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写出人物精神
胡根林 郭凯
写作课程内容概说
一、何为“人物精神”？何为细节描写
如何塑造人物，是写作教学的一个难点。它看似简单，但容易千人一面，没有个性特色，缺乏人物特有魅力。要把人物写活，重在写出人物精神。何为“人物精神”？
精神：表现出来的活力。
——《现代汉语正误辞典》
精神：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
——《现代汉语词典》
精神：人类的思维、情感、意志、理想、观念、学说、计划、方针等思想活动及其结晶，都属于精神范畴。
——《应用写作大百科》
精神：风韵。
——《唐宋词百科大辞典》
要写活人物，就是要表现出“这一个”人物独特的风度气韵、独特的情感意志和独特的心理状态。从技法上看，写出人物精神的技法很多。比如直接描写和侧面烘托，直接描写指直接写人物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心理状态，侧面烘托则借写他人、环境来写人物的状态。比如素描和工笔。素描和工笔均为绘画术语，素描即用线条勾勒或单色、不加彩色，借用过来指写人物时用语简洁、简笔勾勒;工笔即用精谨细腻的笔法描绘景物，借用过来指抓住人物特征，细描细绘。细节描写显然是与这些技法融合使用的一种重要技法。
何为细节描写？指文学作品中对人物或与人物有联系的某些语言、行动、肖像、心理活动、环境的细微末节的描写塑造。好的细节描写对于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世界，表现人物细微复杂感情，点化人物关系，暗示人物身份、处境都具有重要作用。
二、“新审美理论体系”视野中的细节描写
细节和细节描写虽一直为文艺界和写作学研究者所重视，但学理上的阐释一直停留在浅表层次，缺乏系统的阐述。近年来，文艺学研究有一些新的进展。其中“神味说”《详见于永森<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建构——“神味”说诗学理论要义萃论》载之《中国美学研究（第五辑）》，商务印书馆，2015年提出，为细节和细节描写提供了新的定位。
“细节”是“神味”说美学理论的核心理论要素之一。“神味”说理论旨在突破、超越中国传统文艺旧审美理想“意境”的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细节”是区别这两种新旧审美理想的最小基本单位，即“意境”主要由“意象”（情景）为最小最基本的单位所构建，而“神味”则主要由“细节”这一最小最基本的单位所构建。这种区别背后是两种审美理想的根本思维方式的差异，“意境”建构的是“以有限追求无限”的方式，“神味”则主要以“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的方式为根本特征，“细节”是“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的思维方式的最佳体现和寄托，正因为如此，以“细节”为表现载体的“神味”不可重复，而以“意象”为表现载体的“意境”在古代诗歌中大量重复，造成了难以克服的陈词滥调现象，也造成了中国诗歌在唐诗之后每况愈下的发展历史。二十世纪以后，中国现当代文学（含诗歌）不再以“意境”为最高的审美理想追求，乃是“神味”说理论建构的现实基础。
细节是“神味”之灵魂。细节的质量，以“九度”为衡量标准：密度、力度、强度、深度、高度、厚度、广度、浓度、色度。“神味”的获得，在于“细节”所见“九度”之程度。无限丰富、复杂、深刻的世俗，现实世界意蕴凝结于“细节”，其表现真假、美丑、善恶之对比、矛盾、冲突越是强烈，则“细节”质量更高，而“神味”越能得到充分体现。“神味”对于细节“九度”均要求极高，要求能兼“象征”一义，贯穿始终，且能与思想精神相映照。
因此，在新的审美理论体系中，细节及细节描写具有核心地位。好的细节，要求能在密度、力度、强度、深度、高度、厚度、广度、浓度、色度等“九度”上有充分体现，而且具有象征意义，能和所表现的思想精神高度契合。这个要求尽管和当前中小学生的写作相去甚远，但作为一种目标追求未必没有意义。
三、“细节展现人物精神”的操作程序
如何做到“细节展现人物精神”呢？除了前面提到的一些事实性知识、概念性知识外，通过细节写人物，也内在地蕴含一些基本的操作步骤，这里结合案例来分析。
试看鲁迅短篇小说《孔乙己》中关于孔乙己“脸”的五处细节描写。他刚出场时，“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这“青白”的脸色连同那件“又脏又破”的长衫，细致、准确地刻画了孔乙己的典型外貌特征，表现了他食不果腹、落魄潦倒的处境;当有人揭发他倫了何家的书，“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涨红”，显示了他害怕别人揭短亮丑的怯懦和自命不凡、死要面子的复杂心理;喝酒后他的“脸色”，“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脸色复原”表明孔乙己半碗酒进肚，胆壮心定，不屑置辩的高傲神气;众人嘲笑他科举失败，“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一层灰色”，“灰色”表现出孔乙己内心的酸楚隐痛被人深深击中而无法掩饰的痛苦，也显示了他深受科举毒害所形成的迂腐不堪的品性;他断腿后行乞的“脸色”：“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黑”和“瘦”表现了他受到精神与肉体的巨大摧残后，失去了活力，衰弱不堪，预示生命即将完结，加重了主人公命运的悲剧性。在鲁迅笔下，孔乙己的脸色由“青白”而“红”再复“青白”，又到“灰”而“黑”，这既体现了人物内心情感嬗变的历程，也反映了世态炎凉的生活现实。
如果我们还原这些细节的写作过程，大致有三个步骤：第一，按写作目的确定适合的人物精神。一个立体的人物往往有很多侧面，孔乙己就是这样，比如他善良老实，他迂腐顽固，他穷酸清高，这些侧面在人物出场及后面故事中尽管都会陆续得到表现，但在某一阶段，作者会根据人物性格的逻辑或表现的主题，确定其中某个主要的性格或气质特点予以表现。第二，根据人物精神，选取典型细节。要表现人物某一特定的性格或气质，可以有很多细节，比如外貌的、动作的、语言的等等，显然作者考虑面很广外貌的细节之外，还选择了人物话语细节，如“窃书不能算偷”“多乎哉不多也”等;还有动作细节，如“摸出四文大錢”“排出九文大钱”等。对孔乙己外貌的细节，此处聚焦于“脸色”，而且每次亮相时抓住脸色的变化来表现人物内心情感的嬗变，体现孔乙己性格和心理的丰富性、复杂性和变化性。第三，特写细节，展现人物精神。一旦抓住了典型细节，作者的笔触自然伸展延宕开来，上述写孔乙己“脸”的每个细节仿佛是个特写镜头，细腻、真实，纤毫毕现，写的是“脸色”，揭示的是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我们把上述写作过程简化为三个步骤，只是为了表达上的方便。有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个过程并非直线行进，一步到位的，来来回回、走两步退三步、循环往复才是真实写作的常态。
归结起来，“细节展现人物精神”涉及到的程序性知识可提炼为三条：（1）按写作目的确定合适的人物精神;（2）根据人物精神，选取典型细节;（3）放慢叙述节奏，特写细节。
写作活动整体设计
一、总体设想
部编本教材七年级写作单元中关于人物描写有两个单元：“写出人物的特点”（七年级上册第三单元）和“写出人物的精神”（七年级下册第三单元）。“细节描写”则属于另一个独立的单元“抓住细节”。为了教学上的便利，我们对教材进行二度开发，把“写出人物精神”和“抓住细节”两个单元进行整合，形成了“细节描写展现人物精神”这样的写作教学主题。
本设计立足于细节描写的核心知识，设置情境，以真实性任务为驱动，通过系列活动，引导学生在学习“怎么进行细节描写”的过程中掌握写作的基本要领。
二、任务情境
初一A班的班级月刊《新苗》将于2018年12月首发。其中一个专栏名为“班级明星人物”：月刊上会刊登这位“明星人物”的照片，并附有一篇简短的人物通讯，介绍该同学的事迹。你觉得你的好朋友“星光闪闪”，值得被推荐，于是决定为这个专栏投稿，希望能刊登在《新苗》杂志上。
三、学情分析
学生已有经验：学生了解细节描写的重要性，也有细节描写的经验。
主要学习困难：如何选择典型的细节;如何展开生动具体的细节描写;如何协调细节描写与人物特点、状态的一致性，做到细节展现人物精神。
四、学习目标
学生在一定情境下完成写作任务，运用细节描写凸显人物精神风貌。
五、学习活动设计
（一）了解何为“精神”。并尝试通过肖像描写展现人物精神活动
写作热身，通过肖像描写展现不同人物的精神，
（二）认识细节描写，尝试通过细节展现人物精神
1.阅读样例：感受细节描写对不同人物的精神展现。
（图1）他的眼球蓦然凝滞了，呆呆地盯着虛空中的某一点。突然，从他瞳孔深处爆出了一团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简直像漫天星辰同一时间爆发出的剧烈光彩，满眼是晶莹明亮的光。“原来是这样！”他喃喃地说。
对特定人物的肖像进行细节描写：瞳孔仿佛在发光，展现人物的睿智。
（图2）他的眼睛虽不大，却目光闪烁，而且常常斜眼睨人，仿佛随时随地都在等着挑人的错似的。大概是嘴角习惯性下撇的缘故，常给人一种“我就是比你聪明，你还想怎么着”的错觉……
对特定人物的肖像进行细节描写：斜眼看人，嘴角下撇，展现人物的桀骜。
2.连线并解说——认识细节描写的多元角度。
将左边的句子与右边相对应的描写角度之间连线，并说说它们分别写出了人物怎样的精神。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婉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环境的细节描写）
——鲁迅《社戏》
鲁迅先生走路很轻捷，尤其使人记得清楚的，是他刚抓起帽子来往头上一扣，同时左腿就伸出去了，仿佛不顾一切地走去。（动作的细节描写）
——萧红《回忆鲁迅先生》
总是头发凌乱，他是无暇及此。闻先生的书桌，凌乱不堪，众物腾怨，闻先生心不在焉，抱歉地道一声：“秩序不在我的范围以內。”（肖像的细节描写）
——臧克家《说和做——记闻一多先生言行片段》
屋顶上的鸽子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也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他们”指入侵法国并强迫法国入学习德语的德国士兵）（心理的细节描写）
——都德《最后一课》
3.写作热身：选择适当的角度，用细节来展现人物精神。
第一组热身题：假设你受新华社委托，需要写一篇人物通讯稿，展现新闻事件中人物的精神，你会选择怎样的角度对人物进行细节描写？
第二组热身题：假设你受豆辦网所邀，为一部优秀的电视剧（或影片）写一篇影评，你会选择怎样的角度对剧中角色进行细节描写，以突出该人物的精神？
（三）在写作任务中学会用细节展现人物精神
1.围绕主题，选择照片。
根据写作目的选择合适的“精神”。观察下列照件，每张照片里展现出的人物精神是不一样的。说一说：你打算选择哪张照片？你试图展现该人物怎样的精神？
2.看图说话，合作写段。
从不同角度进行细节描写。假设你和朋友决定采用这张照件，请你俩用“你看他（她）……”为开头，选择描写角度，写几句话来展现人物精神。（两人合作完成）
3.阅读例句，评选最优。
从诸多描写中选择“最典型”的那一个。用投影展示多个小组完成的习作，评选出“最典型”细节——容易被他人忽略，却与主题息息相关。
4.阅读经典，片段写作。
放慢叙述节奏，用“慢镜头”充分展现人物楕神。“他吃饭的时候特别仔细，很珍惜每一粒米。”这个人物的精神，在阿城的《棋王》里，是用慢镜头来展现的：
（我注意到他吃饭的时候）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飯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
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
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
这时候他若碰上我的目光，就放慢速度。
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地呷。
在叙述过程中，尝试使用“慢镜头”，将一个个连贯的动作行为或微表情进行特写式刻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