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都市电影里的中产阶层的符号建构与情感解码

    王雪玉洁

    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国产都市电影所着力描写的题材主题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偏移。从20世纪90年代一系列以城乡二元结构下的边缘人群书写到新世纪繁华都市题材的影像表达,以摩天大楼与灯红酒绿为代表的新时代都市环境成了当下都市电影发生的主要背景。在此之下,国产都市电影以喜剧化的讽刺幽默与怀旧式的青春记忆回溯作为新时代都市电影的两类主要类型,围绕都市中市民人群的生活进行影像描写,出现了包括《中国合伙人》《心花路放》等一批具有代表性的新时代国产都市电影。而在多样化的都市故事里,其所贯穿的则是以情感与奋斗为代表的都市化表达。从符号化了的中产阶层趣味影像空间塑造,到喜剧讽刺与青春怀旧的两大类型倾向,再到家庭情感与现实压力的回环叙事结构,国产电影以都市化的影像世界建构对新时代里中产阶层情感进行了典型表达。

    一、中产阶层趣味下的符号化生活建构

    新世纪以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在当前社会的文化语境层面中,“中产阶层”一词已经不只是理论概念中的一个词汇,而是成了现实中不可忽视的一个实在群体。对于中产阶层而言,其在意识层面的概念符号既来源这一阶层本身的时代特质,也来源于外在的传媒对其进行的概念层面的包装与人物建构。中产阶层从出现开始,就区别于以往概念中的底层以及顶层人群的概念,其指的是在社会财富与话语地位上处于中间地位,脱离了生活中的基本温饱问题的人群。中产阶层其“占有一定的知识资本及职业声望资本,从事脑力劳动为主,主要靠工资及薪金谋生,具有谋取一份较高收入、较好工作环境及条件的职业就业能力及相应的家庭消费能力,有一定的生活质量”[1],因而更加关注于生活中的工作压力、家庭情感、人生意义等问题,从生活地域上而言,是大多在新时代都市环境下生活的一类群体。而在新时代的都市电影中,其对于这一中产阶层群体的影像符号构建一方面来源于观影群体的自身趣味,另一方面则是与都市环境下的生活方式以及经济社会中的消费主义概念、审美趣味进行了意义结合。因此,在影视作品中,诸如小资、白领、精英等概念符号往往从人物属性上成为中产阶层影视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所讲述的也大多是这一类中产阶层群体在都市生活中所要面对的情感问题和生活压力,表达中产人群在社会的中间层级所可能发生的人生震动与意义追寻。新世纪都市电影中的中产阶层往往有其符号化了的人物形象要素,而这又是根源于中产阶级审美趣味之中的。

    职场工作是诸多中产阶层群体日常经历的生活体验,而在新世纪的都市电影之中,其职场都市生活的影像表现则深深地烙印上了都市化的符号印记。《杜拉拉升职记》是改变自同名小说,上映于2010年的一部电影,也是国产职场电影的代表。在《杜拉拉升职记》中,主人公杜拉拉怀有中产阶层所普遍具有的对于工作的上升欲望,而电影中则以极为形象化的物质符号表现来对这种奋斗欲望进行了转化。高楼林立的大城市中心商业区,名声显赫的500强企业,精致而又具备凌厉感的都市白领精英的高层形象,《杜拉拉升职记》与其说是在对都市中的工作场景进行影像化描绘,不如说是通过影像化世界中的符号元素堆砌来对中产阶层观影群体的审美趣味进行影像化满足,主人公杜拉拉的形象就是其符号化建构的代表。对于都市之中所存在的广大白领群体而言,职场的生活体验是他们平日里所必须面对的生活挑战与攀升向上的渠道所在。因而,以杜拉拉为代表的都市白领奋斗者就在此之下应运而生,其屏幕上光鲜亮丽而又充满挑战的工作环境正是对白领的工作环境进行符号化抽离,进而在影视空间上进行重构的表现。而出于对电影所表现以及想要满足的中产白领群体的审美趣味,影片中的工作环境被进行了简单化处理,杜拉拉的奮斗历程更是与其自身的人生成长与爱情收获进行了影像世界中的合二为一。电影中以杜拉拉为代表的普通白领与王伟、玫瑰等高层进行了诸如审美品位、工作方式等多方面的对比。在此之下,杜拉拉的奋斗之路在影像表达上则呈现为一种中产阶层向上层迁移的过程。这一人物形象的影像建构以及最终结局体现了都市环境中诸多白领群体对于上层工作精英的符号化认知,以及其自身工作和情感生活的理想化意愿趋向。

    “电影作为一个符号系统,人们认为它能够把观众结合成为一个分裂的主体,从而展开一个意识与无意识相互作用的过程。”[2]相对于《杜拉拉升职记》,冯小刚的《非诚勿扰》系列所表达的则更多是中产阶层在生活上的符号化体系。电影以一个荒诞化的“分歧终端机”对葛优所饰演的秦奋进行了生活财富上的所需满足,也以此脱离了工作奋斗层面的表现而注重于中产阶层爱情生活等方面的描述。电影在自身所注重的商业化逻辑下将现实生活进行了荒诞化的叙述。无论是《非诚勿扰1》里秦奋在征婚过程中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怪异人物,或是《非诚勿扰2》中的“人生告别会”,都显示了这一系列电影所注重的不再是以往冯氏喜剧所关注的现实生活样貌,而更加倾向于对中产阶层群体其审美趣味的影像化满足。电影中在秦奋与梁笑笑的爱情之路上进行了异于都市环境的反差式自然风光包装。湿地、北海道、三亚,这一系列的自然美好风光形成了度假式的休闲享受,其与代表着繁忙生活与工作压力的都市环境构成了鲜明对比,而在此之上所寄托的则是生活于繁忙都市中的中产阶层群体对于自然生活的审美趋向。电影以奇观化的表达方式将这些自然风光中的休闲享受与荒诞化的奢侈派对进行了浓墨重彩式的影像表现。而这背后所传递与迎合的,则是都市环境中仍为家庭和工作压力所困扰的广大中产阶层内心对于休闲生活的符号化想象。从关注于爱情纠葛和其所着重描绘的享乐生活层面上而言,《非诚勿扰》系列电影正是诞生于中产阶层审美趣味之上的符号化建构之作。

    二、幽默与怀旧:中产阶层的情感倾向

    作为电影的代表类型之一,喜剧片以其幽默特性一直深受广大观众的欢迎。对于国产都市电影而言,喜剧片同样是其中的重要一支。在生活压力日渐加剧的当下,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们脱离了生活温饱问题的基本生存困境,但却要面临着来自于家庭和工作中的诸多问题。国产都市喜剧以其现实化的时代视野关注到了现代都市中产阶层群体的这一生活现状,并借助于幽默元素将这些问题进行了滑稽化的喜剧处理,以影像空间中的轻松化演绎来排解中产阶层群体心中的压力情绪。而除了喜剧片之外,以当下视野回望过去人生的怀旧式青春回忆则构成了国产都市影像情绪表达的另外一支。中产阶层群体在经历了人生百态、品尝过酸甜苦辣之后,其怀旧情结就自然成了内心所不可回避的情绪记忆。校园里的青涩时光和年少时所经历的爱情友情,这一美好而不可重来的人生经历,既构成了当下时间节点中具有浪漫气息的想象化时空,同时也以其青春理想化的情感回溯抚慰了处于现实压力下的社会人群。在此之下,此类青春电影所传递的正是中产阶层的群体式缅怀所想寻求的感伤怀旧与情绪抚慰。喜剧片与青春片是当下都市电影中的两大主要类型电影。而这两类题材主要采用的是幽默与怀旧手法,其中产阶层的情感倾向也能从中得以透视。

    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为新世纪的中国建造了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化都市。都市里的人们在生活处境得以改善的同时,也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快节奏生活压力。在当代中国社会,“一方面文化转型在世俗层面上表现为对金钱与物质的强烈占有欲,另一方面又保留了儒家的实用理性,保留了中国人传统的思维模式”[3]。中产阶层一方面拥有较为丰富的物质生活,一方面在精神世界中却在承受着高强度生活节奏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与家庭矛盾。在此背景下,许多描写都市生活现实的电影由此产生,《泰囧》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为一部喜剧电影,《泰囧》将电影戏剧冲突的中心设置为围绕一款名为“油霸”的商业发明而在泰国发生的明争暗夺。但在影像世界所设置的戏剧冲突的背后,《泰囧》所要讲述的则是以徐朗为代表的都市中产阶层所经历的重返家庭的内心博弈与人生成长。都市化的高强度工作压力使他们难以平衡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钢筋混凝土之下的现代都市所带来的则是缺乏温情的心灵空缺。《泰囧》以喜剧性的形式将其所表达的人文关怀涵盖在了特意选择的异国环境之中,在幽默氛围下展现了中产阶层所面临的生活压力与心灵开解之路。在电影里,泰国的迥异环境与自然公路风光给予了主人公特殊的旅程感受。一路同行的王宝在作为冒险同伴的同时,也充当着开解主人公压力的心灵导师角色。正是在这种处理之下,都市空间与异国环境在影像中完成了内在情感意蕴上的相互融合与开解,而其喜剧化的幽默氛围也在潜移默化之间完成了对于中产阶层观影群体的价值观传递。

    对于过去的寻觅,一直是电影所讲述的主要话题之一,其所讲述的不仅是人们对于往昔美好时代的怀念,更是与当下生活环境对比之下的人生感慨。而对于生活于都市中的群体而言,都市化的生活环境给予了他们所共同的校园经历与青春时代,使其在多年之后仍旧在内心中有一个念念不忘的集体化记忆空间。诸多围绕当下人们的过去时代的青春片所讲述的就是这一集体情结。在包括《中国合伙人》《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电影中,主人公往往在多年之后仍旧会回忆起当年校园环境中所经历的青涩爱恋与人生遗憾,以回溯自我的方式讲述过去所经历的那段青春记忆。“在真实生活中甚至在电影里,很多人在青春期都在追随或者听从召唤,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听从自己的决定。”[4]新时代的都市青春电影大多会在当下的时间节点上讲述过去时代的故事,以充满往昔风格的物品与事件来实现影像时空中的青春记忆唤醒。无论是《中国合伙人》中成东青、孟晓骏和王阳在校园中追逐打闹的同伴情谊,或是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郑微与林静、陈孝正之间充满遗憾的青春恋情,青春片以怀旧式的年代记忆为都市中的观影群体展现了具有相似记忆的时空影像,也获得了观众于缅怀自我的审美体验之下的情绪认同。此类影片中过往故事的影像展现形成了共同记忆下的集体情结。这一情感体验提供了影像空间里回忆式的想象,更有着“穿越时空”下的生命的释然。这一类型化都市电影所传递的不仅仅是人们所共有的对于往昔记忆的追溯需求,更是体验过人生百态的都市中产群体孜孜以求的往昔青春年代中的内在情感抚慰。

    三、家庭情感与现实压力:回环叙事下的人生体悟

    电影的叙事进程往往是一个冲突的发生与解决的过程。在当下都市环境中,工作与现实环境所带来的外部压力与家庭情感方面的内在问题构成了现代都市人群所普遍面对的难题,这两者之间的相互对立平衡构成了现代中产阶层身处的生活环境。因而,以此作为主题表达的电影题材更加贴合观众,让观众的心理有一种天然的认同感。国产都市电影往往以家庭情感与现实压力作为戏剧的冲突点,这其中又大多以主角从家庭走向现实、然后再重返家庭的回环叙事来展现其人生体悟,以此对中产阶层的情感问题进行总结和收束。其中,通常将人物家庭元素作为电影中最为基本的价值核心。主人公总是会陷入到家庭情感问题的困境之中,电影所展开的则是他们从这一困境中走出并得出感悟的过程。在这一来自于家庭、走出家庭、之后又回返家庭的回环叙事过程中,创作者以电影中的问题寻觅过程传递了以家庭为主并进而理解家人的主流价值观。而观众则在这一回环叙事过程中产生浸入感,与电影的情感表达进行了价值倾向上的理解,从而实现了影片主题表达与观众接受的高度融合。

    婚姻爱情问题一直是家庭情感问題的重要部分。宁浩导演的《心花路放》就以公路片的形式进行了这方面的讨论。城市的现代化环境为都市人群提供了几乎应有尽有的生活空间,但也因情绪上的困顿对人们的精神内在进行了压抑化处理。因而,公路片就从都市电影中异军突起,成了源自于都市环境又以影像世界中的开阔环境与变换路程进行心理探索的极好类型。在《心花路放》中,黄渤饰演的耿浩,其在电影开篇就在狭小的房间中因离婚问题而粗暴地对家具进行分割。这一闭锁环境下的压抑表现不仅显示了婚姻问题对其的深深困扰,也暗喻了都市的闭锁空间下其内心情绪的难以释放。之后,徐峥所饰演的郝义带领耿浩进行了一场前往丽江的散心之旅。宁浩正是在这场散心之旅中将叙事的进程一分为二,同时讲述了耿浩与其前妻的相会之路。电影以刻意隐藏下的叙事进程展现了耿浩婚姻开始与结束的两段历程,也以此展现了他对于人生问题的感悟与思考,婚姻开始的起点也是其走向结束的终点。在此之下,电影中耿浩与其前妻两段旅程经历中的种种事件构成了人生中可避免的意外经历,也在情绪氛围上为婚姻的遗憾最终得以释怀做了铺垫。电影结尾,导演的叙事技巧终于露出真容,耿浩最终释怀并接受的故事结局给予了观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审美体验,也切合了都市中产阶层面对婚姻问题从不可接受到遗憾再到释怀的主流情绪表达。

    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在短短几十年里就发生了巨大变化,也给生活在不同年代的两代人以迥异的人生体验与生命感悟。因而在现代都市环境中,青年人与父辈之间由于人生经历不同而产生的认知隔阂就成了家庭问题的一部分。和《心花路放》所关注的婚姻情感问题不同,上映于2017年的《乘风破浪》所关注的就是对于上一代父母的理解。韩寒在这部电影中借鉴了《回到未来》《新难兄难弟》等电影穿梭时空的表现手法,以邓超所饰演的徐太浪穿越过去与年轻的父母相识并一同冒险来展开故事叙述。影像表达以其人为悬置时空的特质性提供了对过往年代进行画面重现的可能,也为电影中两代人的交汇设置了想象化的情节可能。正如塔可夫斯基所言,“组合、剪接,干扰了时间的流程,打断了它,而同时又赋予它一些新的东西,时间的扭曲可以成为赋予影片节奏表现的手段”。在此之下,韩寒在《乘风破浪》中以主人公来自于当下、在冒险中体验过去、进而重返现实的回环式叙事进程展现了两代人进行情感交流与互相理解的对话可能。当徐太浪从昏迷中醒来,终于理解之前为自己所深深厌恶的父亲所经历的那些过往之后,电影在影像空间中所展示的不仅仅是一场时空重现的冒险经历,更是都市中产阶层们内心深处所潜藏的与家人相互理解的情绪表达。

    结语

    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国产都市电影的题材选择也从城乡二元结构下的边缘人群书写转向新世纪都市中产阶层的情感表达。在这些电影中,中产阶层的人物形象及其生活经历往往具有符号化的形象要素,而这又是根源于中产阶级审美趣味之上的。在此之下,无论是喜剧或青春题材所展示的情感开解与内心抚慰的表达倾向,还是回环叙事过程中所表达的人生体悟,都是这类人群在现代化都市环境中的特有情绪。而这也正是新世纪国产都市电影在中产阶层生活的影像记录背后,其所潜藏的情感意蕴与价值认同所在。

    参考文献:

    [1]郑杭生.中国社会结构变化趋势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57.

    [2][美]大卫·鲍德韦尔,诺埃尔·卡罗尔.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M].麦永雄,柏敬泽,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10.

    [3]曾耀农,丁红.现代影视传播[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42.

    [4][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M].陈丽贵,李泳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