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天安门地区的“新大陆”

    李琮

    北京天安门地区有条路，名为“新大陆”。多年来，不少人都曾对这条名称奇特的道路表示过惊讶与好奇，但始终没有人对这条路的相关情况进行研究。笔者工作在“新大陆”旁边，每天都会经过这条路，同样早就对其充满疑问。在查阅了相关资料、档案与地图的基础上，笔者试图通过此文对“新大陆”的一些信息进行整理，以使这条“新大陆”的神秘面纱被真正揭开。

    根据官方显示的资料，“新大陆位于毛主席纪念堂东侧，呈东西走向，东段曲折。东起东交民巷，西止天安门广场东侧。全长65米，宽12米，沥青路面。”[1]而据笔者的考察，新大陆具体的位置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南侧，天安门广场东侧路仿膳餐厅的北侧，其西侧正对毛主席纪念堂，并与东交民巷平行（见图2、图3）。今天，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南侧与广场东侧路的交汇处，还立有一个“新大陆”路牌（见图1）。

    那么，这条“新大陆”究竟是如何产生，又为何如此命名呢？

    一、清中期时此处为东千步廊衙署区

    清代时，天安门南侧的景象与今天大为不同。在大概位于今毛主席纪念堂的位置是大清门（民国时改称中华门），大清门与其南面正阳门之间的范围被称为棋盘街。而在大清门北侧至天安门之间，东西两侧各坐落着廊房110间，其最北处又有折向北的廊房各34间，共计288间，皆连檐通脊，俗称为“千步廊”[2]。它们是当时政府机关的主要办公地点。其中东千步廊内的衙署机构主要有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等。宗人府位置最靠近西北，紧挨长安街与今天的广场东侧路，其南侧为吏部，吏部南侧为户部，户部往南是礼部，而礼部再往南则是东交民巷。宗人府东侧为兵部，兵部南侧是工部，工部再往南则依次是鸿胪寺、钦天监和太医院，太医院南侧是东交民巷。完成于乾隆十五年（1750）的《乾隆京城全图》中对这一区域有非常詳尽的绘制（见图4）。

    可以看到，户部以西当时称为“户部街”，它也就是今天的天安门广场东侧路。在吏部与户部之间有一条户部夹道，在宗人府、吏部与兵部、工部之间有兵部街。

    二、清末时此处成为使馆区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根据清政府签订的《天津条约》，东交民巷地区逐渐成为使馆区。特别是在1900年庚子国变以后，英、法、德、日、俄、美、奥、意、比、荷、西等国均在东交民巷地区拥有了自己的使馆和兵营，再加上使馆区内的银行、邮局、国际俱乐部等建筑设施，东交民巷地区俨然已成为了“国中之国”。而庚子国变后，位于东千步廊的衙署区也发生了变化。原来位于东半部分的几所衙署——兵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和太医院被全部并入东交民巷使馆区之内，成为了英国、俄国两国兵营的范围，其原来的建筑“无复余迹”[3]。而西半部分的宗人府、吏部、户部衙署则被保留了下来。位于户部衙署之南，东交民巷之北的礼部衙署被部分保留，其北半部分仍旧为礼部，南半部分则划归给使馆区，并在之后短短的几年内建成法国医院，法国医院的南侧即为东交民巷。而礼部与其南侧新开辟的使馆区之间有墙相隔（见图5、图6）。

    三、民国时期衙署街道的几次易名与“新大陆”的出现

    从清朝末年至20世纪20年代末，短短不到20年间，东千步廊一带衙署与附近街道名称经历了数次改变。

    宗人府在民国初年尚存，后迁至东安门大街以北。其旧署南一部分为警察厅消防队住所，其北夷为平地，售归民有[6]。

    吏部最初改为京师警察厅，1928年改成北平特别市公安局[7]。

    户部在民国初年改为财政部，1915年迁至西长安街，原址成为京师警备司令部。1926年左右改成烟酒公卖局（也称烟酒印花税务局）[8]。

    礼部在1914年成为财政部的盐务署[9]，后随财政部迁走。1917年左右，在礼部原址建起北京邮政管理局新楼，于大约1922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礼部南侧的使馆区，在清末民初又相继建起瑞金大厦、开平公司、麦加利银行等建筑。

    户部街、兵部街在1928年北平特别市公安局成立后改称公安街、东公安街。

    公安局南面的横胡同，即户部夹道，称富贵街[10]。而本文所关注的“新大陆”，也随着东交民巷区域衙署街道的数次更迭而出现。从这张1914年左右的北京地图上可以看到，东千步廊的西半部分衙署功能较之晚清已有很大变化。这其中，宗人府未变，吏部变更为警察厅，户部变更为财政部，礼部变更为盐务署，其南侧则依旧为法国医院。这五座建筑中，仅在警察厅与财政部之间有一条横向的路，也就是前清的户部夹道。可见，虽然建筑的功能发生了变化，但其整体结构并未更改。这五座建筑的西侧仍为户部街，东侧仍为兵部街。

    在1921年左右的北京地图上（见图7），原来的宗人府成为警察讲习所、工程队，原来的吏部成为京师警察厅，原户部成为京师警备司令部，而原礼部则成为空地。原法国医院的位置被四家单位占据，从西至东依次为：瑞金大厦、开平公司、法国医院以及利威洋行。原户部夹道改称富贵街。除此之外，各建筑间仍旧没有新开辟的夹道。而这些建筑的西侧仍为户部街（见图8）。

    而在1928年左右的地图上（见图10），情况则大为不同。原宗人府位置成为消防队，原吏部成为公安局，原户部成为烟酒印花税务局，原礼部成为邮务管理局，其东南侧还有浙江兴业银行。原法国医院的位置则被原中南银行、麦加利银行以及法国医院三家占据。全部建筑西侧的户部街改称公安街，东侧则改称东公安街。公安局与烟酒印花税务局之间的小道始终存在，其名字也与上一张地图一样，被称为富贵街。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邮务管理局（即原礼部衙署）与其南侧的法国医院等三座建筑之间，出现了一条横向的路。地图上显示这条路为“新大路”，而在陈宗蕃的《燕都丛考》中同样提到：“邮政总局之南有横胡同，曰新大路”[11]。可见，这条路的出现与邮政管理局大楼（见图9）的建成不无关系。在上一张地图中，原礼部位置的空地正是建设中的邮政总局大楼，而大约在1922年时，邮政管理局新大楼盖好并在此办公。而后不久，大楼南侧便出现一条路，也就是邮政总局南面的横胡同“新大路”。看来，“新大路”这条路及其路名应出现在1922-1928年之间。

    从此，“新大路”这条路名开始被使用，并一直沿用到了今天[12]。

    四、关于“新大路”命名原因的推测

    由于目前所见的各种资料中，都没有关于“新大路”命名原因的记载。故笔者在此根据其历史背景作一推测。据笔者分析，将此路命名为“新大路”，应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里以前一直是礼部和法国医院的分隔墙，并没有路。换言之，这条路毕竟是建完邮政大楼后新开辟的，因此，稱呼其为“新大路”，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意思上都非常合理。这应当是主要原因。

    第二，封建帝制终结、新社会开启，中国也踏上了“新大路”。作为一条位于旧日中国皇权中枢地区的路，其开辟本身就是封建帝制终结的结果。而路两旁的新式建筑与新的机构，都象征着中国进入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时代。

    五、“新大路”与“新大陆”孰是孰非

    在本文开篇的叙述以及笔者拍摄的照片中，我们提到的这条路的名称都是“新大陆”。然而，在民国时期的地图以及古籍中，对这条路均使用“新大路”这一名称。那么，“新大路”与“新大陆”孰是孰非呢？是否这条路最初名为“新大路”，而后更名为“新大陆”呢？查阅北京市档案馆所藏档案，笔者发现无论是搜索“新大路”还是“新大陆”，皆有关于这条路的记载。搜索“新大路”，有一条关于“中共北京市监察委员会关于办公地址移至前门内公安街新大路6号的通知”，其时间为1955年10月28日[13]。而搜索“新大陆”，也有一条档案与该路相关，其为“北平邮政管理局请修理新大陆地沟事宜与工务局的来往函”，时间为1935年10月1日[14]。从档案名称及信息来看，这两条档案所显示的地名都与本文所讨论的这条路完全吻合，然而从其档案时间来看，似乎并不存在由“新大路”更名为“新大陆”的这一情况。“新大陆”与“新大路”的称呼始终并行，换言之，其使用应该并无绝对原则，或者是二者通用。也就是说，无论是“新大路”还是“新大陆”，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由于笔者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有限，对于“新大路”或“新大陆”各方面的研究只能到此为止，还望本文能有抛砖引玉之用，对今后学者在该主题上的研究有所帮助。

    注释：

    [1] [12]东城旅游网[EB/OL].[2017- 8- 10].http：// tour.bjdch.gov.cn/n3363379/n3388503/n3388507/ c3390717/content.html.

    [2]于敏中.日下旧闻考[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128.

    [3][6][7][8][10][11]陈宗蕃.燕都丛考[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

    [4][5] 1900年庚子赔款前后东交民巷地区平面详图[EB/OL].[2017- 8- 10].http：//blog.sina.com.cn/s/blog_ 4945b4f80100v6i9.html.

    [9]张莹.民国时期盐务机构述略[J].民国档案2000（2）：101-102.

    [13]档案号258-001-00456-00078.

    [14]档案号J017-001-01189.

    作者单位：中国国家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