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
王开
春天是花的世界。山上的花,河边的花,各种花儿都开了,开笑了太阳,开暖了日子。小伙伴们兴高采烈,纷纷到郊外去踏青。
这是耕种的节气,农夫驾着犁杖,吆喝着牛,喊醒贪睡了一冬的土地。土地翻了个身,眨眨眼,精神抖擞,准备迎接每一粒种子的到来。
嘘!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东北的乡村,春季里首先播种的可不是玉米,而是土豆!
说起土豆,大家就会笑道:“土豆?谁不知道呀!”是的,谁家的餐桌上没有土豆呢?土豆炖牛肉、凉拌土豆丝、土豆片炒尖椒,我随口一说便能说出一大串跟土豆有关的菜名。可是,你知道土豆的来历吗?你知道怎么栽培土豆吗?还有,你知道它在田野里的样子吗?
土豆是中国人的主食之一,也是全球第三大粮食作物,其种植面积仅次于小麦和玉米。土豆的学名叫马铃薯,由于种植范围广,它在各地的别名也很有意思。山西人叫它山药蛋,四川人叫它洋芋,上海人叫它洋山芋,内蒙古人叫它山药。在东北乡下,我们叫它地豆,意思是长在地里的豆子。
别看土豆在我们国家这么受欢迎,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移民”呢!也就是说,它的原产地不在中国,而是在遥远的南美——安第斯山区的秘鲁和智利。大约7000年前,一个印第安部落迁徙到安第斯山脉,在海拔3800米以上的喀喀湖区,他们发现并食用了野生的土豆。之后,土豆这种食物便开始在全世界的范围内传播开来。你可别以为土豆是如此的普通,那时候,它绝对称得上“珍贵物种”,人们想得到它可是相当不容易。比如16世纪中期,一个西班牙殖民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土豆带到欧洲。人们一见它的花朵,立即喜欢得不行,将其当成装饰品来看待。还有,英国人在加勒比海击败了西班牙人后,从南美搜集到土豆种子,带回英国繁殖,等等。
土豆17世纪被传入中国,人们发现它不仅有耐饥饿的作用,而且能通利大肠,调中合胃,是全营养性的食物。
土豆有那么多的好处,却一点儿也不矫情,不跟人“耍大牌”。春季里,我们要趁着晴朗天气,把储藏在地窖里的土豆搬出来,挑选饱满的、带小小芽孢的,削成三角形的块,再拌和点儿草木灰,装进麻袋和筐子,然后赶着牛车运到地里。但也不能立马就动手栽,父亲和母亲总是先将发酵的农家肥撒进垄沟里,这叫施底肥,土豆有了底肥,会长得格外壮实,又大又光滑。施完底肥,我就蹲在垄边,将土豆栽进去。注意,这也是讲究技术的哟——土豆长芽芽的那一面要朝上,这样,娇嫩的小芽才不至于被粪肥烧坏,而且土豆苗不打弯儿,出土快。
土豆被埋进地里,做着美美的梦。外面呢,艳阳高照,树叶儿一天比一天绿,山鸟叽叽喳喳地满世界飞,溪水哗啦哗啦地唱歌,给跳舞的小蝶伴奏。土豆苗听见外面的声响,急忙探出头来看热闹,于是地里就拱出来一颗颗小小的绿脑袋。再过几天,绿脑袋就变成手掌大的土豆秧了。
土豆秧见风就长,今天三寸高,明天一尺长。过了几天,乌绿的秧子竟然举起了一串串花骨朵。等到几场雨过后,山色青青,白雾散去,太阳升起来,你会突然发现,土豆开花了!小小的土豆花,花蕊呈金黄色,有的是雪白的,突出的金色花柱,像一个个小仙子,在绿色的海洋中飘飘欲飞。
土豆花当然不会飞走,它要开很久很久,来装扮朴素的土豆秧。在这段时间里,我尽管喜欢土豆花,但从来不会去折它。因为我知道,土豆花开着,就说明秧子下的新土豆在生长。这很奇怪对不对?一般的植物,都是花谢了才结果,但土豆懂得时间的宝贵,也懂乡下孩子的心,它每天都在使劲儿地长,让自己变得又圆又大。
其实,我每天都在观察土豆花的变化,我能听到它们说话,告诉我一个个小秘密。于是,某一天,忍了很久很久的我,小心地刨开土豆秧周围的泥土,然后不断往下深挖,不一会儿,那新鲜的、乒乓球大小的土豆就跳了出来。我激动地捡起土豆,把它放进筐里。刨土豆的过程,真的就是找寻宝藏的过程。一镐头挖下去,你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奇迹,那是一种让你焦急又喜悦的感觉,让你上瘾,让你不停地挖下去。
挖好的土豆不用拿回家洗,溪水正流得欢快,想帮你的忙呢。我蹲在溪边的石板上,把筐摁进水中,清澈的水流漫过土豆,我用手一搓,土豆上的泥巴就随水流漂走了,嫩嫩的土豆皮也被搓掉了,露出了雪白的本色来。在溪水边洗土豆,真好玩儿!身边有一堆柳丛,柔软的枝条伸进河里荡呀荡的;辣花子菜开得正旺,花朵比金子还黄;益母草开着细碎的紫色小花,看着我洗完土豆,又擦了擦鞋子,拎着湿漉漉的筐子往家走去。
炖新鲜的土豆,千万不要放太多烹饪辅料,只需一点油、盐、酱油、葱花、八角,还有一瓢清水就够了。对了,最重要的是柴火和一口大铁锅——用了好多年,黑亮黑亮闪着乌金光泽的大铁锅。我家的大铁锅就是这样的。炖土豆的时候,我负责添柴火,把火烧得旺旺的。母亲舀一勺油倒人大铁锅中,再放人酱油、葱花,爆出香味儿,然后放人土豆翻炒,炒成金黄色后,再将一瓢甘甜的井水倒人锅内,放人八角,盖上锅盖。下面该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我寸步不离地守着灶台,一边添柴火,一边看着大铁锅四周升起的热气,香味儿也跟着热气在屋子里飘散开来。这时候,我心里好像长出了一百只小爪子,七抓八挠的,让我魂不守舍。母亲看穿了我的心思,揭开锅盖,用铲子翻一翻土豆,好使它们受热均匀,然后对我说:“别急,土豆就快熟了。”
我咽了一下口水:“我不急!”
母亲笑道:“我都听见你肚子里的馋虫叫啦,你还说不急?”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就在母亲和我打趣的时候,土豆出锅啦!汤汁浓稠,颜色金黄,母亲又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别提多好看了!我呢,心急火燎地端着盘子,跑到瓜架下,就着一院子的风和阳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样纯粹的味道,足够让人想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