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天只为《有一天》

    阿墨

    从放电影到拍电影,从“零钱电影院”到《有一天》,孙阿美期待通过自己拍摄的中国第一部公益电影,让更多人关注、帮助身边的特殊儿童群体。

    史无前例的《有一天》,每一帧画面上都凝聚着爱,每一次观看都是爱的传递……

    刚刚过去的2014年,有一部电影引起人们特别的关注。

    这部电影聚集了包括两大影帝、三大影后共12位明星演员,耗时900多天。但这部电影却不是什么商业大片,而是一部纯粹的公益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有一天》,影片的发起人和制片人也不是所谓的大腕或名家,而是一位怀揣梦想的乡村放映员。

    她的名字叫孙阿美。

    筹 款

    和许多女孩子一样,孙阿美从小就喜欢看电影,尤其是儿童电影。她时常在想:我怎么才能离电影不那么远?

    就因为喜欢,四年前,孙阿美找到了一份与电影有关的工作,她成为华谊兄弟公益基金的一名工作人员,而且是华谊兄弟公益基金的第一位成员。她的工作就是给孩子们放电影,主要是给乡下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放电影。

    孙阿美不会忘记,2011年3月,她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山区放映了人生中的第一场露天电影。那一晚,彝族孩子们对电影的热爱和专注,深深地打动了她,也更坚定了她从事公益事业的信念。

    后来,孙阿美提议设立了一个公益项目叫“零钱电影院”,将爱心人士的“零花钱”汇聚起来,以便让更多的贫困儿童用“零钱”看电影。

    这是孙阿美第一次独立操作华谊兄弟公益基金项目。所谓“电影院”就是一间小小的放映室,一般设在贫困地区的学校里,那是距离孩子们最近的影院。

    在给孩子们放电影的过程中,孙阿美发现适合孩子们看的中国电影不多,孩子们喜欢的也多数是国外的。2012年初,她忽然想到,为啥不能自己筹钱拍一部属于孩子们的电影?当然这不仅仅是属于孩子们,也属于关心孩子们的人。

    拍电影!当这个念头产生后,孙阿美除了激动,或许还有些吃惊。“因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在电影制作拍摄方面确实是个门外汉。”孙阿美后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谁都知道拍电影需要很大投资,可钱从哪里来?有了拍电影的想法后,孙阿美就开始筹款。刚开始,她带着很简单的两页纸,到处敲门,后来敲到了“芭莎明星慈善夜”的发起人、时任《时尚芭莎》杂志主编苏芒那里。苏芒给了孙阿美十分钟时间,让孙阿美来介绍她的这个电影梦想。听完后,苏芒说:“OK,今年的芭莎慈善夜我来支持你。”

    孙阿美说:“感谢苏芒女士百忙之中给了我时间,让我推荐了这部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电影,并在2012年的芭莎慈善夜上得到了捐款。”

    一年一度的“芭莎明星慈善夜”是个很有影响力的大型慈善拍卖晚会,活动倡导品牌、明星、企业、个人积极参与慈善事业。结果,在这一年的“芭莎明星慈善夜”上,孙阿美筹到600万元捐款,这笔钱足够支付前期到后期的制作成本。

    导 演

    筹到钱后,孙阿美即着手组建团队。

    孙阿美想,我筹来的钱首先要对捐赠人负责。按照她的设想,要通过电影关注更多的群体,她计划尽量按正常的片长九十分钟,用九个不同的导演团队拍摄九个短片故事,希望通过影像让大家对九类特殊儿童群体发生观念上的改变。

    这是孙阿美的初衷,也是她900多天一直坚持和坚守的创作原则。

    孙阿美用最笨也最直接的方法寻找愿意和她合作的导演:上网去查年轻导演和他们的电影,觉得作品拍得有意思或能感动自己的,就顺藤摸瓜找到那些她认为有才华但多半还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给他们挨个讲述各个特殊群体的故事,然后让他们“认领”九个故事中的一个。

    九个故事的主人公分别是贫困儿童、读写困难儿童、智障儿童、被拐卖儿童、盲童、肥胖儿童、聋哑儿童、少数民族留守儿童和服刑人员子女,他们就是常常被人们忽视甚至歧视的特殊儿童,属弱势群体中的弱势人群,也是最需要得到人们关爱和关注的群体。

    孙阿美认为,这些孩子也有快乐,也有他们自己的梦想。她希望这部电影能够改变一些人对特殊儿童的偏见,哪怕一辈子中有那么一天,她也觉得值了。因此,她将片名定为《有一天》。当然也有点像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意思,比如有一天怎么样怎么样,带着某种美好的期许。

    有人问,为什么会关注这么多特殊儿童群体?影片的题材又是如何选取的?孙阿美回答说:“在我做零钱电影院搭建、放映及其他工作过程中,遇到了很多这个群体的孩子。我身边永远不缺少真实的故事。”

    据孙阿美介绍,在这部电影中,除了一个被拐卖儿童的故事,其他的故事都来自原型人物,影片中的小演员也是摄制组直接到这个群体中挑选出来的孩子。

    孙阿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通过华谊电影部来直接寻找他们那边的导演,她想,公司里都是大导演,只有拍大片时才找他们,自己这个“小作品”,就只能将目光锁定在年轻的导演们身上。她自称将国内年轻导演的电影都看过了,然后到各个机构脚踏实地地考察,对“中标”的导演实行基本经费打包的方法,让导演自己去组建拍摄团队。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动画片,因为“认领者”是一位动画导演。该导演第一次认识到读写障碍这种症状,拍摄中竟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学习吃力的儿子正是这类患者。

    孙阿美承认,年轻导演普遍很敬业很勤奋,有创意,没架子,但有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那就是他们也要生存,而自己对电影成本控制得很低,要求却特别高。她要求拍摄团队首先要跟这些特殊群体的孩子接触,这个是最难的。很多导演就因此中途退出了。

    当初,华谊兄弟公司总裁王中磊得知孙阿美要拍电影时很诧异,他明白一部电影成片有多难。他说:“阿美你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孙阿美有时感到特别焦虑特别孤独,因为没有人能明白她到底在干一件什么事情,她一度怀疑自己得抑郁症了。在一个故事没有拍完之前,她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故事什么时候开工,合作的导演能否不放弃地跟着她一起走下去。

    演 员

    在孙阿美的九个故事中,每一个故事都至少有一位明星演员参加。许多人不解,孙阿美是怎么召集到这么多明星来参与电影拍摄的?

    和寻找导演一样,孙阿美邀请明星没有任何捷径,就是一个一个找,一个一个诚意邀请,这个不行就去请下一个。演员多数有片约在身,档期排得很满,有的演员让捐出10万块钱可能不算什么,但让人家捐出一天时间参演却很难。因此拒绝她的人也很多,孙阿美说都可以理解。

    在孙阿美的影片中,所有演员都是零片酬参演,实际上拍摄时他们捐出的不止是一天时间。

    孙阿美说,《有一天》里面的每一个故事,虽然不是为演员订制的角色,但她相信一定有演员特别适合某一个角色并融入其中。所以,她只需要去找适合的演员来加入进来,不会刻意添加演员的部分。明星们愿意加入完全是被这些孩子感动了。她认为当初华谊兄弟传媒公司总监制、著名导演陈国富送给她的六个字非常受用,这六个字是:“去修饰、真相信”。

    韩庚是第一个同意加盟的演员,周迅是最后一个接受孙阿美邀请的演员。在孙阿美的真诚感动下,先后有周迅、张涵予、徐帆、冯绍峰、韩庚、袁姗姗、斯琴高娃、王千源、安以轩、咏梅、冯嘉怡、熊乃瑾等12位明星捐出时间“零片酬”出演,最终完成了这部关注九个特殊儿童群体的电影。为此,孙阿美说她把这辈子、下辈子的感谢都说完了。

    孙阿美说,最让她感动的是周迅。她完成了八个故事后去找周迅,周迅看完后拥抱了孙阿美一下,说阿美我没有想到这八个故事是这么干净这么感动。几天后,周迅决定出演片中最后一个故事,并在片尾奉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周迅捐出了自己最美的婚礼。

    2014年7月16日,周迅在自己的婚礼之前,特意在杭州黄龙体育场举行了一场关爱特殊儿童的公益演唱会。当晚的收益不计成本共计300余万元,周迅全部捐出,支持孙阿美将《有一天》继续拍下去。

    “周迅把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献给了公益,我很感激。尽管很多人更关注婚礼,而忽略了她是为了公益的初衷。”孙阿美对记者说。

    故事中的主人公,小演员,也是孙阿美亲力亲为才找到的。其中有一个故事里的小演员,孙阿美就足足找了一个月。比如袁珊珊演的“独唱乐团”这个故事,孙阿美带着摄制组去北京的聋哑儿童学校找小演员,300多个孩子,就有一个小孩突然唱了一首《两只老虎》。这正是剧情需要的,剧组当即决定由他来演。

    当然,这种巧合实在太少了,选小演员一点也不比选明星演员轻松,孙阿美认为在这过程中,坚持非常重要。

    还有一个故事,是由演员徐帆出演的“疯狂的面包”,讲述了一个智障儿童的故事。小演员叫刘顺利,要让小顺利理解台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小演员们不按常规出牌,不会按既定的节奏来做。孙阿美在小顺利的这个事情上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跟他交朋友,和他交流,然后让他产生信赖感。

    孙阿美要求的效果不是演出来的,而是要让孩子自然地表达。她说,她特别感谢徐帆老师,徐帆和其他拍摄团队成员在现场一直鼓励小顺利,跟他一起顺词,教他唱歌,逗他开心,让小顺利很有信心地完成拍摄。徐帆在片场跟导演说,你不用管我,小顺利演到哪儿我跟他去哪儿,你不用考虑我。

    值得一提的是,拍摄前,小顺利在北京一家小宾馆实习。拍摄后,小顺利就真的到了一家面包店工作,能够自食其力了。再与剧组见面时,小顺利特别为小伙伴们带来了他亲手制作的新鲜面包,他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工作是:写出品单、上面包、贴标签、尽心尽力为顾客服务。

    拍 摄

    从2012年初春《有一天》开始筹款拍摄,到2014年3月2日最后一个故事杀青,孙阿美计算了一下,这部电影竟然拍了900多天。900天,对一部电影的制作是很奢侈了。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孙阿美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在拍电影过程中,孙阿美遇到的最大困难并非人力、财力、经验什么,而是不理解。

    首先是有关管理机构,不理解她为什么拿几百万善款去拍电影,她不得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他们。

    还有一些慈善机构也不理解。拍摄中,总是要与一些慈善机构和公益组织打交道,有的负责人就说:小孙啊,你这个钱不要拿来拍电影,你把这个钱给我,可能会让我们机构的孩子们这个冬天多吃点肉,生活状况可以得到改善。孙阿美说:“那还真的不行,我一次性给你几十万块钱可能解决你一个冬天的问题,但我这个电影出来以后可能解决的是很多这个群体的问题。”

    有的机构会直接问孙阿美,你这个项目帮助了多少个孩子?或者你准备帮助多少孩子?你能捐多少钱给我们?

    很多人对孙阿美的想法无法理解,他们更愿意接受可以量化的公益项目,觉得影像的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但孙阿美坚信可以通过电影的方式改变公众对特殊儿童群体的观念,让人们看到,这些孩子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是没有希望和追逐梦想的权利。她还相信用这种方式来传递这些观念,最直接,也最有力量。

    对于没有任何拍摄经验的孙阿美来说,拍摄中的许多困难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尽管她拍公益电影的信念从未动摇过,但她时时会被各种疑惑和困扰包围着,每天都有等着她解决和处理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她平时根本不会遇到。

    孙阿美说,她经常鼓励自己,办法总比问题多,可她面对的问题好像永远都解决不完,她这才体会到了老板曾对她的忠告绝非戏言。

    有一阵,孙阿美天天在数数,心里数,纸上数,她在数什么时候能推进到下一个故事,什么时候某个演员才能答应自己,什么时候这个电影才能完成。那时候她觉得要做一件事真的是非常非常难。

    “在900天中,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保护我自己内心的火苗不熄灭。”孙阿美不无庆幸地说。

    放 映

    2014年9月10日,《有一天》在全国公演。华谊兄弟公司宣布全程0分账、全国统一5元公益票价,并推出提前四周开始预售等一系列创举,堪称华语影坛有史以来“最纯粹”的公益影片。

    孙阿美告诉记者,她的初衷是完全免费的,但考虑到影院院线也是有成本的,就开了一个先河,用5块钱的公益票价来平衡影院的成本,但她相信这5块钱不够影院的放映成本。同时,孙阿美还努力说服很多院线,以爱心接力的形式慢慢加入进来,也希望会有更多的观众来电影院看,让这个电影多活一天。

    因为导演不同,九个短片风格也不同,有典型主旋律公益宣传片,也有朴实叙事的真实纪录片,还有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微电影。

    电影产生的反响出乎孙阿美的意料。

    “入场前应该发纸巾啊!”这是一位年轻女性走出影城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在一句话点评里写道,“有几个地方看哭了,周迅唱的片尾曲也很催泪。”

    “看完我又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宽容”“让我开始反思之前忽视的一些东西”“开篇很一般,但是渐入佳境,后面几个故事很棒”“很感人,想推荐身边的朋友带孩子去看”……在某媒体组织的公益观影活动中,《有一天》获得多数人的好评,大家给电影打出了4.5分的平均分(满分5分)。

    有调查显示,43%的读者表示,印象最深的是讲述西藏肥胖儿童秋扎的故事。有读者说:“看到他最后学会说‘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泪奔啊!”

    记者了解到,这个短片此前受邀参加了比利时布鲁塞尔儿童电影节,放映开始的时候,小观众都嘲笑这个来自中国的肥胖男孩,但放映结束后,大家都安静了,然后都说再也不会欺负身边的肥胖小朋友了。还有徐帆与智障儿童出演的《疯狂的面包》,周迅、斯琴高娃与服刑人员子女合演的《太阳会飞》等,同样让大家喜爱。

    《有一天》最后一个短片是关注服刑人员子女问题,由周迅和斯琴高娃出演。许久未露面的影后为公益出镜,不计较戏份少得可怜并卖力为影片宣传,让观众感动。

    有评论者写道,“为了公益片,明星们可以零片酬出演,在看多了娱乐圈嫖娼、吸毒等诸多负面报道后,这样的正面作为太能够给我们以正能量了,当然我们更希望在明星的呼吁下,弱势儿童能够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也有人说,“史无前例的《有一天》,每一帧画面上都凝聚着爱,每一次观看都是爱的传递……”

    2014年9月19日,上映还不到十天的《有一天》获2014Vcare中国公益映像节“金蝴蝶奖”。12月2日,《有一天》获得被誉为亚洲最大规模户外电影节2014行者影像节金帧奖“年度公益影片”。次日,《有一天》走进联合国总部特别放映。

    一时间,孙阿美成为引人瞩目的公众人物,各种荣誉邀请接踵而至。前不久,孙阿美受邀先后在澳门金光综艺会馆和全球最大的演讲平台TED(英文Technology、娱乐Entertainment、设计Design的缩写)发表演讲,与现场观众和网友分享《有一天》台前幕后的故事。

    2014年12月30日,第六届澳门国际电影节举办,《有一天》荣获“最佳公益影片大奖”。

    至今,《有一天》已受国内外12个电影节邀请展映,并荣获第九届美国西雅图儿童电影节“全球聚焦奖”。

    当记者问到拍电影的最大收获时,孙阿美自信地说:坚持内心和初衷,太重要了。还好,我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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