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的博弈研究
【摘要】 ?爱思唯尔（Elsevier）是全球最大的学术出版商之一，其拥有学术期刊2000多家，且采取双重收费模式——收取订阅费和文章版面费（APCs）。近年来，为了应对爱思唯尔不断增长的订阅费和严苛的服务条件，全球科研机构抵制爱思唯尔的声浪日渐高涨。对爱思唯尔而言，其付费订阅模式亟待创新;而全球科研机构面对日渐高企的订购费用或将走向结盟共享。面对不断上涨的国际数字学术资源订购费用，中国科研机构既要抱团取暖，通过自建、共建数据库等形式降低对学术出版商的过度依赖，又应积极参与全球性开放存取运动，推进全球学术资源的开放共享。
【关 ?键 ?词】科研机构;爱思唯尔;博弈;学术出版商
【作者单位】曾睿，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中图分类号】G235【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17.018
爱思唯尔（Elsevier）是全球最大的学术出版商之一，其拥有学术期刊2000多家，且采取双重收费模式——收取订阅费和文章版面费（APCs）。近年来，为了应对爱思唯尔不断增长的订阅费和严苛的服务条件，全球科研机构抵制爱思唯尔的声浪日渐高涨。尤其是2019年，作为全球颇具学术影响力的科研机构——加州大学未能与爱思唯尔达成“阅读和发表（read-and-publish）”协议，并宣布取消与爱思唯尔的合作。这一事件更是将“科研机构抵制爱思唯尔”推向了风口浪尖。文章通过回顾解读了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的博弈事件、焦点与最新动态，阐释全球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博弈的影响，并探讨其对中国科研机构的启示。
一、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博弈的回顾
早在2012年，英国数学家高尔斯就曾在网络上发起了抵制爱思唯尔的活动，吸引了约12000名学者，该活动被媒体称之为“学术之春”。
2016年，德国图书馆、高校和研究机构联盟与爱思唯尔进行了多轮磋商，但由于合同经费问题无法达成一致，爱思唯尔取消了德国多家学术机构的访问权限。到2018年，欧洲范围内就有德国、瑞典、匈牙利等国的超百家科研机构停止购买爱思唯尔的数据库。
从2018年7月开始，加州大学与爱思唯尔进行了长达8个月的磋商，加州大学系统的主要诉求在于控制成本、促进学术成果“开放获取”[1]，然而双方并未达成共识。2019年2月，加州大学官方宣布取消对国际学术出版巨头爱思唯尔旗下期刊的訂阅。这标志着对全美科研贡献占比10%的学术大户与出版包含《柳叶刀》《细胞》等顶尖学术期刊的在线数字出版巨头中止合作。
全球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博弈的焦点是日渐高涨的订购费用支出与学术共享诉求的矛盾。以加州大学系统为例，其2018年向爱思唯尔支付的订阅费就达到了1100万美元、开放存取发表论文费约100万美元。2018年7月，加州大学系统拟将订阅费与开放存取发表费用进行整合，通过“阅读和发布”模块获取相关出版服务，但是两者关于报价没有达成一致。从加州大学角度来看，低成本的科学传播是其基本诉求，然而订阅费逐年攀升，已超出预算。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法学教授、图书馆与学术交流委员会副主席Dennis J.Ventry称，按照爱思唯尔的报价，期刊订阅费在5年内上涨了80%，这对加州大学的年度预算是严峻的挑战。加州大学学术委员会主席罗伯特·梅也认为，加州大学系统取消与爱思唯尔的合作是因为高额的订阅费涉及大学的原则性问题，其认为学术研究成果应当惠及所有人。
然而，付费订阅与下载一直是数字学术出版巨头爱思唯尔的重要利润来源，付费订阅市场的损失势必会触动公司神经。根据爱思唯尔2018年度财务数据，营业收入达37亿美元，其中，营业利润达12亿美元，利润率高达32.4%。2019年，爱思唯尔披露了与加州大学系统谈判的协议细节，称将加州大学系统OA出版的论文数量由350篇增加至1750篇，订阅费用的增长率则以通货膨胀率作为基准预估，但是加州大学总体支付的合同金额（3年）仍将达到2600万美元，这远远超出加州大学的预算。
面对全球科研机构抵制爱思唯尔的行动，为了应对全球学术机构的个性化需求，爱思唯尔也在寻求灵活的形式以开展服务定制，并通过捆绑式服务锁定了多单合同。2019年4月，爱思唯尔与挪威签订了总额达900万欧元的开放出版合同，2019年10月、11月，又与匈牙利、瑞典等签订了协议。在与瑞典的协议中，爱思唯尔开放了除《柳叶刀》之外所有期刊的开放出版权限，将其称之为“黄金”权益。在期刊阅读方面，爱思唯尔允许瑞典学术联盟组织获取除《细胞》之外的所有付费期刊。卡内基·梅隆大学则在更大范围内与爱思唯尔达成了一致，该校获取了爱思唯尔全部的付费期刊，且可以无限制通过开放存取发表论文。在与挪威、波兰、匈牙利的交易合同中，爱思唯尔均限制了每年OA出版的文章数量。在与荷兰大学协会（VSNU）的谈判中，爱思唯尔提出了打包访问期刊的思路，即通过文献管理工具进行阅读授权，并提供相关的数据库支持，从而更好地锁定客户，增强黏性。在与波兰签订的协议中，这一思路开始付诸实践。爱思唯尔为波兰提供科研管理工具SciVal和文献数据库Scopus。这两者或将极大地影响波兰的学术产出，使波兰对爱思唯尔的学术依赖程度加深。这种定制化、捆绑式的服务交易使得爱思唯尔锁定了客户，有效巩固了自身学术出版巨头的地位。当然，这些协议并不具有普遍性，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的这场拉锯战还在继续。
二、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博弈的影响
1.对爱思唯尔的影响：付费订阅模式亟待创新
爱思唯尔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就不断通过并购进行规模扩张，迄今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医学和科技出版集团[2]。抵制爱思唯尔的学者们普遍对学术出版机构的多头收费模式表示不满。一方面，学术论文OA出版需要学者支付一定的费用;另一方面，在当前许多国家的科研体系中，研究经费来源于政府支持，即全体纳税群体，而在现行的数字学术出版模式下，公众如果想获取相关资源，还需要支付订阅费用。有学者指出，在这种模式下，有关部门承担了三倍费用，包括向研究人员支付的科研经费、向研究管理人员支付的工资、向出版商购买研究成果的费用。这种模式曾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Michael Eisen教授在《卫报》中称为“有悖常理”的“公共丑闻”[3]。目前，爱思唯尔虽然仍可以通过个性化的数据库打包式服务向用户提供资源访问权，以获得高额的收益，但是日渐高涨的抵制浪潮，亦表明爱思唯尔粗放的垄断式付费订阅模式亟待进一步创新。在开放获取的趋势下，如果爱思唯尔通过创新订阅模式，有限免费或低价开放非自己创造的科研成果，既合乎常理，又有利于学术繁荣，甚至还可倒逼自身提供技术型、智库型增值服务。
2.对科研机构的影响：或将走向结盟共享
日渐高企的订购费用正在加速全球科研机构走向结盟共享。马克斯·普朗克协会Fritz Haber研究所所长杰勒德·梅耶尔（Gerard Meijer）认为，“全世界的订阅系统有足够的资金来实现完全的开放访问，在出版商尚未自主开放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利用我们的订阅支出来推动这一转变”。2016年3月，德国马克斯·普朗克协会发起OA2020倡议，邀请全球的研究机构、大学、图书馆和出版商等组织机构加入开放资源获取行动，以建立网络协作、利益共享的学术共同体。截至2019年11月，37个国家与地区的140个组织签署了意向书。2018年9月，欧洲科学部总裁马克·席尔茨又提出了开放存取“S计划”。“S计划”的前言指出，“在21世纪，科学出版商应该提供一种服务，帮助研究人员传播他们的研究成果……任何科学都不应该被锁在付费墙后面”。该计划提出要建立一个S联盟，该联盟由资助者和利益相关者组成，联盟中的研究受助者必须将通过研究经费产生的出版物充分且及时开放，并不以任何方式将其货币化。与此同时，在这一计划中，OA发表的论文亦不用支付出版费用。无独有偶，2019年4月，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也对研究受助者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即论文发表后的1年内，作者或出版机构必须将论文上传至公共数据库，并免费向科研机构开放。在互联网检索工具和分享行为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图书馆和学术机构的结盟共享能够在很大限度上提升资源利用率，并控制高昂的期刊订阅成本。
然而，在现行条件下，结盟共享、开放存取至少还面临知识产权、学术评价两大限制因素。
第一大限制因素表現在知识产权层面。出版商通过组织同行评审、编辑出版等行为将研究人员的知识产权锁定在期刊上，并垄断了传播权利，共享研究成果所涉及的知识产权问题已经成为纠纷的焦点。比如，爱思唯尔与Sci-Hub的几场诉讼均以爱思唯尔的胜诉而告终。在禁令之下，Sci-hub不得不多次更换域名，并支付高额赔偿，该网站的众多用户也为这一诉讼结果感到惋惜[4]。不仅如此，2019年2月，美国政府拟通过行政命令的形式要求政府资助的研究成果向公众免费开放。这一消息引发了众多学术出版商的联名上书。包括爱思唯尔在内的125家出版商在向特朗普的联名信中写道，“免费开放将损害高质量同行评审期刊和学者的知识产权”，打击出版商们对科研投资的热情。
第二大限制因素是当下科研评价制度与开放存取模式的推行存在天然的矛盾。爱思唯尔作为全球学术出版巨头，旗下《柳叶刀》《细胞》等期刊已经成为国际顶尖的学术期刊，被纳入高校、医院等机构学术评价体系，其背后体现着专业化的评审过程、前沿的研究课题和创新的学术成果。学术出版与学术评价密切相关，这使得爱思唯尔不仅是一家学术出版商，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扮演着学术评价组织者的角色。爱思唯尔拥有的顶尖期刊资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可见，全球科研机构与爱思唯尔的博弈不仅表现在经济层面，还与当下的学术评价制度密切相关。
三、对中国科研机构应对之启示
1.加强协同，抱团取暖
2007年，在我国下载爱思唯尔数据库中论文的价格仅为全球均价的17%。随后，爱思唯尔便开始了涨价过程。面对国际学术出版商订阅费用持续上涨，2010年6月，高校图书馆数字资源采购联盟（DRAA）成立，秘书处设置于北京大学图书馆。该联盟作为我国高校图书馆及其他图书情报机构联合谈判及采购的组织，加强了成员之间的协同，促进了优势资源的整合与采购。截至2020年1月底，该联盟已经成为涵盖12个牵头馆、678个成员馆、6个代理商、85个谈判组和93个认证厂商的规范化组织，为我国引进国际化资源做出了重要贡献。与此同时，近年来，我国在国际学术界的话语权不断增强，面对以爱思唯尔为代表的国际出版商的垄断价格，我国高校、图书馆、专家学者、出版机构和代理商等多元主体强强联合，抱团取暖，充分发挥了各自优势，提升了采购谈判的专业性，一定限度上控制了国际化资源的采购成本。
2.避免对数据服务商的过度依赖
在国际学术出版市场集中度不断提高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科研机构已经意识到自身对数据服务商的依赖程度不断加深。为了提升自身在数字资源获取中的自主性，众多科研机构、学术联盟开始自建数据库，并通过开放存取加强与国际学术界的合作交流[5]。当前，为了摆脱对数据商的依赖，我国部分高校、学术联盟组织也纷纷通过自建数据库、收集师生成果等形式加强了数字资源建设。比如，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图书馆建立了教师成果数据库，截至2020年1月底已经收录超过18万份成果。另外，部分高校立足于自身的特色专业与学科，建立了细分领域的数据库，比如，四川大学的巴蜀文化数据库、西安交通大学的钱学森特色数据库等。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我国科研机构在自建数据库方面已经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但是仅局限于较小范围的尝试，尚未建立起具有全国乃至国际影响力的开放数据库，对爱思唯尔、中国知网等数据库的依赖程度仍较高。为了进一步提升科研机构数字资源的选择自由度，降低对数据服务商的过度依赖，我国科研机构应当积极参与到全球数据库共建行动之中，与国内外相关科研机构联合起来，不断提升学术成果的开放式共享水平，促进国际学术出版市场的平稳健康运行。
3.积极参与全球性开放存取运动
近年来，国家相关部门、机构已经在多个场合公开支持开放存取行动。我国科研机构应紧跟国家政策，积极参与全球性开放存取运动。早在2004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中国科学院就签署了全球性的开放存取《柏林宣言》。2014年，经过科学技术部授权，国家科技图书文献中心（NSTL）代表我国成为高能物理开放获取出版资助联盟（SCOAP3）成员。在该联盟中，参与者不用支付任何费用，可免费获取论文成果。2017年10月，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代表我国先行签署了OA2020倡议意向书。随后，又有16家机构相继签约，我国正快速进入全面参与全球性开放存取的时代。2018年12月，第14届柏林开放存取会议召开，我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国家科技图书文献中心和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等机构公开声明，支持OA2020和S计划，并建议将政府支持的研究成果尽快通过开放存取形式向公众发布。这充分说明我国已经在开放存取层面以更主动的姿态表明了态度，正积极与国际伙伴一起推动开放存取行动在全球取得成效。
|参考文献|
[1]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udget for Current Operations，2019-2020[EB /OL]. [2020-06-12]. https：//www. ucop. edu/operating -budget/_files/rbudget/2019-20-budget -detail. pdf.
[2]梁凤鸣. 爱思唯尔学术期刊数据库全球运营策略与启示[J]. 编辑之友，2016（8）：110-112.
[3]In Talks With Elsevier， UCLA Reaches for a Novel Bargaining Chip： Its Faculty [EB/OL]. （2018-12-12）[2020-06-12]. https：//www. chronicle. com/article/In-Talks-With-Elsevier-UCLA/245311.
[4]孟庆雪. 从Elsevier诉Sci-Hub案看学术期刊开放获取[J]. 出版参考， 2019（5）：50-53.
[5]刘荣. 数字化科技出版收益的社会分配——从“抵制爱思唯尔”到“开放存取”[J]. 出版广角，2015（2）：18-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