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的力量
贾铖虎
汽车在高速行进,车窗外的景物平静地向后拉伸着,既没有春夏时节的喧闹,也没有大雪之后的明丽。以灰褐色为主色调的黄土地就这么忽高忽低地抖动着满身的疲惫,那一条条裂开的口子向大地更深处使劲地探下去,悄悄地掩埋起被掠夺者所有的无奈。天趴在高处远远地瞅着,实在心疼不过了。就刮一阵风,用灰蒙蒙的沙尘帮黄土地遮住它的憔悴,呵护着这份倔强背后满是悲凉的尊严!
收割后的庄稼地看起来更加远了,忽而冒出来的山梁把土地一块块儿地切割开来,零星地点缀着些从地里钻出来的压碎的秸秆,但恰因了这星星点点的明黄,让土地多少有了些生气。当然,你偶尔也还会看到从地上窜起来的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它们飞不了多远就会轻飘飘地落下,机警地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踱着方步。在一大片空旷的地上,几架锈迹斑驳的铁架台竖立在凛冽的风中,地上的尘渣被风卷起,打个趔趄,就又懒懒地躺回到地上。这些裸露在黄土地上的零零散散的灰场不知明春会不会继续热闹起来。看着这些如大地斑秃一般的厂房,我只希望今年的风再大些,雪能再多些。旷野上群落似的排列着一簇一簇的小平房,有的烟囱里正冒着或白或黑的烟,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些凌乱的狗吠。街巷里不时会闪出几台面包车,慵懒地塞在院落之间。就在寻找夕阳的一瞬,猛地瞥见远处山粱上的几孔窑洞,傍晚的光正柔柔地铺在窑上,碎花儿的门帘低垂着,淡淡的炊烟袅袅地散开,矮矮的灌木像头花儿一样别在窑洞的顶上,光与影就这样巧妙地把这几孔窑洞稳稳地别在了山的半腰,讓人的心随着这长长短短的光影缓缓地安静下来。随着渐渐清晰起来的呼吸,阳光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窑洞便淡淡地隐没在了脑后。
穿过一道山梁,隐蔽于山崖下的河流羞涩地钻了出来,河面结子一层不算厚的冰,有的地方是暗青的,有的地方则是雪白的,漫成一片的时候像极了小时候打翻的浆糊,就那么黏黏稠稠地堆在那里。间或也有一两处破开的口子,可以看到不大的河水不急不缓地淌过,当迈过一个小坡时就跌落成一块儿小小的冰柱,稳稳地挂在那里,隐蔽了身形,消失了方向。因着土质的特性,河流无论是在宽敞还是在狭窄的地方,总会时不时地转一个弯儿,任由白练似的河面静静地为黄土地搭成一条特别的围脖,迎着橙色的夕阳,染红了只有山河间才有的永恒爱情!
车继续疾驰,崖畔上或稀疏或稠密的树以水墨画的形式展现在眼前。尽管树身单调,但一根根直指苍穹的枝干却有着令人震撼的硬气和霸气。几棵稀疏的树交错着立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突起的土堆边散落着几个颜色还算鲜艳的花圈,可以看出是在陪着刚刚离去的故人。而不远处的几株树下有的可以约略看到不大的土堆,有的就已经只能看到树了,树干粗壮,枝丫茂密,在距离恰切的时候,你甚至可以看到挂在树杈上的夕阳。这个时候再去回想看过的中国山水,才明白那么多的画家为什么钟爱这枯瘦的枝丫,才明白树的根从来都不只是长在土里,还深深扎根于那些需要它的人的心里!
天越来越暗了,远处的灯也渐渐密了起来。前面不远处就要下高速了,一座城在路边等着这满满一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