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城市的他们
王纪金
为了庆祝爬上山顶,他们再次拉开背包,掏出两瓶水果罐头和两袋饼干,准备来个小小的野餐。
城里人喜欢浪漫。
我说:“吃罐头啊,早说呀,咱们在山脚下的果园子里摘几个桃子不就得了。”
夏天说:“桃是桃,罐头是罐头,不一个味。”
“咋不一个味,都是桃味。”
又是那个女生席慕晴晴:“我妈妈说,让我少吃农村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妈妈歧视我们农村。”
“别不爱听,事实就这样,那看看,街头路边多脏啊,还是注意点好,别生病。”
“行行,那你们吃你们大城市的罐头吧。”
我看着他们开启。当看见标签上的一行小字时,我乐得想跳给他们看。
“怎么了,你?”夏天问我。
我反问:“从哪买的罐头?”
他答:“从市里的大超市。”
“你们市里卖的东西就一定好?”
“应该好些。”
“你看看标签,生产地是哪?”
3个脑袋都凑到了罐头跟前。虽然只是一行小字,却也很醒目:天津市蓟县××镇××村食品厂。3个脑袋像得了脑血栓,眼神呆滞,看着我,无话可说。
那正是我们村的一个食品加工厂!
一下子没了食欲。看着太阳已经西下,我们几个人也下山了。
快到山脚的时候,夏天的脸色很难看。我忙问他:“怎么啦?吃了点农村的东西还真的生病了?”
他小声跟我说:“不是,尿憋的。想上厕所,可这山里也没个厕所。”
哎呀,真是个比傻子还傻子的主儿,这荒郊野外的,谁给你建厕所呀,你以为这是你们城里的公园呀,真是活人让尿给憋死了。
“跟我来。”我拉他一把。
他紧跟在后:“有厕所?”
“有。”
我领他到一块大石头后,看不见席慕晴晴。“就这。”
“就这?”
“就这。”“哪没人哪就是厕所,你上个厕所,野花野草还感激你呢,好多天没下雨了。”
经我开导,夏天才像我那样上了厕所,多少有点羞怯。
城里人,还真比农村人文明。
晚上,他们住在我家。
我家有七八间房子,再多的人都能住下。吃完晚饭,我们坐在门口的大石板上聊天。我让他们讲城市,他们让我说农村。说来说去,席慕晴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这棵垂柳栽的时候是头朝下吗?”
门口的那棵垂柳有三四丈高,丝丝缕缕的枝条像一头秀发,直垂到地面。
我真不知道她懂不懂植物的生长规律。她肯定知道高楼大厦是怎么建的,却不知道垂柳是怎么栽的。我告诉她:“反正我们家这棵是头朝上栽的。”
她就欣赏着垂柳的一头秀发,纳闷着她的问题:“别的树都是头朝上栽,也都朝上长,可垂柳的枝条明明朝下长啊!”
之后,她又抬起头看着天空。看着看着,又好奇地说:“你们家的天空上星星真多!”
我开始怀疑她的智商。
“你们家的天空上就没星星吗?阴天的时候看的吧?”
“真的没几颗。”她很认真。
哪儿的星星都一样多,亏她说得出。我也看看天空,繁星点点,夜的美丽与神秘被它们渲染得恰到好处。忽然记起在某一本书上看到过,说城市上空有许多尘埃,看太空是不清晰的,那里的天空确实没有农村的蓝。晚上,城市的灯光璀璨,也就更难看见天空的星星了。看来,就这个问题说,席慕晴晴并不是智商低,她说的是客观事实。
晚上九点半,我们睡了。睡前,他们三个有点不情愿,说:“你们睡得真早。”
第二天早晨,他们醒的比较早,可那时妈在洗衣服,爸在喂猪,我在浇菜。他们揉着眼睛,说:“你们起得真早。”
我说:“在我们农村,睡得最晚的是狗,起得最早的是公鸡。”
他们很不理解,看着我。
我解释给他们:“狗是看家的,只有人们都睡了,安静了,没什么事了,它们才睡。公鸡是报晓的,它们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早早起来打鸣,人们听见鸡叫,就知道天快亮了,得起来干活了。”
“不看表吗?”
“不看。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上班、下班有个准点。”
他们换了与昨天不一样的衣服。那个席慕晴晴还掏出个漂亮的化妆盒,在脸上擦了又抹,真不嫌麻烦,换了我,可以一个星期都不洗脸。
整理完毕后,他们要去学校了。根据学校的安排,今天上午有老师带他们参加一些学校组织的活动。本来是安排我一起去的,可我突然有别的事,就和他们暂时分手了。
直到中午过后他们才回来与我道别,他们要回市里去了。看看他们一上午的收获,不禁想笑。他们每人拎着一小塑料袋的小鹅卵石。也没问他们都去哪里了,只是和他们拉着手。
相处得短暂,却又有种依依不舍。
“送你的。”他们每人拿出件小礼物。
一個签了名的日记本,一个装着几张照片的小相册,一个红红的中国结。
可是,我送他们点什么好呢?人家是城里人,很挑剔的,农村的东西看不上眼。
“你们等等。”
我匆匆跑进去,找了个塑料袋,钻到黄瓜架下,摘了十几根黄瓜,又摘了几个西红柿,沉甸甸的。“都带上,路上吃。”
夏天一见就乐了,说:“这个,我喜欢。”
他们挥挥手走了,留下了一抹城市的影子,带走了一些农村的味道。我久久站在门口,望着那辆车拐过最远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