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意诗情诗心中徜徉
苏黄菲菲
【摘要】? 田湘的诗歌“从自由行走中来”，立足现实、扎根本土，体察、记录时代变化与个体处境。他的写作客观冷静、力戒浮华，强调“说人话”，注重叙事与细节，以人的现实和现世生活为旨归。他的诗歌创作也因此体现了独特的内容叙事风格，即日常生活的诗意描绘、仰望星空的诗情放纵、无愧时代的诗心坚守。
【關? 键? 词】田湘;诗歌内容;叙事风格
田湘，1962年生于广西河池，创作出版了《边城》《虚掩的门》《放不下》《遇见》《雪人》《田湘诗选》《练习册》七部诗集，获得《诗歌月刊》年度诗歌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并因诗作《沉香》获“铁路诗人”“警察诗人”“沉香诗人”之誉。他从20世纪80 年代开始创作诗歌，有过比较长的写作空白期，在辍笔数十年之后，重新开始写作诗歌。正如田湘所言：“人生的历练给了我一支全新的笔，得以重新描写这充满诗意的生活，这也是诗歌带给我的中年之美。”[1]可见，诗歌于田湘而言，既是他人生阅历和生命感悟的记录，又是他炽热诗魂的栖息之地。
田湘写诗，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作为校园文学社社长，他是一个“把诗歌当作枕头的人”。后来他经历求学入职，历练成为铁路公安系统的领导干部，岁月磨砺令他的创作灵感厚积薄发。可以说，田湘的诗，受到了时间的打磨和洗礼，饱含岁月沉淀后的参悟。他总是以温情暖意越过生活琐碎，祛除外部世界的喧哗与躁动，重返内心的沉静与安然。
一、日常生活的诗意描绘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2]。田湘诗歌的独到之处在于对日常生活的入乎其内和出乎其外。纵观他的诗路历程，我们能明显感受到他前期单纯的主观体验与情绪书写已经不能容纳他日瑧成熟的思考与文笔，于是，田湘带着对浮沉俗世的洞察之心，叩开了日常主题的虚掩之门。他喜欢从日常生活中发现灵感、发现诗情，他认为：“一个诗人如果脱离了现实社会，写的诗歌就会苍白无力。”[3]所以田湘的日常书写绝不是肆意宣泄。相反，他特别善于在日常生活场景中挖掘诗意、捕捉诗意、汲取诗意。比如中秋节写月亮，情人节写爱情，散步写花草，坐火车写车窗外的风景，同学聚会写校花，工作写警察，抬头写白云，低头写生命的意义……平凡生活中的饮食起居、柴米油盐，会议调研、出差旅行，都在他的诗里被赋予回味无穷的温情。
以诗记录生活旨趣。田湘有一颗敏感不羁的诗人之心，对于生活中的万物和世情百态带着某种深切的审美观照。生活中许多微小的细节，都能让他品砸出特别的滋味。一缕沉香一枚弦月，一道都市黄昏里的阳光，还有那日常熟悉的螺蛳香气，都是他眼中的诗神。比如他在组诗《沉香》中以沉香自拟，通过对沉香经历“刀砍/雷劈/虫蛀/土埋/在苦难中与微生物结缘/在潮湿阴暗之地/结油/转世”到“一截木头换骨脱胎/腐朽化为神奇”的描述，倾泻了他对生活与人生的双重表达，以及寻求心灵宁静的愿望。他去扬州看到瘦西湖，便在《瘦西湖》一诗中触景生情，“烟花三月/我来到扬州/当然不为借钱/只为取瘦/一个胖子吹吹瘦西湖的风/即刻瘦成一枚弯弯的下弦月”。 直白的笔调，轻松自然的话语，展现了他乐观豁达的心境。他用干净、通透、跳动的文字把一座喧嚣城市的黄昏场景勾勒出意境悠远之美，“从这边起，从那边落/太阳的一日也许就如人的一生/一座城市每一天都在这里辉煌落幕/黄昏，一座美丽的城市正向着黑夜沦陷/而人们对发生的一切似乎习以为常”。他以简洁、自然、纯粹的诗句营造诗情空间，帮助读者在充满美感和意境的生活场景中沉淀和思考。甚至用餐的一个片段，他都能将其融入诗里，比如，充满深意的《嗍螺蛳》，“从此/每晚你都让我带你去嗍螺蛳∕我也总是乐此不疲∕但我从未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初恋”。我们透过螺蛳香气，可以看到田湘的满腔炽热之情。
以诗承载生活经历。田湘出生在铁路工人家庭，从小在铁道边长大，他自己的职业也是一名铁路警察，这使得他热爱铁路，歌颂铁路。与铁路割舍不开的这段交集与情缘，给了田湘很多创作素材和灵感，他依托自己无比热爱和熟悉的铁路工作，把激荡的情感嫁接在职业上，进而找到了以诗歌释放心灵的通道。那些与铁路有关的各种人和事物，火车、站台、旅客、列车员、养路工、钢轨、车轮……都被他信手拈来，成为人生缩影，比如他在《老站房》中深情地写道，“火车再也不会开进这个小站了/不会有钢轨、汽笛/青草覆盖了道床/不会有我父亲挥动的小旗……”，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读者对一个时代的铁路记忆动容动情。在《火车》中，他赞颂铁路工作者，“多少人依附在你的体内/出去看风景/他们看到了山外山/城外城/看到了红尘滚滚/可你却视而不见/你只是赤条条地来去”。组诗《动车时刻》更是折射出他对生命的彻悟，“从今天起/我要适应快节奏/快生活/我要适应你突然出现/就像天使降临……像是种错觉/两座城市相拥/仅在瞬间……这爱的推手/稀释了相思与别离/却让我担忧/来得太快/是否消失更快”。在《坐上高铁还嫌慢》中，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种快也让人闹心/眼前的风景/来不及欣赏就已消失/一首诗刚写好/正在润色就到站了/坐在身旁的人/刚想认识就走了/更不用说/抵达谁与谁的内心”。从以上诗句不难看出，作为诗人思想的投射物，哪怕是常见的铁路，也被田湘内化为对生命的思考。他以自己独特又敏锐的洞察力和批判精神，努力通过铁路去开拓那些富有探索性的人性命题。
以诗涌动生活感悟。作为一个诗人，田湘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联想力。对于生活中的日常点滴，他都能迅速生成想象，作出绝妙诗篇。比如，他在《网络女孩》中写道，“这个世界太污浊/请千万不要把她的面纱打开/我要带着她/回到抒情的年代”，在网络与现实的对撞中，生发出真与假、虚与实的情感碰撞。他在《虚掩的门》中把诗歌比作“一扇虚掩的门”，想要去探秘，却终其一生也未打开。 “我忽然发现/在我内心深处/有一扇虚掩的门/它从未被打开/也未曾关闭虚掩的门里”。虚掩的门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着童年、少年和青春的梦想/有着虚空、孤独、忧伤和甜蜜”。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悟出了“一个人老去的方式很简单/就像站在雪中，瞬间便满头白发”的道理。田湘没有刻意地去追求一种故作深沉的诗的表现形式，而是借一扇虚掩的门、一丝老去的白发表达人对生活的希冀与感慨。一首《穿堂风》更隐喻地表达了他对诗歌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赞颂，“风离开了旷野/就走得很小心/这些围得严密的墙/开出一个口子/风的这点自由/也来得不容易”。他将诗歌与风联系起来，体现了自己“细微之处见真章”的卓著能力。
来源于日常生活的细腻描摹一直都是中国文学的传统审美。田湘的诗大多来自生活经历、观察和体会，他用意趣之心去看待生活万物，并挖掘其中朴素的美感与情怀。他吟咏时世、感怀人生，让他的诗既记录日常生活的温热细腻，又呈现精神领域的深刻思考。“他把诗歌还原成了人类生命的吟唱，而不是个人的窃窃私语”[4]。所以，张玉玲评价田湘的诗：“流畅如清风山泉，从不故作高深，但细细品来，却能品咂出浓浓的味道。”[5]田湘在入乎其内的个体经验基础上，坚定地出乎其外，走上日常写诗的道路，并在日常叙述中幻想着、发掘着、怀抱着对生活的温情与敬意，彰显自己卓尔不群的诗歌写作才能和脱俗的诗学品格。
二、仰望星空的诗情放纵
行走在大地上并不意味着田湘只关注脚下的泥土和眼前身边的生活，实际上他同时也在仰望苍穹、叩问人生，想象着“做一朵高空的云”去“挑战生命的寂寞，不管世态炎凉，独享浪迹天涯的快乐”。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观察越细腻，了解就会越全面，他的诗也就拥有更大的格局和更崇高的情怀。田湘是对世间自然万物充满深沉爱意的诗人，他的诗以情入心，以情动人。在他的诗中， 我们既能领略秀美山川的壮丽， 也能感受静谧山林的纯美。田湘在星空下以诗歌纵情，呈现了一个妖娆、奇诡、富丽、神秘的生存场域。相较于发达的现代文明，这里有更多人类文明萌芽期、成长期的丰富样态，是一个生机勃勃、富有诗意的世界。
田湘的诗有着对纯净生活的美好追求。远观一座大山时，他深情诉说，“能把心灵交给大山，就不怕风暴袭击”;遇到一条河时，他无限遐想，“像河流一样，以宁静而宽广的心，拥抱一切的美好，也包容所有的泥沙”;欣赏一朵花时，他欣喜描绘，“走近一朵花，看含苞的花蕾，打开一个温馨的世界/看花朵绽放的多情与娇媚，看花朵吐露的淡淡芬芳/让心灵也像一朵花，绽放一种纯洁和美丽”。一滴露珠在他的笔下也能绽放独特之美，“你就是你，生存并且奉献，纵有短暂的一瞬，也要用纯洁晶莹的心去拥抱世界”。他在《平凡人生》写道，“我不是英雄，没有值得炫耀的辉煌/但我的生命中毕竟有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就像一棵常被人们踏在脚下的小草，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和奉献自己/用生命的绿色召唤着浩瀚的蓝/我就像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永远唱着欢快的歌谣，用清纯的浪花荡涤人们干涸的心灵”。一句句朴素的语言表达，闪耀着诗人思想的光芒，是诗人纯净内心的折射。
田湘的诗有着对万物生灵的深刻反思。面对万千世界人来人往，他不是冷漠的旁观者而是深刻的思考者。他耐心地观察，就像是面对“一幅画，我注目于它的留白处”。他观察社会万象，透过表象去挖掘本质，并通过诗歌引发读者对人生向真、向善、向美的思考，追问生命的真谛，给读者以启迪。在《站在巴马的天空下》中，他想“沿着那弯弯曲曲的山路，走进巴马人深沉的内心”。在《云之上》中，他思考，“远离了尘世，是否就远离人间烦恼/远离了喧嚣，心中是否就永远宁静/似乎是，似乎又不是”。在《灵魂》中，他告诫忙碌的人们，“他们走得太快了/他们的身体越来越轻/我想提醒他们/走时别忘记带上灵魂”。在繁华俗世中，田湘始终坚持对自己、对生命、对世界深入而透彻的理性认知，在他看来，生命存在的价值在于保持心灵的纯净与内心的平静，在于对亲人、对自然的热爱。
田湘推崇像一棵树一样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生长/除此之外/盘踞一隅/餐风宿露/连房子也不盖”，他羡慕树“如此简单/如此快乐”。他想让生活的一切简单化，想要遵循自己心底的召唤，试着做到“去伪存真、删繁就简”。在《加法减法》中，他提倡要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懂得取舍，“我用加法/计算我逐渐增加的年轮/和增多的白发、心酸、痛苦、加忆/我用减法/计算我逐渐远去的青春/和用减少的黑发、激情、快乐、童心”。当时代浮躁地奔涌向前时，田湘却愿意执着于初心，独守一个清幽的诗意之境，坚定对纯真至善的不懈追求， 这是他对生命本质的睿智体悟，也是他秉持的生命哲学。
三、书写时代的诗心坚守
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说：“从古至今，那些伟大的作家，从未放弃对家国天下、对民族命运的责任，他们的作品呼应着人民的忧乐，深沉地表达了把中华民族从根本上凝聚在一起，使人们向上、奋进的思想和情感。”可见，好的诗人应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胸襟，应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情怀，应有“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的浩然正气。而从世相背后抽取最能彰显这个时代脉理的意象，从灵魂深处倾泻对这个国家和人民的深情热爱，正是田湘作为诗人对这个“世界的回声”。田湘说：“每个人在社会上都应该有所担当。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更应该有所担当。呼应时代是一个作家、一个诗人不可少的品质。”[6]
在时代发展中，田湘看到了文明和进化的代价，他的诗《两难》在看似平淡的叙述中表现出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到底是水攻火/还是火攻水、太阳和雨/常发生水火之争/两种相克物质同为诗歌古老元素/它们在同一时空探寻相融的可能性”。因现代文明带来的环境恶化引发田湘深切的忧虑和反思，他在《堵车》中写道，“汽车的尾气和噪音/将我淹没在车流的河里/我正慢慢变成一条鱼/在缺氧的水里/做着深呼吸”。在《城边》中，田湘对城市污染问题有着深深的担忧，“一条碧绿的河，流到了城边，失去了原有的清甜/一片白云，飘到了城边，却找不到栖息的蓝天”。田湘还规诫人们守护居住环境，“哦，城市/我就这样静静地走在你的城边，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现代化进程给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带来各种弊病，田湘在诗歌中对这些现象进行了反思，他希望时代不断发展、不断进步，但又为发展过程中付出的代价痛心。他想通过他的诗，引发人们对于发展的理性思考。他通过寻找相互关联又彼此不同的物象之间的联系，把对这些现象与问题的忧虑与优美的诗篇结合，让诗句有了饱满的情感和批评的力量。
田湘深爱诗歌并沉迷其中，他说自己是“一个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他认为“诗歌给了我另一个真身”，觉得诗歌是“罂粟花/在语言中开放/缓慢的快乐/让你痴迷、沉醉/以美/渗透你的肌体、灵魂/以魔力/摧毁你坚强的意志/使你不能自拔”。田湘热爱诗歌并坚持创作，正如他在《练习册》中所写，“认准一条路就走到底/一生都在练习/跌跌撞撞/且乐在其中/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田湘的眼中， 缤纷世界的千姿百态，俗常生活的烟火人间，浮光掠影的惊艳刹那，都是自己独特的个性;在田湘的耳中，自然界的万物呢喃，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人世里的簌簌低语，都是对生命和万物的真实礼赞。
田湘几十年如一日，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追求以筆为马，风雨兼程，“在诗歌中自由行走，寻找梦幻的足迹，走过一个又一个花季”。他用自己的独特之笔， 去描绘眼里所见， 记录耳中所听，抒发内心所感，并把它们凝练成一首首对人、物、事、情有着深刻哲思的诗作。田湘既是思想者，更是一位有时代担当和社会责任感的诗人，他不仅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在生活中不倦前行、乐观向上的诗人，还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有担当、有理想、有风骨的诗歌创作精神，这种精神，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时代精神。
|参考文献|
[1]田湘：没有人知道蝴蝶秘密的路径[EB/OL]. （2019-09-06）[2020-04-18]. https：//www.sohu.com/a/339136560_167385.
[2]王国维. 人间词话汇编汇校汇评[M]. 周锡山，编校.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232 .
[3]钟世华，田湘. 田湘：遇见了你，再也放不下——广西本土诗人访谈录（之三）[J].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5（4）：116-119.
[4]李少君，沉香. 田湘诗集《遇见》首发式暨研讨会纪要[J]. 南方文坛，2015（2）：124-128.
[5]张玉玲. 田湘，一棵葱茏的诗意之树[J]. 中国铁路文艺，2014（12）.
[6]钟世华. 呼应时代是一个作家、诗人不可缺少的品质——对话广西壮族自治区作协副主席、诗人田湘[N]. 贵州民族报，2019-08-16.
[7]罗小凤. 非诗的时代与“放不下”的诗歌情怀——田湘诗歌世界探析[J].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16（3）：1-5.
[8]施秀娟. 美丑对照造就的浪漫诗篇——论田湘近年来诗歌的辩证特色[J]. 河池学院学报，2015（1）：28-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