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未来在根源文化

    冯春久

    

    1月10日,闵顺柱已经从新县参加“新农村设计”考察回来多天。他说,尽管身在郑州,但灵魂依然在新县的西河村、王洼村、杨高山村、湖河村、居畈村、老叶湾村、毛铺村、丁李湾村、韩山村、簸箕山、莲花堰等地游荡。

    “由于灵魂没有归位,整个人显得僵滞木讷,虽有很多话要说要写,但心一时半会儿不能收拢,也不知从哪开始。”他说,“饮食能反应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食材也能说明那个地方的生态是否良性。我这个人比较馋,那就从吃开始吧。”

    舌尖上的乡村

    毕业于清华大学,且多年来从事室内外建筑装饰的设计,闵顺柱对中国建筑设计的传统性、地域性有独特的研究。2014年元旦前夕,受新县邀请,他作为建筑设计专家参加了新县关于“新农村设计”的考察。到新县的那天晚上,当地有关部门给予了热情接待,简约清洁的餐厅,四处飘散着久违的饭香。圆形的宴会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产菜肴,接待人员风趣地介绍说:穷乡僻壤拿不出什么高档东西招待大家,都是一些土生土长的地方小吃。

    闵顺柱说,对于他这个出生于本地的人而言,晚宴还没有开始,就知道了餐桌上摆的菜肴,是其他同行人或许从未尝过的佳品。比如有盘“油炸小河鱼”,小河鱼必须是在没有任何污染的水体中才能生长,这个菜对于生活在污染严重的都市里的人来说,是没有口福的,那种口感和鱼塘里喂饲料长大的鱼完全不同。“锅仔羊肉”更是当地一大特色,此地的山羊与北方的绵羊截然不同,平时都散养于山边坡地,啃食着没有污染的绿草,个小毛长筋肉多,再加上没有接触过任何饲料,羊肉散发出强劲的鲜味。诸如此类的佳肴,实在是太多,田间地头里的各种小菜,都是都市人平时不可能吃得到的。

    久居都市的人,在饮食上有一种感觉,无论是什么样饭店酒楼的菜品,给人的味觉基本上都差不多,并有一个统称,那就是“酒店味”。人们虽然在豪华酒店里付出高昂代价品尝着所谓的“酒店味”,可骨子里对那些乡村土味,还是留有诸多不能忘却的记忆。留存于记忆的,并非精美的刀功或者是那些别出心裁的摆盘,而是没被污染的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调料的清纯。

    说到此,他不由得感慨道:“当今人的生活品质,较古人来说,实在是不敢恭维,除了污浊的汽车尾气,就是浓浓的雾霾。心之向往的伊甸园,就是那些没有被现代工业和土地开发所‘强暴过的乡村了。”

    乡村是最佳的居住地

    说起来吃,自然要说到住。

    闵顺柱说,从人类社会开始择地而居的时侯算起,居住环境就一直被人们重视。传统的风水哲学,其终极目的也是告诉人们,如何选择最佳的居住地。中国古人对生存环境的选择较现代人来说,是有绝对优势的,也有本质的区别。古人选择寄居地,是因为某地环境条件适合人们生存,有主动性;而现代人所选择的居住地,大都是因为生活的无奈,而不得不在某地生活,更多的是被动。比如人们都蜂拥于城市,撇开经济因素,单从生活的角度来看,拥挤、污浊、浮躁的城市,对于人们的身心健康有什么益处呢?

    相对于城市浮华烦躁的环境,乡村有其恬静的存在。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道水,山水之间冷暖春秋仍在缠绵。世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农人,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天的晨曦,把一片珍珠撒在萌动的蓓蕾上;骄阳似火的夏日里,吐着长舌卧在檐下的家犬,也懒得去管鸡与猫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争斗;那些暮归的牛羊群,迎着黄昏的秋日看去,分不清个儿,只是荡起一片烟尘;冬日的晌午,已接近午饭时刻,而坐在廊檐下晒太阳的大妈,却忘记了生火煮饭。村庄散落在山坳里,参天的千年银杏将其覆盖个严严实实,若不是走近,很难看清原来错落交加的屋舍,内里却是几进几出的庭院。前后左右的邻里,虽不是一家,却炊烟相闻了好几辈,相互间已无秘密可言,也无隔夜的怨恨。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多的高低差别,无论你在外混得怎样,回来后还是三姑四姨的亲戚;无论飞船飞到了哪个星球、高铁跑得有多快,时间与节奏对于那些山坡树阴下徜徉的农人来说,都依然还是那么慢。

    “城市是以人为本,而农村则是以自然为本;城市人忙的都是钱,而农村人忙的是个情;城市人法重于情,而农村人依然是情重于法;农村人吃的是有机的,喜欢四季分明,而城里人吃的是有害的,更喜欢四季如春;城市人围着狗转,而农村是狗围着人转;城市人相信西医,而农村人更相信中医;城市人活在防盗窗里,而农村人活在天地间。”联想到中国乡村规划设计院孙君画家的话,闵顺柱说,“农村人粗茶淡饭能活到八九十,而城市人想活高寿,必须用药陪着。随着城市环境的污染越来越严重、城市人生活的成本越来越高,农村那种慢节奏的散养生活,越来越被更多的人理解、羡慕和向往。因此,乡村才是人们最佳选择的居住地。”

    寂寞的空巢

    说到农村,自然不能撇开城市。

    城市户口、吃商品粮、正式职工、大学生、打工仔、打工妹、万元户、企业家、城镇化等等,以上这些词,是中国一个时期的特色。这些词的出现,持续了二三十年,在这二三十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三十年间,路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楼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城越来越大越来越挤。在修路盖楼和扩城的过程中,人们听到更多的声音是,施工机器的轰鸣声、建筑物被拆除的倒塌声、机动车的拥挤声、城中村彻夜不眠的吵杂声。而农村的那些风吹树叶、雨打沙滩、家长里短、鸡鸣犬吠之声,不经意间却淡化了,人们都在忙着挣钱,忙着融入城市,在喧嚣的闹市中一觉醒来,才发现我们可持续的文化根源——乡村,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寂寞朽枯垂垂老矣。曾几何时,那雕梁画栋的高门大院也是人欢马叫,而如今却是个破壁残垣,就在那未倒的廊柱上,曾经的主人,为了不同的喜庆节日,不知挂过多少不同种类的大红灯笼。透过老祠堂那精美的砖雕山花、惟妙惟肖的木雕门窗、布满青苔的高高石阶、长满野草的空旷大院,可以看出家族曾经的兴旺与显赫。就是土墙黛瓦的农家小院里,也曾充满着柴米油盐的清贫天伦。现如今,只剩下一扇扇紧锁的腐朽的木门,还有门上那锈迹斑斑的很久不曾开启的铁锁,以及门上那残留的不知是红喜联还是蓝孝联当初黏贴的印迹。这些建筑的主人,有的已经消失在尘封的岁月里,有的因为生活或者所谓更好的生活,已远走他乡变为城里人了。整个村庄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只剩寥寥的几位无法离开的老人与孩子。曾经的风花雪月与喜怒哀乐,只留存于那些在廊檐上、阳光下静静闭目养神的老人的记忆里。这些留守的老人,安详地守望着未来不多的时光。

    闵顺柱说,乡村承载着中国文化的母体基因,是一代一代人的共同记忆,是根源文化的源泉。乡村没落的同时,“村规民约”“道德自治”“宗祠族谱”“孝道理制”等也一并淡化消失。他说,这何尝不是文化衰退的一种表现?没了乡村将没处寻根,没了根我们将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要到哪里去?

    乡村的无奈

    去过乡村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喜欢乡村而又为未来的乡村担忧。乡村有美好的生活环境,是真正的宜居之地,但目前没有与现代化城市同步的生活条件。

    在大发展大建设的大形势下,乡村表现出更多的是无奈,信息资源落后、交通条件落后、知识传播落后、整合能力落后。因此,与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相比,乡村那宁静安详的内里却充满了躁动。人的表情,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春种秋收按部就班的条理;二十四节气的时令明显淡化,传统的农耕程序也有所变异;大批青壮年的外出,使原本的精耕细作也显粗枝大叶的端倪;本应秋后就该翻整的农田,到来年春天还是高高的返青稻茬。在那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所有的田边地头都是庄稼,而现在大片大片的优良土地,却长满了荒草。

    “人心的荒芜比自然的荒芜更可怕”,闵顺柱感慨道,现如今的乡村,从人的内心世界来讲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乡村了。机械代替牛耕、化肥代替农家肥、除草剂免去了人力对庄稼的梳理,致使大量的人力务闲。原本就人多地少,再加上闲散下来的人力,有能力者拥向城市,留下来的大部分时光又偏向于娱乐,久而久之惰性见长。因此,勤劳朴实的乡村本质,正在逐渐淡化。大学生的扩招,毕业生就业的困难,再加上大学的高昂费用等诸多原因,导致现在很多乡村少年早早辍学,加入打工行列,相对经济效益来说,继续求学已不太重要,乡村的人生观、价值观就这样在悄然地转变。

    城市的扩展,也带动了乡镇的加快建设,原本古朴宁静的小镇,不知什么时候横七竖八地增添了许多新街和大马路。新街和大马路的两旁,瞬间立起高高低低的豆腐块似的建筑,那些修建了新街和大马路的乡镇,并没见到经济有明显的改观,而为此却牺牲了大片大片的良田,污染了环境、损坏了生态、拆毁或破坏了诸多有保护意义的古镇。扩展或新建的镇,大都空闲甚至被称为鬼城。开发商那无序盲目的扩建,浪费了大量的资源,搅乱了有序的、安静的村民的神经。

    事实上,让许多美丽乡村变成四不像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所谓的形象工程,而所有的形象工程,几乎没有一个是从村民的利益出发的,而且政府的每一次换届,都想搞出一个不一样。如此下来,恬静的乡村就变成了他们的试验田,至于结果谁来负责,那就是下一届的事了。

    乡村的未来

    穷思变、变则通、通则久,否极泰来。

    闵顺柱说,乡村的现状令人担忧,但并没有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首先乡村自然条件的基础是好的,其次广大的村民有改善环境、提高生活质量的愿望,只要有好政策、好方案,对村民有益,大家一定会支持和配合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容易偏激,当意识到要改变乡村时,大家便一股脑地上项目、扩建、拆除、城镇化,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国际化,我们几百年上千年的自然乡村,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非驴非马的欧式建筑,摒弃了我们的传统,以欧式为豪华标准、为楷模对象。要改变这种现状,显然需要政府、社会团体、专业人士、新闻媒体等加以正确引导。

    结合自身多年来的实践和在建筑方面的研究,他说,新农村的设计方向,应该是有生活的农村,而不都是能带来经济效益的旅游景点。一些地方政府,谈到乡村建设,立即想到挖掘传统元素,整合旅游资源。有些地方是可以围绕一些有价值的文化遗存,建设一个有生活的中心景点,以此来带动周边的新村改造,重点是乡村的整体,而并非有价值的个体。政府在新农村设计的过程中,应主要负责资金的筹措,如何设计应该交给专业人士与村民。不要把实质上是失败的城市建设方案,强行地塞给乡村。农村可以有城市的配套设施,但不可以城镇化,要总结城市建设失败的教训,还一片净土于乡村。现如今的乡村需要的是改良,而不是被取缔,对乡村的规划、设计、落实完善之后,乡村应该还是乡村。

    在闽顺柱看来,未来的乡村应该是:天上有鸟、水里有鱼、村里有年轻人,山上有绿树、河里有清水、地里有庄稼。因为,长期的破坏性的经济建设,使乡村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的破坏,需要恢复植被、改良土壤、净化空气,回到有机的良性的自然环境中来;垃圾能管、雨水能收、污水能处理,采取科学的水质循环系统以及垃圾处理系统,彻底清除乡村垃圾顽症;白墙黛瓦、影壁回廊、前厅房后堂屋,前有塘后有林、院中有大树,回归到本土的有内敛的平行建筑上来,保留建筑的民族性和地域性;家里藏书、村里唱戏、镇里看电影,在改善环境的同时,精神文明的建设也要跟上;村有乡规、人有情理、家有孝道,实现乡村自治,恢复宗祠族谱。

    “总之,未来的乡村,生态是环保的、环境是健康的,原住民是以本土为家,恢复原有的田园生活方式、留住传统的乡土文化、明确乡村的根源文化身份。”

    闵顺柱的心愿,应该也是大部分人的心愿。

    他说,新农村建设,必须在认同并尊重乡村根源文化这个身份的前提下进行,必须保护乡村自然生态环境,必须重建人与环境的良好关系,必须恢复传统的居住模式,必须回归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必须形成法制与道德的良性规范。新的乡村不再有社会的从属地位,消除与城镇的阶层划分,生活模式与生活状态应该是城市人的向往,乡村也必然是未来人们美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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