵志皋对相臣角色和品质的模塑和自许,四年后他也入阁拜相,直至卒任。因此,李春芳对赵志皋的影响更多的是政治上的感召。

    综上,赵志皋早年因乡缘和族人之故私淑并习闻阳明学之旨,后于嘉靖四十一年正式拜王学右派健将钱德洪为师,又从游于王学左派代表王畿。赵志皋入仕后还受到在朝王学代表李春芳的提携和垂范。因此,赵志皋可谓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阳明后学。时人陈懿典(万历二十年进士)称赵志皋“学耻徇俗,时独宗余姚(王阳明),讨其旨归”,④确非虚语。

    赵志皋还是一名热衷于讲学的阳明学信徒。从嘉靖三十六年到隆庆二年,赵志皋一直参与兰溪讲会活动。在浙阳明学讲会主要有衢州衢麓讲会、杭州天真讲会、龙游水南会和兰溪兰阴会。兰阴会成员有徐用检、唐汝礼、赵时崇、赵志皋等。诸会“远近相应”,成员“往来讲会不辍”。⑤

    兰溪讲会由浙中王门徐用检发起。徐用检(1528—1611年),号鲁源,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师事钱德洪。⑥赵志皋称“兰阴久无理学会,会之来,徐鲁源子倡之。鲁源子笃志圣贤,雅好朋友,无一日不相与发明此学。求过省愆,质疑辨难,而一时同志者,亦翕然聚焉”。⑦嘉靖三十六年,徐用检与龙游徐天民、叶良相以及本邑赵时崇、赵时问、趙怀伟、赵祖伊、赵崇善等“会于邑东天真山庵,切磋静对者弥月,深究先天后天及克复仁恕之旨,汇有《证语》一编”。⑧赵时崇、赵时问、赵怀伟、赵祖伊是赵崇善和赵志皋叔父。赵崇善,万历五年进士,官至太常少卿,弱冠“闻讲学之风,奋然思易其旧习”,他与徐用检等相盟讲学,登第后“犹苦学难得力,受业于徐用检,既别,远书辨难”。⑨赵志皋同宗赵子元(万历四年举人)也参与讲会。⑩总之,赵志皋和其他多位同族宗人都参加了天真山庵阳明学讲会活动。

    嘉靖四十一年开启的兰阴会,是兰溪阳明学讲会的升级和发展。赵志皋谓:

    时奋起者二十余人,乃卜会于兰阴山庵,名曰兰阴会。有期必至,毋敢后焉,凡六年于兹矣。人非不毅然向道也,但世情嗜欲,累久蔽深,而又益之以支离之闻见,故于此心,虽日知所从事,而未得其要领。去邪存正,改过迁善,不免于意念上起倒,作止靡定,终无了手。间有知得自己本体当求者,或住于见,或障于理,或有所执而不化。于我真性,犹隔一层。{11}

    隆庆元年,值徐用检“送母还乡”,“抵家不数日,即杜客约友,朝夕于兰阴……叹曰:‘此皆辨浊清于支流者也,须从根本上求之可矣。此学惟明此体,此体原从太虚中来,不落形骸,不着念虑,不染知识,光光一介心体,能视能听,能言能动,能与物感应者也。当下遽得此虚体,不转一念,便是工夫,舍此则无工夫可言矣。千言万语,只是一意,使人自悟自识。凡会,必欲人各尽已蕴,一一以此意发之,指点病源,开示要法……聚处半年,闻者皆悟。余(赵志皋)亦因得以窥见其端倪,始信往昔所学,皆务标末,千古一息命脉,正当自有在也”。①徐用检始终关注兰溪讲会,此次送母还乡,留兰溪半载,不仅与赵志皋等兰阴会同道相盟讲学,而且向讲学同志强调识见本体、重在自悟之旨。

    参加兰溪讲会对赵志皋影响颇深。入仕后赵志皋仍念兹在兹:“十载论心地,连床夜雨深。微官淹冀北,清梦绕兰阴。鸿雁凄寒浦,烟霞澹远岑。月明歌古调,千里寄知音。”②从嘉靖三十六年兰溪兴起讲会到隆庆二年考中进士,赵志皋持续参加兰溪讲会十年之久,此即“十载论心地”。“清梦绕兰阴”更彰显赵志皋对兰溪讲会的留恋和认可。

    隆万之际,首辅高拱(1513—1578年)去位,赵志皋与耿定向、曾同亨、邹德涵等在京阳明后学,组织京师讲学大会。耿定向(1524—1596年),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泰州学派代表;③曾同亨(1535—1607年),嘉靖三十八年进士,从学于罗洪先(1504—1564年);邹德涵(1538—1581年),隆庆五年进士,耿定向弟子,江右王门邹守益(1491—1562年)之孙。④万历元年,王畿致信赵志皋:“闻京中已续同志大会,吾弟与楚侗(耿定向)二三君为之倡,此人心向背之机。”⑤同年王畿致信耿定向:“闻京师已复同志大会,乃吾丈与一二同志倡之。”⑥其后王畿致函曾同亨:“闻京师已复同志之会,吾丈与楚侗二三兄实倡之,此会实系世道之盛衰,人心向背、学术邪正之机,皆在于此。”⑦王畿致信邹德涵也称“都下同志之会,赖吾世契二三君子主盟,翕聚不致寂寞”,并谓“京师同志之会,赖吾世契兴复,今又得古林(沈宠)、楚侗(耿定向)坐院默照于上,当益有风动之机”。⑧要之,万历初年,赵志皋与在京阳明后学耿定向、曾同亨、邹德涵等人共同兴起京师讲学之会,试图恢复嘉、隆之际由首辅徐阶等人组织的灵济宫讲学大会盛况。

    赵志皋与张元忭、罗万化等阳明后学交游密切。张元忭(1538—1588年),隆庆五年状元,王畿弟子。⑨隆庆六年,赵志皋使长沙,张元忭赠诗谓:“久从桑梓挹春风,禁苑追随意气同。自向韦编参法象,不将词赋竞雕虫。”⑩可见二人早已相识,加之任职翰林不以文章辞赋自任,而以性命讲学相标,志同道合。罗万化(1536—1594年),隆庆二年状元,也是王畿弟子,{11}他与赵志皋同官翰林,“相得甚欢”,后又同官南都,“欢然相得如初”。万历十四年,赵志皋赞赏罗万化订盟讲学之举:

    (罗万化)尝以莅事之暇,集部院司寺诸郎署同志,订盟讲学于兴善寺之僧舍,期以切磋砥砺,磨刮坌垢,契悟性真……学以定志,志以帅气,一息尚存,此志不懈。人患不学,学则恶可已也,君(罗万化)其进于是哉!{12}

    志为圣贤,讲学定志,确是赵志皋一贯主张。万历五年,赵志皋因反对权相张居正(1525—1582年)“夺情”,出为广东按察司副使。次年春,赵志皋途经杭州,仍与张元忭、罗万化、许孚远等“聚会于武林西湖之上,谈心论道”。{13}赵志皋在广东与岭南宿儒名士叶春及、黎明表、庞嵩、周坦等交游唱和,“徜徉山水,况味恬适”。{14}万历九年京察,赵志皋再遭贬谪,遂回兰溪,隐居于灵洞山房。

    首辅张居正卒后,赵志皋起解州同知,擢南国子司业,历南国子祭酒,詹事府少詹事,南吏部侍郎,转北吏部,万历十九年召入内阁。在这一段“乍北乍南”仕宦经历中,赵志皋仍措意于讲学讲会。万历十四年,与王畿合称为“二溪”的罗汝芳(1515—1588年)到南京讲学,“时部寺诸大夫及都人士,日会百计,翕然从之”。时任南国子祭酒赵志皋率“六馆师生延先生(罗汝芳)大会凭虚阁,悉剖底蕴”,①又于次年将罗汝芳南京会讲语录《会语续编》刊于南京国子监。赵志皋称鸡鸣寺凭虚阁讲会“一集数百人,闻先生(罗汝芳)之言,欣欣有感动意”。②对于凭虚阁讲会规模,罗汝芳弟子杨起元(1547—1599年)称:“时会者无虑千人,为说《费隐章》于凭虚阁,盖三昼夜而毕。”③其后杨起元更夸张是次讲会听众接近万人之多:“时主会者太宗师赵公,故诸生无不至,绅衿之士,外及缁黄,下逮仆从,殆万人。师(罗汝芳)为说《中庸·费隐》及《大学》明明德之义,皆自爱亲、敬兄、慈幼、平等处发之,无不听悦。”④凭虚阁讲会规模宏大的原因,既与罗汝芳讲学宗旨有关,也与组织者赵志皋的影响和号召关系密切。王畿弟子查铎(1516—1589年)便对凭虚阁大会称许有加:“约束多士,大会于鸡鸣,不下数百人,此风自东廓公(邹守益)过后杳然矣。”⑤邹守益曾官南国子祭酒,兴起讲学。查铎赞许赵志皋组织凭虚阁大会是邹守益以来所未有,彰显是次讲会在陽明学讲会中的重要位置。

    赵志皋向慕罗汝芳之学,受其师王畿直接影响。嘉靖四十二年,王畿谓赵志皋:“江右近溪罗先生,雅好学,大建旗帜,为四方来学倡,户履常满,束装就业者无间远迩。”以故赵志皋“欲得其人,两相印可,大惬所愿为快”。隆庆元年,罗汝芳赴浙与王畿会面,两人“剧谈竟夕,相得甚欢”。赵志皋得聆罗汝芳“的谈仁旨”。赵志皋自称“得就教席”,与罗汝芳“言言两相契解,而彼此贻简牍,交相责成,互相订正,无下数十纸”。⑥

    赵志皋与罗汝芳论学书信今已无存,但二人彼此相信,互为赞许,是为事实。万历十年,王祖嫡谓赵志皋:

    予(王祖嫡)使旴江,会近溪罗先生从姑山中,谓予曰:“汝迈(赵志皋)笃信澹泊,阳明正脉也,惜人无知者,子出门下,得所依皈矣。”予使竣,谒先生(赵志皋)灵洞山房,以近溪之言叩,不觉雪盈数尺。⑦

    可见罗汝芳甚为推崇赵志皋,许为“阳明正脉”。万历十六年,罗汝芳卒,赵志皋论罗汝芳之学谓:“大都指点人心,以日用现前为真机,以孝、弟、慈为实用,以敬畏天命为实功,一念不厌不倦为朝夕。家常茶饭,人人可食;何智何愚,破觚为员。言言中的,彻天彻地。高之不得,率履不越庸常;卑之不得,易简通乎天载。浑玄、浑释,忘俗、忘儒。心涵天地之虚,量沛江河之决,学之得其大者也。尼父笺笺一脉,千百年来阏而不通者,直至先生而衍其派矣。”⑧赵志皋称许罗汝芳“浑玄、浑释,忘俗、忘儒”,乃“学之得其大者也”,指斥怀疑其学者不得其门堂崖略,不值一驳。

    赵志皋与罗汝芳得意弟子杨起元等多有来往。杨起元致信时任内阁首辅赵志皋,建议赵氏上疏恢复朝讲:“迩来朝讲久废,上下阔绝。夫家人父子之间,久不相见,尚生猜疑,况君臣乎?灾异之来,天心仁爱,似宜乘此机会,请复朝讲,朝讲一复,百度目贞,固不必琐琐陈渎为也……此真阁下今日事也。”⑨万历二十年,赵志皋遂上《请御朝视讲》,⑩是他借重杨起元意见的结果。

    综上所述,赵志皋学为圣贤,求友辅仁,无论在乡抑或立朝,都热衷于参与或组织阳明学讲学活动。他既是兰溪兰阴会重要成员,又是万历初年京师讲学大会的发起人,还是万历十四年南京鸡鸣寺凭虚阁大会的组织者。赵志皋的交游圈也大多是阳明后学人物:既有同里徐用检,又有同年罗万化,既有龙游徐天民、王之弼等,又有山阴张元忭、宣城查铎等,同时还与罗汝芳及其弟子杨起元等相为友善。

    赵志皋虽是一位热衷于讲学的阳明学信徒,但王祖嫡称他并不“以此自见”。对赵志皋而言,“致良知学要义”是切实追求内在精神超越,而不是一味以标榜讲学为归趋。赵志皋批评“今之讲学名家,分门各户,竞相标榜,稍相抵牾,而气不相下”。①他所走的实是“以学为政、以政为学、政学合一”之路。

    赵志皋思想上兼取钱德洪和王畿两家之长,既重实修实证,又重妙悟心体。隆庆年间,赵志皋作《四箴》以自修。《四箴》中的《立志箴》强调立志圣贤,学孔希颜。《克己箴》《研几箴》则分别谓:

    一日之间,默察此心,多少闲思杂虑,而于所感稍有悦心拂意处,又未免为欣怒焉。内奸外宄,交相蠧蚀,习而安之,徇而不反。此须用铁样肝肠以攻治之,庶有廓清之渐。②

    几者,动之微,先天之终,后天之始也。辨之而早,不离乎天。失之不察,遂向乎人矣。此所谓吉凶之先见,善恶之肇分也。始于微,成于著,可畏之甚哉。是以君子贵于慎独。③

    《克己箴》强调时时克己省察,渐必廓清良知心体。《研几箴》指出研几、慎独功夫对于致良知的必要性。以上两箴注重良知功夫论,是赵志皋受钱德洪等王学右派思想影响的表现。但《四箴》中的《主静箴》,突出良知心体虚寂感应之妙,主静守虚,更接近王畿良知本体论。④其谓:

    人之一心,无时不用,亦无时不止,如太虚之体,流行于旦夕瞬息间,而未尝有也。于此认察得真,握守得固,则终日应酬,终日无事,所应酬亦各中节矣。此为学之要领。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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