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都市爱情电影的困境与出路
吴晓艳+陈曦
2017年情人节当天，好莱坞歌舞电影《爱乐之城》在中国大陆上映，这部充满了法式诗意与甜蜜的都市爱情题材影片，在收获高票房、好口碑的同时，也让观众一时间沉浸在对美好爱情的无限憧憬之中。影片《爱乐之城》的成功不禁让人联想到近几年国产都市爱情题材影片的平淡反响，以及大众对它的普遍性的低分评价。在娱乐消遣方式日渐多样化，电影题材类型日渐丰富化的快节奏时代，国产都市爱情电影亟需准确定位自身的困境，并选取有效的途径进行突围。
一、 创新意识的缺乏
在大众审美层次日渐提升的时代，相比其他元素，创新意识的比重越发能够显现一部影片的艺术价值。纵观近几年国产都市爱情电影的评价，较为突出的批评声音指向了影片创新意识的缺乏。虽然爱情题材影片不能如科幻、穿越等题材一般，在拍摄特效手法方面谋求新意，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其鲜明的现实主义呈现特色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叙事模式的开放性、多样性，但爱情模式的俗套化以及人物形象设置的重复化，几乎成为诸多国产都市爱情电影的通病。
将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以“欢喜冤家”的形式搭建起来，从影视接受方面来看，更易于加强大众对于影片的关注。如美国当代著名戏剧与电影理论家约翰·霍华德·劳逊所言：“写戏须先找矛盾与冲突，矛盾越尖锐，才会越有戏。戏剧不是平板地叙述，而是随时发生矛盾冲突，碰出火花来，令人动心。”[1]虽然舞台表演与影视呈现有所差异，但两者均标榜“冲突说”对于剧情发展的重要推进作用。在近几年的国产都市爱情电影中，出现了太多的“欢喜冤家”组合，仅就2017年已经上映的都市爱情电影来看，就可以找出至少三部作品作为例证。由陈卓导演的影片《不期而遇》，讲述了自幼相识的范小闲与李心在一个赴美旅行团中再次相遇的故事。李心作为大龄未婚女，一直以来将自己未能找到心仪伴侣的原因归于儿时范小闲对她的诅咒，为此，她对范小闲怀恨在心。虽然旅程开始时，二人争执不断，但随着患难时真情的流露，李心终于了解了范小闲的真心，两个人幸福牵手。影片《情遇曼哈顿》则为观众展现了两对“欢喜冤家”的爱情故事。白淇和宋苇东因争夺百老汇歌舞剧《花木兰》的表演权，使出浑身解数，将整个纽约市变成他们的战场。另一边，租客方虹与房东Tony之间也上演了从水火不容到暗生情愫的爱情故事。在由钱江汉和黄志伟导演的影片《临时演员》中，女明星梁丹妮因为怕影响自己的星途，不得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恋情，并与代驾员李非凡签订协议，要他造假身份，充当自己的“临时男友”。然而，此次“合作”并不愉快，梁丹妮鄙视李非凡的视财如命，李非凡则质疑梁丹妮的“不道德”恋情，争执与指责成为二人相处的常态。幸运的是，这段建立在金钱之上的关系最终因为真情的出现变得牢固起来，梁丹妮与李非凡在更正自身价值判断的过程中，同样收获了一份动人的爱情。在以上几部影片中，利益的冲突，或是价值观的差异，让男女主人公以互相厌烦的方式登场，而促使他们由“冤家”变为恋人的重要一环，则在于他们必定会被置于一种近距离的相处模式中。这种近距离的相处一方面使得争执升级，但另一方面也会成为男女主人公之间加深了解的重要契机，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人情、人性的闪光点，化厌恶为喜爱。“欢喜冤家”的结合作为一种常见的爱情模式，虽然易于被观众所接受，但重复性的出现难免引发观众的审美疲劳，加之某些影片存在剧情拖沓、荒谬等问题，使得近年来国产都市爱情影片的评分普遍走低。
国产都市爱情电影创新意识的缺乏，同样体现在人物形象设置的重复化方面。纵观近些年的都市爱情影片，为更好地凸显都市气息，女性角色往往被惯性设定为都市白领，男性角色则通常被设为霸道总裁或者底层打工者的形象。在《一夜惊喜》《单身男女2》《剩者为王》《不期而遇》等影片中，均展现了事业有成的大齡剩女坎坷情路的故事，而《101次求婚》《疯岳撬佳人》《临时演员》等影片则讲述了底层打工者与心中女神终成眷属的美好爱情故事。这两类形象的重复化设置，体现了都市爱情电影对于当下社会问题的关注，多数影片更是通过对人物性格的塑造来试图把握某些现象的本质。例如，将成功女性未婚的原因归于其性格的傲慢自大、脾气暴躁，将底层打工者变身爱情赢家的原因归于其善良体贴的待人方式以及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重复化的设置一定程度上将个别现象衍变为固化模式，使得社会认知陷入一种惯性思维，似乎每一个成功的大龄剩女就一定带有脾气差的标签；似乎每一个善良、进取的打工者就一定能够赢得女神的心。这种不周全的社会问题观照表现出对大众审美的迎合，但并不能提供给大众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或是思考导向。
二、 呈现重心的转移
渐成气候的都市爱情电影作为影院中各个商业档期的重要参与者，对于揭示现代都市青年的情感形态以及生存状态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在实际的观影体验中，我们深刻感受到此类影片呈现出的重心转移趋势。影片中，打动人们的不是恋人之间彼此真诚的关爱，也不是鼓励大家收获一份追寻真爱的勇气，而是带有强大视听冲击力的都市景观。新世纪以来，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化的积累。耸入云间的写字楼、奢华的高级餐厅、北欧风设计的咖啡馆以及弥漫着财富气息的国际名品店等等，众多华丽的都市符号成为都市爱情电影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影片《喜欢你》当中，除了复古的酒店装潢、讲究的西装搭配，更是试图借助各种色香形俱全的美食吸引更多的观众，特写的镜头让观众们垂涎欲滴。在都市爱情电影中，女性形象还成为表现都市时尚化的重要承载者。影片《剩者为王》里精致光鲜的女性妆容，《北京遇上西雅图》中为塑造拜金女形象而搭配的众多大牌手袋以及《一夜惊喜》中女主角数不胜数的绚丽服饰等，影片于光鲜亮丽中将人们的都市想象和都市欲望进行了膨胀式的显现。或许是国内都市气息的泛化呈现引起了行业内的警惕，近几年，越来越多的都市爱情电影则将眼光投向国外的知名城市。在《北京·纽约》《纽约纽约》《情遇曼哈顿》等影片中，出现了自由女神像、帝国大厦等美国地标建筑的镜头堆积；在《恋爱中的城市》《奔爱》等影片中，展现了欧洲的人文风情，也展现了日本北海道的风貌。物化景观的展现迎合了大众对于绚烂繁华都市的想象，但也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都市爱情电影主题的深刻性，加之都市爱情电影日渐明显的众多明星加盟的趋势，使得此类电影更难回归对于现实婚恋问题的思考与追问。以明星颜值弥补剧情不足似乎成为当下国产都市爱情电影的惯用伎俩，从2015年的《咱们结婚吧》和《恋爱中的城市》到2016年的《奔爱》，3部影片中每个角色都选用了明星进行表演，然而观众并没有因此“收敛”对此类影片的差评，异域风情里的邂逅故事虽然美妙，但巧合的堆砌使得完满的爱情更显荒诞，观众没有被影片中的多层美感抹杀对于现实生活的思考，娱乐之余，我们更希望在合理理性中看到影片对于某些实际问题的呈现与探讨。
三、 价值导向的偏离
如果说对于创新意识的缺乏和呈现重心的转移等问题，我们允许国产都市爱情电影在较缓的进程中逐渐修复，但是，对于其价值导向的偏离问题的出现，我们却不得不表现出清醒的态度，以便加速国产都市爱情电影转型的步伐。商品经济的日渐发达，城市化进程的日渐加速，为大众带来富足生活的同时，也加剧了人们对于物质、利益的追逐。在浮躁的都市生活中，人们少有对人性问题的质疑，少有对精神世界的反思，人文精神逐渐走向一种失落。在80年代的都市爱情电影中，两性情感的表达是唯美的、含蓄的，此时的爱情多与人生理想相联结，凸显爱情的纯真与美好，凸显实现人生理想的价值与意义。90年代，都市爱情电影走向了生活化、大众化，多表现处在恋爱关系中的青年男女的自由与个性。进入21世纪，在都市爱情电影中，物质的重要性被空前放大，人們开始追求物质的享受，追求感官的刺激。此时，纯真的爱情似乎已经成为童话。如在影片《北京·纽约》中，主人公茉莉一方面与蓝一保持着情爱关系来满足自己对高质量生活的追求，另一方面又与才华横溢的乔保持着暧昧关系来满足自己的情感所需。影片《纽约纽约》中，阮玉娟为了实现所谓的“美国梦”，残忍地拒绝了路途的真爱，来到美国后，对上流社会生活的追求更是让她不惜成为美国某黑帮头目的情妇，但以牺牲道德底线换来的奢华生活，最终也让阮玉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影片《临时演员》中，明星梁丹妮天真地认为已有家室的地产富商石非凡终究会按照承诺与她结婚。在她的心里，爱情是神圣无价的，她不会怀疑石非凡对她的真心，不会斥责自己对他人家庭的破坏行为，她甚至做好了为公布恋情而退出娱乐圈的准备……越来越多的都市爱情电影热衷于表现人们对于自身利益的追逐，似乎脱离此类“物质女”形象的塑造，便不足以表现浓郁的都市气息。这种审美哲学观是伴随着物质财富的快速增长出现的，同样也与西方影视审美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密不可分。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日渐深入，西方注重个人感受、大胆开放的爱情观念极大地冲击了国人固有的爱情观念，新世纪以来的都市爱情电影中充斥着“婚外情”“一夜情”等故事情节。值得我们思考的是，电影作为一种艺术性的表达与阐释，它的功能不仅在于将社会问题或不良现象简单呈现给大众，而且在于需要对问题作出价值判断，需要站在社会发展的角度对观众进行正确的价值引导，在批判和反思的基调中，重新找回偏离或缺失的价值导向功能。
结语
纵观整个新时期，社会语境实现了从“政治精英”到“文化精英”再到“社会大众”的转化，都市爱情电影则顺势由“宏大叙事”转向了“个人叙事”，但“个人叙事”不意味着个性的盲目张扬，贴近大众也不意味着为迎合低俗审美而失掉批判和反思的力量。国产都市爱情电影在今后的发展中，应当还原爱情的内核，突出爱情故事中真善美的表达，表现一种人生的升华。同时，也要向其他类型影片进行借力，在融合两者或多者优势的基础上，突破现有的模式化、僵硬化的困境。只有坚守电影文化的创作底线，才能共建一个良性的电影产业生态环境。
参考文献：
[1]王国臣.影视文学脚本创作[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1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