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济纳观胡杨林
王丽梅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诗,将塞上大漠的黄昏描绘得栩栩如生、动人心魄。
当我们驱车在额济纳的戈壁滩上一路前行,绝美与苍凉的自然景观交替呈现在眼前,我的心一次次被这旷世奇美所打动。
弱水·居延
额济纳像一根美丽的丝线,将弱水、土尔扈特、怪树林、黑城、居延海、胡杨林、登天台这些似乎毫不相干的词汇生动地串起来。
额济纳,最早可追溯到马可·波罗时代记录的“亦集乃”,是蒙语弱水河的意思。这条源自青海,从南向北横穿河西走廊,经甘肃民乐、张掖,过高台、金塔,到内蒙古腹地,注入居延海的古老河流,古称黑河。
在额济纳这样一个戈壁大漠,冬冷夏热,风沙干旱,人感觉无比坚硬的地方,却有“弱水”这样一个美得让人遐思无限、无比柔软的名字。
《淮南子·地形篇》有:“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所谓“流沙”,是指张掖到居延地区的沙漠戈壁。“南海”,就是今天额济纳的居延海。距今300年前,因为土尔扈特蒙古族回归移居至此,额济纳这个美丽的名字从此被广泛地流传。
车行额济纳,荒漠之外,蜿蜒的弱水(黑河)似一条柔美明亮的纱巾,在荒漠与杏黄色的胡杨林交错中流淌。最初,这条如小溪一般的河流,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车行瀚海,千里戈壁,四野荒凉,一片干涸,看到一弯河水自然是比较亲切。渐渐地发现,这小溪与公路若即若离,时而窄小无比,时而又铺排开来,清浅而宽阔。
黑河两岸美丽的胡杨吸引着我的目光,我被这荒漠之中意外的绮丽色彩迷住了。在灰黄的戈壁滩上,除了偶尔有些绿色的骆驼刺,只有非常少量的红柳能称其为色彩,而这金黄色的美丽胡杨自然成为阿拉善盟最艳丽的风景。
大美胡杨
额济纳的胡杨林拔地而起,约有丈八高耸的胡杨树,需数人合抱。树皮呈灰褐色,树干沟壑纵横,布满不规则的裂纹,树根延伸到地下10米处汲水。
世人崇拜胡杨,因为艳羡它在萧瑟秋风中饱蘸生命激情,在蓝天碧宇下挥洒出美轮美奂的片片金黄;更赞叹它坚强不屈、顶立苍穹、诗意问天的雄雄姿态!敢问世间,还有哪一类植物能有胡杨这般烈火雄心的英雄模样?胡杨将生命的意义推向极致:“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
走进额济纳达来呼布镇胡杨林景区一道桥,满眼茂密金黄的胡杨,让人心旌摇曳。与笔直的白杨相比,额济纳秋天的胡杨树却有百转千回的温情蜜意、大漠英雄的侠骨柔肠。
大美无言。片片金黄的胡杨叶阔而不凡,在千百年老树上静静地绽放,静观世间的繁华与悲凉。最美的是环绕胡杨林如柔曼轻纱般的河水,清澈得像婴儿的眼睛,汩汩地流淌着。走在木栈桥上,你不忍心大声喧哗,生怕惊扰了这片胡杨的安宁。缓缓地走,静静地赏,把美景装进相机,像是把爱沉在心海的深处。
弯腰拾起杏黄色的胡杨树叶,这树叶像是会说话的生命标点,坚韧而不易破损。柳叶形是胡杨树低矮处叶子的状态,渐渐地上升,心形、桃形、菱形的树叶长在胡杨的高端。谁说胡杨没有感情,一叶一秋,一叶一知己,飘零的落叶就是胡杨树一滴滴不舍的英雄泪。千年胡杨,在这一片片叶子纷纷坠落的生命疼痛中,完成了一个年轮的生长。
额济纳的黄金期只有半个月,树叶由绿转为金黄。在这如梦似幻的时间里,海内外的游人慕名而来。在一道桥的入口处,耳朵里灌满了各种方言:京腔、粤语、四川话、河南话、秦腔,英语、法语、德语……四海五洲的人来这里,与其说是看胡杨林的自然美景,不如说是看一幕生命壮美、辉煌的退场。在激昂鼎盛的绚烂中,欣赏大美无声的落幕乐章!
在赶往八道桥的旅游大巴上,一位背着双肩包的矍铄老人站在我的身边,像是早已熟识。望着路边匆匆倒退的美景,他热情地告诉我,他刚从尼泊尔回来,在广州乘飞机到银川,再到这里。在额济纳待两天,就去长白山。这里太美了,尽管已经70多岁,但并不觉得累,他还要去漠河。老人的话音一落,人们纷纷向他投来既羡慕又敬佩的目光。不知是身置美景给老人以精气神,还是老人的勇气和话语给人以力量,感觉我们是乘车在金黄色的画廊中穿行。
苍凉怪树
经过额济纳,有一幅苍凉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过目难忘。在达来呼布镇西南28公里处的黑城怪树林,伫立在高高的台地上,我被扑面而来的满目苍凉惊呆了!
目光所及,遍野尽是奇形怪状、东倒西歪,裸露着如白骨一般刺眼的灰白色树干——已经枯死的胡杨。确切地说,这里更像亘古寥落的荒原,像一个经过殊死恶战、硝烟熄灭的古战场。一株株胡杨,或枯枝向天,或仅存“一线生机”,那支桠像受伤壮士的躯干、手臂、腿脚一般表达着生命最后的愿望。
高高的蓝天下,我被一株直指苍穹似怒吼着的干枯的胡杨震撼,又看见那拦腰折断、似用长戟支撑着不肯低头的胡杨。这片胡杨,有的像是怒发冲冠的行吟诗人,有的像蛟龙腾越气势不俗,有的似双狮搏击难分胜负,有的似白鹤亮翅势不可挡,有的似婀娜扭动腰肢的舞娘意味深长,有的似狂犬吠日声嘶力竭,有的似猛虎下山面目狰狞……
行走在怪树林中,抚摸着这一株株干枯苍凉的千年胡杨,我内心迸发出悲怆之情!这是西行以来,一路上,我从未有过的感受。这严重失水荒漠中的胡杨,经过千百年的狂风劲吹,烈日暴晒,撕裂了,折断了,裸露着的木质干到无法再干,纤维裂开,划一根火柴,都能立即将其点燃。
静静地观看这遍地干枯的胡杨,感到这里更像是生命的祭奠场。因为地下水位下降,气候严重干旱,曾经水木茂盛的美丽胡杨变成眼前的怪木丛生。这苍凉悲壮的怪树胡杨是自然给予人类最深刻的警示。
其实,胡杨值得赞叹的并非是那“三个千年”。
有异杨之称的胡杨生存能力特别强,不仅枝干高大粗壮,树皮厚实且具有弹性,侧根发达,不惧风沙;更重要的是胡杨种子的萌生:每年8月,胡杨树种子成熟后,在风的作用下散布开来;一旦遇到潮湿的土壤,3天就能发芽,长出两片嫩嫩的叶子。到10月,植株高出地面二三厘米,地下根须则伸到20厘米,直到能吸收到地下水。
胡杨似乎明白,无根的繁荣尽管得势,一到强风终将被摧毁。根深叶茂,才是生存之本。这是胡杨给予人的启示。
站在胡杨树下,你对生命会有更深刻的顿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