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雄落马前后

    张凌云

    

    

    “肃清郭伯雄、徐才厚案件影响要抓实抓深，在思想观念、思维理念、指导方式等深层次问题上下大气力挖根除弊。”这是郭伯雄落马后，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全军教育整改领导小组组长张阳不久前发表的一段讲话。

    郭伯雄的落马节奏以及后续情节，不断与坊间猜测高度吻合，多少还是让人们获得了某些欢愉。

    9月30日，经陕西省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二次会议决定，郭伯权被免去陕西省民政厅厅长职务。

    众多媒体在发布这一消息时，都无一例外地在郭伯权的名字前面加上“郭伯雄四弟”字样。

    其实在郭伯雄落马之前，已有陕西民政厅被省委巡视组点名的新闻，指出该厅存在主要负责人的第一责任落实不到位，国有资产损失严重，挪用救灾资金近9000万元，擅自修建“经适房”，厅级领导干部住房面积超标等问题。郭伯权被免，可能与这些问题有关，但坊间却更多地将其与郭伯雄落马联系在一起。有评论指出，“既然两人亲为兄弟，民众把他们关联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郭伯雄的落马节奏以及后续情结，不断与坊间猜测高度吻合，多少还是让人们获得了某些欢愉。

    传闻成真

    7月30日郭伯雄落马的新闻，只是坐实传闻，因此并没有引发民间巨大震动。消息灵通的媒体随即就刊发了起底“西北狼郭伯雄”的大篇幅稿件，一切仿佛皆有准备。

    上述消息同时透露，从2015年4月9日开始，中共中央依照党的纪律条例，决定对郭伯雄进行组织调查。经查，郭伯雄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职务晋升等方面利益，直接或通过家人收受贿赂，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涉嫌受贿犯罪，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不过这则消息当时没有公布。

    今年“两会”时，3月5日上午，在被媒体问及军中是否还有更大老虎，以及郭正钢是否涉及更高级别人物时，全国人大代表、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刘源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微笑着对记者说：“你懂的”。

    几个月之后，所有的人都“懂”了。

    其实比这还早，有媒体报道在郭伯雄的老家陕西省礼泉县张则村，有位在外读书的学生，2014年下半年就把社交媒体上关于郭贪腐落马的传言告诉了乡邻。

    今年3月2日，佩戴少将军衔仅四十六天的浙江省军区副政委郭正钢被宣布立案侦查。彼时他还被媒体称为“xiong”孩子。各路媒体在报道中没有直指其父郭伯雄的名讳，各种隐诲说法一一现身：“神秘父亲”、“老爷子”、“他出生时，其父亲正在陆军第十九军五十五师一六四团司令部作训股任职;而当他1989年参加工作时，其父亲已是兰州军区的副参谋长。”

    而“xiong”孩子在2014年年中已被盛传落马，并指出夫妇俩曾被军纪委带走协助调查。当时，公众已开始为郭伯雄落马喊倒计时了。

    紧接着，今年5月12日，陕西省委第二巡视组向陕西省民政厅反馈了专项巡视发现的四大问题，时任厅长郭伯权发言表态，提出整改工作意见和要求，引发社会各方关注。6月14日，央视《焦点访谈》也将镜头对准了陕西省民政厅，披露违规挪用资金三大来源;6月18日，陕西省民政厅又被新华社再次曝光。一时间，郭伯权为郭伯雄弟弟的身份路人皆知。

    有外媒早在3月初也指出，郭伯雄与周永康落马的节奏一致：被查传闻广为人知，家属部下陆续落马。

    最终，郭伯雄踏着节拍应声下马，取代徐才厚，成为军中最大的老虎。

    青工岁月

    从西安向西北行驶60公里，即到礼泉县。这里是陕西著名的果业基地，因昭陵而小有名气。如今，又因郭伯雄而众所周知。

    县城西南方向的张则村，是1942年7月郭伯雄出生的地方。他是家中的老大，当时因为连续十多年的大旱，粮食歉收，这让靠为村里轧棉花籽油维持生计的郭家更为艰难，但郭父没有像其他乡邻一样选择外逃。郭伯雄相继又有了四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弟弟分别取名郭伯礼、郭伯荣、郭伯权、郭伯营。一家九口挤在狭小的房子里，以苦为乐。村里老人至今记着郭家的穷困：弟兄几个每人有一身衣裳都是奢望。

    如今，在村北头，有2013年郭家五弟兄花重金新建的气派宅院。不过房子盖好后，五兄弟从来没住过。

    村里人直到今天也佩服郭伯雄父母的远见：在那样活下去都困难的日子里，文盲很普遍，郭家生活相较其他村人，因孩子多还格外拮据，但郭父坚持让郭伯雄兄妹上学读书，这是农村子弟命运转机一个重要机会。郭伯雄是张则村解放后第二批读书的子弟，1957年升入县城礼泉仓小，相当于现在的初中。

    适逢新中国制定了“一五计划”，在苏联的援助下开建156个大型工业项目，四〇八厂（现陕西柴油机重工有限公司）即是其中之一，属于“军工船舶类项目”。1958年，张则村分到了招工指标，时任村支书的郭振华考虑到郭家生活困难，推荐郭伯雄到邻县兴平（如今的兴平市）的军工企业四〇八厂当工人。8月，只读了一年初中的郭伯雄成为一名国企工人。这一年，他16岁。

    据介绍，1958年郭伯雄这批被招进厂里的工人，先后被派往各地学习。郭伯雄被分到相邻同是军工企业的五一四厂实习，为期两年半。

    1961年，郭伯雄回到四〇八厂，被分配至21车间当车工。

    关于郭伯雄在工厂的日子，岁月久远，人们的记忆有些模糊。多位郭当年的同事向媒体表示，郭在四〇八厂实际就待了半年时间，只记得他个子大，不爱说话，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能让同期同事普遍记得郭的事迹是“偷改粮票”。据职工们回忆，郭伯雄在厂的1961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当时四〇八厂发的粮票是1斤面粉换6个馒头，一顿两个。郭伯雄将粮票上的数字“二”改成“三”，一段时间才被炊事员发现，逐级上报。据说当时的四〇八厂党委书记胡仪生准备给予郭伯雄除名处分，但到底有没有除名，大家都没有准确记忆了。

    1961年8月，19岁的郭伯雄从工厂参军入伍，踏上西去的运兵专列。人们开始羡慕这个小伙子的好运气：那个年代，参军也意味着能吃饱饭。

    军中赢家

    郭伯雄被分到陆军十九军第五十五师一六四团八连服役。一六四团，按军史记载，身份颇为“显赫”。该团创建于1937年7月8日，前身为薄一波麾下的山西新军二一三旅五十九团一部。1949年5月改编为十九军五十五师一六四团。

    此后的二十四年里，郭伯雄一直在十九军任职，直至1985年十九军被撤销。他从一名战士、副班长、班长、排长、团政治处宣传股干事、作训股参谋，一直升到参谋长。

    1964年2月，全军掀起学习“郭兴福教学法”活动，学习十二军郭兴福执教的单兵进攻和班防御教学方法。郭伯雄所在的五十五师一六四团八连八班定为试点战术班，因为郭伯雄当时的技术动作非常优秀，特意把时任七班长的郭伯雄调到八班当班长。1964年8月，在五十五师组织的大比武中，八连八班的单兵进攻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郭伯雄荣获“郭兴福式的教练员”光荣称号。受嘉奖一个月后，他被破格提拔为排长。

    这是郭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人生转折。原十九军一位领导对媒体表示，那个年代“提干”必须有真材实料，否则即便首长的子弟也不一定行。

    1971年，郭伯雄调出五十五师进入第十九军军部，任正营级军官作训处参谋。此后十年，他一路升至副师级的军部作训处处长。熟悉郭经历的人评价说，这十年是郭伯雄军旅生涯向外界证明自己的辉煌期。

    原十九军副政委王兰江在《红色年轮》一书中回忆：1980年，十九军举行了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军事演习。起初，他担心这么多的建制在一起，哪一个环节弄不好容易出问题。但“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让我们放心不少。他军事业务和责任心都很强，那些天没日没夜，做了大量且高效的工作。这人就是我们的作训处长、后来当了军委副主席的郭伯雄。”

    此后不久，郭伯雄就被提升为五十五师的参谋长。1981年，他到解放军军事学院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学习，由此进入了军队升迁快车道，先是在上学期间被任命为兰州军区司令部作战部副部长，1983年毕业后，又连升两级，直接任十九军参谋长，副军级军官。这一年，郭伯雄41岁。

    战友们说，在郭学习期间，受到了学院领导赏识。郭后来一直在作训作战部门工作，军事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在兰州军区几次演习中，郭伯雄总能准确地预测到军区指挥部的作战意图，屡次成功预防取得完胜。

    然而考验总是如期而至，对谁也不能例外。1985年，全军裁军100万，十九军也在被撤销名单之列。郭伯雄再次面临抉择。

    这一次，郭伯雄再次成为“人生赢家”。郭伯雄在当时十九军的领导班子里面，是第五把手，而这次除了军长，他是领导班子另一个没有被外放的，反而被提拔为兰州军区副参谋长，正军级。

    1990年7月，郭伯雄出任陆军第四十七集团军军长，跻身大军区领导行列。1993年12月，升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1997年，再升任兰州军区司令员。

    兰州“灾区”

    2015年8月18日，中国军网发布消息：军委纪委对兰州军区联勤部原部长张万松涉嫌严重违纪的问题进行立案调查。

    这已是兰州军区落马的第四名将官。

    截至目前，在军方已公布的八批军队近期查处军级以上干部重大案件中，曾经搭档主持兰州军区联勤部工作的原部长占国桥与原政委邓瑞华已落马。

    张万松是占国桥的前任。公开报道显示，2010年5月，占国桥从张万松手中接过任兰州军区联勤部部长一职。

    而在1月15日军方公布的第一批16名军以上干部重大案件情况中，兰州军区副政委范长秘中将赫然在列。报道称，2014年12月，因涉嫌违法犯罪，军事检察机关对范长秘立案侦查。

    从七大军区机关层面看，兰州军区军老虎落马人数最多。而郭伯雄长期在兰州军区服役，不能不让人联想。

    范长秘与郭伯雄多有交集，被认为是郭的旧部。范长秘在四十七军任职十一年，其间郭伯雄曾任四十七军军长、兰州军区司令员。有原在四十七军与范共事过的人士向媒体表示，范长秘理论水平、文字功夫非常不错，郭伯雄 “很看重范长秘”。

    从2015年初开始，外界发现郭伯雄的秘书和旧部相继被免职、被查或调离。除范长秘外，原秘书、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副司令员来策义被免职。

    2月，《财新网》报道指出，2014年冬季将领例行调整中，北京军区原副司令员刘志刚平级转任济南军区副司令员的消息，获得官方证实。公开报道显示，2003年初，刘志刚开始担任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郭伯雄的正师职办公室秘书，一年后升为副军职秘书。

    此消息一度成为敏感话题。

    被调任的还有郭伯雄原秘书马成效，从第三十一集团军军长，被平调至南京军区副参谋长。

    4月，《财新网》独家报道，北京军区联勤部原部长董明祥少将3月被有关部门带走，接受军队有关部门的调查。多位消息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在北京军区，对董明祥的各种议论由来已久。但他东窗事发的直接原因是为了晋升涉嫌向军队更高层巨额行贿。

    挖根除弊

    早年间与郭伯雄同在十九军的人士告诉媒体，郭伯雄与何秀莲刚结婚的时候，何秀莲就住在礼泉县老家。后来何秀莲随军住到十九军驻地张掖市的时候，大家都知道郭家两个孩子学习好。但上中学后，儿子郭正钢学习变差，后退学参军。女儿最终考进兰州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

    郭正钢无疑是郭家最被外界熟知的。1989年入伍后，他从四十七军通讯团起步，历任浙江舟山市警备区政委，浙江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等职。2007年，年仅37岁的郭正钢从总后勤部机关调往浙江省军区，成为当时全军最年轻的正师级干部。在2014年冬季将领例行调整中，44岁的郭正钢改任浙江省军区副政委，同时晋升少将军衔。他成为继毛新宇之后中国第二位“70后”少将，但其上任只有短短的四十六天。

    郭正钢火箭般的升迁速度招来不少诟病。除了其第二任妻子吴芳芳利用军地“圈钱”盖的中国五金机电城烂尾楼，涉嫌向公众集资至少12亿元无法退还，成为郭正钢落马导火索外，郭正钢“官二代”的言行也被挖出来。

    一位浙江省军区的退休人员在采访中说：“郭正钢不太爱和下级说话，有时在大院里遇到，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瞥人一眼，头也不点。到后来有人远远看到他，就绕路走了。”还有人说起郭正纲的任性，开会自己照稿讲完话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有媒体还扒出了郭何两家其他“位高权重”的人物。用张则村乡亲的视角看：郭家人普遍都发展得不错，可以说，是郭伯雄把几个弟弟都拉扯起来的。

    郭伯雄的二弟郭伯礼在“文革”期间经生产队推荐被招工到兰州;三弟郭伯荣，“文革”后期到县里当通信员，后从礼泉县烟草公司退休;四弟郭伯权，从礼泉县城建局长到副县长，一路官运顺畅，2013年2月调任陕西省民政厅厅长;五弟郭伯营，年轻时参军，后任陕西省军区军人服务社政委，享受副师级待遇。

    何秀莲家在军中职务最高的是郭正钢的二舅何嘉杰，一路提升为陕西省军区副政委。2015年1月，何嘉杰与郭正钢同期被授予少将军衔。不过有消息表明，7月初，何嘉杰已卸任陕西省军区副政委，被调任新疆军区任政治部副主任。

    除上述两位少将外，郭家还有人在部队任职，包括郭伯礼的儿子郭正野、郭伯权的儿子郭正颖、郭伯营的儿子郭磊。

    也有军内人士称，郭伯雄的夫人何秀莲在郭伯雄“为他人谋取职务晋升等方面利益，直接或通过家人收受贿赂”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8月15日出版的中共中央机关刊《求是》刊文《算清反腐败的政治账民心账》，其中有这样的文字：“周永康、薄熙来、郭伯雄、徐才厚、令计划、苏荣等严重违纪违法案件表明，这些腐败分子政治野心膨胀，权欲熏心，大搞非组织政治活动，破坏了党的团结统一。”文中还指出，必须坚持反腐败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只要坚持不懈地抓下去，就一定能取得反腐败斗争的决定性胜利。

    9月17日，全军教育整改领导小组召开第五次会议，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主席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六次集体学习时的重要讲话，对以讲话精神为指导深入推进专题教育整顿进行研究部署。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全军教育整改领导小组组长张阳在讲话中指出，要始终把纠治积弊、解决问题作为专题教育整顿的着力重点和检验尺度，扭住关键环节和重点工作持续用劲。“肃清郭伯雄、徐才厚案件影响要抓实抓深，在思想观念、思维理念、指导方式等深层次问题上下大气力挖根除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