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旅程与人生答案:《一条狗的使命2》伦理题旨之探

    马玉

    《一条狗的使命2》(A Dog's Journey),是一部由女导演盖尔·曼库索执导,丹尼斯·奎德、凯瑟琳·普雷斯、刘宪华等共同主演,美国安培林娱乐公司出品,阿里影业、Amblin Partners和Walden Media共同出资制作的家庭伦理题材电影。该片于2019年5月17日在中国大陆上映,截至2019年7月24日,在中国地区累计票房1.87亿元人民币(糯米电影票房数据)。虽然与第一部相比对观众的吸引力有所下降,但在竞争激烈的暑期档,通过对电影市场的细分,能够满足广大爱宠群体、女性群体、儿童群体的观影需求,并最终取得较高的票房成绩和口碑,这部影片的整体表现还算中规中矩。本片沿续上一部温情感人的“治愈系”路线,通过演员与狗之间真实自然的表演,以蒙太奇的表现手法,对主人公CJ个人的成长足迹以及宠物狗贝利对主人的爱进行了精彩的讲述[1]。

    影片讲述了在伊森的农场中,伊森和汉娜夫妇、汉娜的儿媳妇单亲妈妈葛洛莉亚及其女儿CJ等四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在众多家人和贝利的陪伴下,CJ度过了相对快乐的婴幼儿阶段。然而由于单亲母亲葛洛莉亚在婚姻和事业上遭受双重打击,进而产生了自我迷失,最终导致她与伊森夫妇闹翻,带着3岁的CJ离家出走独自生活。出于担心CJ无法过上幸福的生活,老伊森交代贝利要一直保护CJ,行将就木的贝利接受了主人的嘱托,一条狗的使命(旅程),又重新在生命的轮回中出发。在随后的时光里,贝利先后化身莫莉、狗老大和麦克斯,陪伴和见证了CJ的成长,并在它的努力下,帮助CJ在爱情、亲情、事业等方面都走上正轨,让生命更加幸福完整,而贝利也实现了伊森所交代的“等你下次归来,为CJ归来”的使命。

    《一条狗的使命2》仍主要以狗的视角及其生命的轮回,来实现电影的叙事功能。但通过对叙事策略的微调和电影立意的创新,本片在“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一主题阐释上,与前作相比有所延展,使寻找生命意义这一永恒主题得到了进一步升华。这也是本文接下来将要重点解析的内容。

    一、电影叙事策略的运用

    《一条狗的使命2》采用标准的“三幕结构”叙事模式,用狗的转世来实现情节点的分割,并围绕“完成使命”这一设定目标展开剧情。第一幕“触发事件”。在伊森的农场中,引出了主要人物CJ,并从其单亲妈妈的自我迷失、CJ缺乏原生家庭的关爱等方面构建其人物世界。并从伊森对CJ未来生活的担忧,让贝利承担起“守护CJ”的目标;第二幕“黑暗的时刻”。从CJ少年阶段母亲的疏于照顾,到离开母亲后,青年时期独自生活的艰辛,贝利也在两次转世中与CJ别离,描绘了主人公在追求人生目标过程中的艰辛;第三幕“高潮部分”。在自己的努力和狗狗的帮助下,CJ收获了爱情和事业,并最终谅解了母亲,影片设定的目标和问题得以解决。CJ与男友重返农场看望伊森夫妇,以及不断变换模样奔跑在田间的贝利,则是对影片主题的强调与升华。三幕四段式好莱坞故事结构的优点是,故事情节的推进有条不紊,主要情节和次要情节相得益彰,观众通过情感这条主线,在简单质朴的爱中很快就能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也能在狗狗几世轮回坚定履行使命的过程中,明白影片所要传达的主旨,对人生的意义进行重新审视和解读。

    (一)不稳定性设置

    人物的决定和行为,作为剧情发展的不确定性因素,它既是电影叙事的构成性情境,更是推进电影叙事情节发展的主要动力。在电影叙事中,在故事整体或局部设置“不稳定因素”和“不稳定环境”,是推动叙事进程发展的一种有效策略,在构成故事“前进运动逻辑的方式”的同时,烘托和深化电影主题,使影片更具张力,更大限度地激发观众的共情。

    在《一条狗的使命2》中,CJ的母亲葛洛莉亚,被设置成影片前半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由于丈夫过早离世和事业发展不顺利,葛洛莉亚逐渐成为一个充满怨气在生活中迷失自我的人。因此,她的每一次个人决定和行为,以及由其所带来的结果,都被导演设置为带动情节突转的关键人物。在故事开始阶段,葛洛莉亚误解伊森夫妇,怀疑他们侵吞丈夫的保险金,而带着CJ离家出走独自生活,是CJ童年不幸的开端;而疏于照顾CJ并花光了丈夫的保险金,导致CJ愤然离去,是CJ成年生活颠沛流离的诱因。正是由于葛洛莉亚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才造成了CJ命运的坎坷不平,也使电影的主题逐步浮现在观众面前。在剧情动态性发展过程中,他们的情绪被不断调动,不断对“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一永恒的主题进行深思和追问。而贝利生命的轮回,则被设置为本片的另外一个不稳定因素。在狗的每一次转世中,它都要履行伊森嘱托的“等你下次归来,为CJ归来”这一使命,但是如何找到CJ、帮助和照顾CJ,却充满着难度和不确定性。但本片正是基于这一不稳定因素,来构建故事的整个叙事进程,使故事产生不断向前的动态性变化的同时,观众能够在内心模拟的过程中,产生相应的情感反应。

    (二)叙事视角

    叙事角度是电影叙事学中备受关注的问题,在一部电影中,到底是“谁在叙述”和“谁在看”,从不同的叙事角度出发,对相同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能够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和意义。

    在《一条狗的使命2》中,导演继续选择对狗的主观视角进行策略性运用,通过构建狗的心理与情感活动的视角,来传递故事内容和主题信息,这能够有效触动观众,对他们产生更加强烈的情感冲击。本片利用这种特殊的视觉语言,使观众尽可能从本我的视角中抽离出来,对影片中人物的内心情感进行重新解读。本片以动物的视角与故事内容进行互动,进而更深层次地诠释人类的精神世界。在本片中,导演用狗的旁白来阐释它的内心活动和行为表现,用看似朴实平淡的话语,使动物的情感流露不刻意、不油腻,用点点滴滴的爱和温暖打動观众的心,使观众获得了良好的观影体验。

    采用动物的视角来进行电影叙事,不仅使影片更加幽默诙谐,也能起到推进剧情发展的作用,并使某些看似不合理的情节,被观众所认同和接受。例如,在男友的选择上,狗狗麦克斯倾向于特伦特,因此它用捉弄CJ前男友并毁坏其物品的方式,使他人性的弱点更多地暴露出来。其实这部电影从一开场就带有主观倾向,将特伦特设置为CJ完美而理想的伴侣,而通过拆散一对相爱的恋人来成全特伦特与CJ的情缘,影片依靠狗的行为来实现这一目的,观众从心里上能够更容易接受。动物的叙事视角更是煽情和表达影片主题的重要工具,狗的天真单纯和忠诚无私,能够使观众很快产生共情,并从狗的世界里旁观人的世界,不自觉地对影片想要传递的主旨进行思索和审视,避免了灌输与说教,使影片的主题表达一以贯之、水到渠成。

    二、从使命到旅程——《一条狗的使命2》伦理主题演进

    作为一部优秀电影的续作,《一条狗的使命2》依然凭借人与狗的温情故事打动人心,在狗对使命履行的过程中,充分展现现代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并为其积极寻找人生的答案。与第一部相比,《一条狗的使命2》在电影叙事和主题表达等方面,也试图有所改变和突破。在上一部作品中,影片以一条狗的生命轮回作为主线,四个相对独立的人物故事作为副线,更多从狗的视角去观察和描述,实现传递影片主旨的目的。而在本片中,导演通过狗的轮回和CJ的成长两条故事主线并行的方式,将更多的电影镜头投射在人物之间的感情故事方面。观众被狗的单纯质朴与忠诚无私温暖的同时,还能够更加清晰流畅地欣赏主人公CJ的人生之旅,使电影的叙事更加完整统一。而在“人生意义是什么”这一电影主题探讨上,也从关注人的个体命运向人生价值转向,将影片的思想内涵引向更深层次。下文将通过本片与前作的对比,来探讨《一条狗的使命2》在伦理主题上的拓展和演进。

    (一)从人生使命到生命旅程

    从《一条狗的使命2》英文片名中,我们就能够看出本片导演对电影主题变化的暗示,从“A Dog's Purpose”变成了“A Dog's Journey”。从使命到旅程,影片的立意得到进一步升华。“使命”一般是指一个人应尽的任务或责任,是对一个人从个体方面进行的要求;而“旅程”则不单纯指人在旅途中所跨越的空间上的距离,在本片中其实更是对生命旅程的广度和宽度的追问与寻找。因此与上一部相比,电影主题已经从对现代社会人类个体命运的关注,开始向现代社会环境下人生价值的探寻转向,主题从以单人为目的向人类群体转变。正是基于此,本片在风格和内容上也相应有所变化。

    在莱塞·霍尔斯道姆执导的《一条狗的使命》中,影片在童话般的叙事中,自始至终弥漫着一种悲剧性的色彩。虽然狗的出场每每给观众带来欢乐和感动,但在剧中四段故事中的不同人物,无论是伊森、警察、黑人姑娘或汉娜,他们的境遇和内心状态,却总是显得那么孤单和脆弱。而除了结尾,贝利在生命轮回中的每一次离开,或突然或残酷,片中的人和动物始终处于一个矛盾的生命状态之中[2]。正如片尾主人公伊森所言,“人生如谜”,这也是导演为人类个体命运发展方向所预设的一个问题,他更是通过自己独特的电影叙事,将这一矛盾的生命状态充分展现在观众面前。而作为人类个体到底应该怎么样活着,导演同样在片尾借助贝利之口,将“活在当下”这一解决方案表述给观众。莱塞·霍尔斯道姆曾执导过《忠犬八公的故事》,对动物题材电影驾轻就熟。但在电影主题方面,他仅从每个具体的人出发,为他们在现代社会的内心焦虑寻找出路,而“活在当下”,是对每个人从自身出发提出的要求。

    而在《一条狗的使命2》中,导演盖尔·曼库索将电影主题加以拓展,她将一条狗的“使命”演变为“旅程”,虽然依旧以动物的视角讲述人类的世界,但“旅程”所涵盖的意蕴,则远远深于一个单纯个体,无论它是狗或人所需履行的“使命”。一个人的生命旅程,需要经历风风雨雨,他不能仅从主观意愿出发,脱离社会而单独存在。因此,仅仅“活在当下”是不够的,他需要与这样或那样的人建立某种人际关系,包括亲情、友情和爱情等等,并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与外部世界进行互动。因此,如何正确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一个人能否收获幸福至关重要。因此,在本片中,导演加长了人物故事线,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多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让他们从更丰富的人物剧情中,充分感悟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与前作相比,影片感伤的色彩相对淡化,更多的是展现人与人之间的关心与陪伴。例如伊森夫妇、特伦特和CJ,他们关心彼此,在爱与陪伴中共同经历人生的顺境和逆境,而这些付出爱的人,最终也收获到成长与幸福;CJ的母亲葛洛莉亚,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也终于在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自省中发现,由于漠视身边的每一个人,致使自己始终无法摆脱人生的困境,内心也无法得到片刻宁静。影片通过呈现种种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相处模式,传递导演对人生的态度。她试图告诉我们,一个人不仅要在这个“人生如谜”的世界树立正确的处事态度,更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才能使自己的人生旅程更具广度和深度。

    (二)从活在当下到爱与陪伴

    新弗洛伊德主义创始人之一、精神分析学说的代表人物弗洛姆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异化的社会,尤其是人在精神层面上的异化,焦虑、郁闷和绝望,是现代人普遍存在的精神状态。在弗洛姆看来,在现代社会,人们感到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个人在个体中变得和自己疏远起来。他体验不到自己就是自己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行为的创造者,他只觉得自己的行为及其结果成为了他的主[3]。基于西方现代社会中人的异化生存状况,众多专家学者和社会各界人士,都试图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为解决这一问题寻找答案。而“活在当下”和“爱与陪伴”,分别是《一条狗的使命》前作与续篇的电影主题,也体现出莱塞·霍尔斯道姆和盖尔·曼库索两位导演,在面对人的精神异化问题时,传递出各自不同的思想和理念。

    “活在当下”是一种人生态度,它要求人们学会享受此时的幸福和快乐,因为过去已经过去,未来还未发生,所以人们不应该过多地为过去惋惜和悲伤,也不必为未来怎样而忧愁和焦虑。把握现在,充分享受生命所赋予人的能力,是活在当下的核心内涵。然而,“活在当下”这种代表着西方现代性价值体系下的自由观,由于对理性的过分乐观,对个体精神的片面强调,以及对物质财富的过度追求,同时在生存和竞争压力加剧、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日趋复杂,以及各种社会问题层出不穷的多重作用下,无法真正解决人生的困境,人性的两歧性无法被真正消解,它很难改变西方社会人异化的现实[4]。导演盖尔·曼库索或许正是基于“活在当下”的片面性,在《一条狗的使命2》中,对上一部影片的主题进行了延展和演进,希望用“爱和陪伴”,来摆脱西方社会人性的困局。其故事主线,从狗狗贝利的主人伊森,最终转换汉娜的孙女CJ。

    在《一条狗的使命2》中,导演将伊森和汉娜、CJ和特伦特这两对伴侣,设置为具有完美人性的正面典范。伊森和汉娜在人生的暮年终于走到一起,他们相依相伴共度余生,两人不仅爱护彼此,同时对儿媳葛洛莉亚和孙女CJ也关爱和照顾有加。即使面对儿媳的误解,也能做到以德报怨,将儿子的保险金如数交给她。而对CJ,伊森更是嘱托自己的爱犬贝利,在几世轮回中去始终加以保护和陪伴。在这两个老人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他们不仅具有爱自己的能力,更有爱他人的余力。CJ和特伦特也同样如此,特伦特从儿时起就一直为CJ排忧解难,在生活上给予关怀和帮助,在精神上给予支持和引导。而CJ也在发现特伦特罹患癌症之后,对他细心照料直至康复,在付出真挚感情的同时收获完美的爱情。而在片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包括葛洛莉亚、CJ的两位前任男友等人物的行为表现,正是因为缺乏爱与陪伴的能力,所以他们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幸福感。因此,“爱与陪伴”成为本片的主旨。在现代社会中,人们不仅要具有“活在当下”的力量,更应當具有“爱与陪伴”的能力。影片以狗的视角讲述人的世界,人们正是由于缺乏爱与陪伴,才只能在宠物寻找慰藉,这可能也是美国作为世界第一大饲养宠物国家的原因所在吧。在本片中,导演在依靠狗的忠诚和守护戳动观众内心的同时,更加强调了人的行为对事件结果走向和发展的影响,通过更多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表达,从而将“爱与陪伴”这一更深层次的电影主题,透过大屏幕传递给广大观众。

    参考文献:

    [1]朱丽娜.《一条狗的使命2》:关于狗狗与爱的温暖童话[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9-05-29(008).

    [2]朱晓荣.从《一条狗的使命》看英美电影叙事[ J ].电影评介,2017(11):83-85.

    [3]李怀征.弗洛姆人的生存方式理论及其启示意义[ J ].世界哲学,2020(01):29-36.

    [4]潘祥辉,王炜艺.弗洛姆的“人本主义”传播思想及其启示[ J ].新闻大学,2020(01):7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