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蜻蜓
王之鸿
“北京是座缺水的城市”。这话不假,可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年前吧,起码安定门外关厢一带是不缺水的。且不说护城河浩浩荡荡、大街两侧的排水明沟四时不涸,单是众多的窑坑、苇塘和洼地积水就够家长们揪心的。孩子一出门,家长总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玩水去!”
水多,蚊子就多;蚊子多,蜻蜓也多。所以,捉蜻蜓便成了孩子们在夏日里充满乐趣的活动。虽然,老师在课堂上经常讲:“蜻蜓吃蚊子,属于益虫,不要去逮。”可是,孩子们根本不听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照逮不误。
捉蜻蜓用的“网”是孩子们自己织的。他们无师自通地找来竹竿,买来线绳,削好梭子,忙活着织网,有的还用不同颜色的线绳织出图案,在收口处缀上红色的线穗或绒球,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孩子们并不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古训,但一张漂亮而实用的“网”,自然会在捉蜻蜓的队伍中引来赞叹,起到先声夺人的作用,也使“网”的拥有者神气十足。
捉蜻蜓用的“网”有两种:一种叫“勺网”,在一根竹竿的顶端固定一个盘子大小的圆形兜网,因形似“勺”而得名,使用“勺网”得用两只手攥着竹竿从上往下扣;另一种叫“抄网”,用两根扫帚上的细竹竿绑成框架,大小和形状与常见的琵琶相似,在框架上织出兜网,使用的方法是一只手握住“抄网”的小头,从下到上斜着划出一道弧线,故曰“抄网”。
捉蜻蜓用的“网”叫“琉璃网”,缘自北京人对蜻蜓的称谓。
蜻蜓也叫蚂螂。尽管北京有“玉蜓桥”和“蚂螂胡同”这样的地名,然而,北京人更习惯把蜻蜓叫作“老琉璃”,大概是因为蜻蜓本身有一种彩釉的质感吧,但为什么要冠以“老”字,我却闹不明白。
北京常见的蜻蜓可分为三类,捕捉的方法大致也可分为三种:
一类体型较小,习惯中午活动,暗黄色的叫“小黄儿”,灰色的叫“小灰儿”,紅色的叫“红秦椒”。捕捉的方法是用“勺网”直接扣。
另一类擅长高飞,喜欢在大树的枯枝上停落;体型较小、通体黑色且有黑色软翅的叫“黑老婆儿”;体型较大、明黄色带黑色虎纹的叫“高鹞”。雄性的“高鹞”明显大于雌性的“高鹞”,虎头虎脑,尾巴尖上还有上翘下坠的装饰,确有虎啸山林的王者风范。捕捉的方法是用顶端涂上胶的竹竿粘。孩子们举着长长的竹竿,仰着头在胡同一边转悠,一边高喊:“高鹞——,低低低哟”。
第三类体型较大,全身以绿色为主,习惯傍晚在水边活动;雄的腰部发蓝,尾部发黑,被称作“单杆儿”;雌的腰部发绿,尾部发褐,被称作“老籽儿”,其中被孩子们视为珍品的是“菜蓝籽儿”,即腰部绿中泛蓝的“老籽儿”,大概它们是蜻蜓家族中具有丈夫气质的“巾帼”吧。
捕捉这类蜻蜓比较复杂。右手拿着“抄网”,左手拿着“招子”,用“招子”招引,用“抄网”捕捉。最理想的“招子”是用线拴一只活“老籽儿”,如果没有“老籽儿”,也可以用“单杆儿”代替,但对其腰部需要做些技术处理,最简单的办法是抹上点泥,发挥些误导作用。所以,北京有一句歇后语──“单杆儿抹泥,假招子”。
捕捉这类蜻蜓最有韵味。傍晚时分,孩子们站在水边,吹着口哨,唱着小曲儿:“杆儿哩嘻,这边有水,那边有鬼,上天没脑壳,下面就是河”。以致后来,每当我念到李白《蜀道难》的“噫吁嚱,危乎高哉”,就会想起“杆儿哩嘻,这边有水”的唱词。
如今,安定门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蜻蜓却成了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我想,这不该是孩子们捕捉的结果吧。
作者单位:北京市东城区委党史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