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街上的昆曲
内容摘要:苏州自古以来便是“物产丰饶,人文荟萃”之地,得大唐盛世拥有了繁华的七里山塘,得明清盛世诞生了绝美的水磨腔调。自此两者间便有解不开的缘分,从明清时期盛极一时的“虎丘曲会”到如今日日吟唱的山塘昆曲馆,古老的昆曲凭借着山塘这一“吴文化窗口”在弘扬与传承的困局中,积极找寻新的路径。
关键词:山塘街 昆曲 虎丘曲会
明代剧作家汤显祖曾作“临川四梦”,其中一梦《南柯记》讲的是淳于棼酒醉之后梦到自己迎娶公主,加官进爵,醒来发现不过是一场人生幻影的故事。在昆曲发源地苏州,还有一条发源于“盛唐”的古街——山塘,成为苏州的城市名片。作为昆曲剧作史上的名篇,《南柯记》代表着昆曲的百年繁华,如今在发源地苏州的山塘街上,山塘昆曲正在努力地摆脱南柯梦境,重拾往日繁华。
一.盛世滋生的繁华
隋朝的统一与大运河的开凿,促进了南北经济的融合,江南地区得到大力开发。与此同时,中唐时期的安史之乱,造成北方地区千里萧条,人口大量南迁。第二次人口南迁后,南北经济并驾齐驱,苏州由于绝佳的水陆交通位置,经过东晋南朝数百年的经营,成为东南一大都会。被称为“山塘始祖”的白居易就曾赋诗盛赞苏州“人稠过扬府,坊闹半长安”。
直到明清时期,苏州商品经济达到鼎盛。清代画家徐扬曾作《盛世滋生图》写实地描绘了当时苏州的城市风貌,画家在跋文中记载了所画范围:“其图自灵岩山起,由木渎镇东行,过横山,渡石湖,历上方山,从太湖北岸介狮、和两山间入姑苏郡城。自封、盘、胥三门出阊门外,转山塘桥,至虎丘山止”。徐扬还说到:“其间城池之峻险,廨署之森罗,山川之秀丽,以及渔樵上下,耕织纷纭,商贾云屯,市廛鳞列,为东南一都会”。由此得知,画卷以实景为依托,通过写实、概括等手法描绘了山前村、木渎镇、苏州城与山塘街的景观。
康熙年间的沈寓曾说“东南财赋,姑苏最重;东南水利,姑苏最要;东南人士,姑苏最盛。”可见,到了清前期,苏州不但是全国经济中心,更是极为重要的文化中心。明清两代,苏州更是著名的“状元之乡”,文人士大夫阶层活跃,科举文化更是独步全国。“物产丰饶,人文荟萃”两者兼备,这正是繁华的“七里山塘路”与风雅的“昆曲婉转音”命中注定的诞生土壤。
二.山塘七里与昆曲风靡
白居易于宝历元年任苏州刺史,他在任上目睹民众来往阊门虎丘行路多艰,便主持疏浚山塘河,封土筑岸,将疏浚河道的淤泥筑成长堤,这道长堤被称为“白公堤”,两端的阊门和虎丘相隔7里,又名“七里山塘”。
山塘一端的虎丘山,被誉为“吴中第一名胜”。《吴越春秋》云:“阖闾葬虎丘,十万人治葬。经三日,金精化为白虎,蹲其上,因号虎丘。”山塘另一端的阊门素以商业繁盛闻名,到明清两代,阊门更成为全国商贸中心,《红楼梦》开篇便写道:“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山塘建成后,白居易曾赋诗《虎丘寺路》:自开山寺路,水陆往来频。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恉荷生欲遍,桃李种仍新。好住湖堤上,长留一道春。开山筑堤后的山塘街繁华一片,而白居易却难以想象在几百年后的明清之时,在这一段山塘街上,会绵延不绝飘荡着最符合这苏州气质的水磨腔调。
昆曲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元末明初在顾坚等人推动下形成的特色声腔——昆山腔。随后明朝魏良辅改良昆山腔,在演唱时“洗净乖声,别开堂奥,调用水磨,拍挨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熔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明·沈宠绥《度曲须知》),由于别具特色的演唱特点人们将革新后的唱腔称为“水磨调”,也就是独领风骚的昆曲。
从明天启到清康熙的百年时间里,不仅是苏州经济最为繁荣的时期,也是昆曲发展最为磅礴鼎盛的阶段。新剧作层出不穷,各地戏班也纷纷涌现,其中苏州地区的演出最为繁盛,陆文衡《啬庵随笔》中便记载了“每至四五月间,高搭台厂,迎神演剧,必妙选梨园,聚观者通国如狂”的场面。
除民间戏班外,苏州文人士大夫爱好昆曲者也日益增多。愛好昆曲的文人在结社习曲,彼此酬唱的娱乐活动中逐渐形成一种较为稳定的聚会模式,叫做曲会或曲社。清人汪琬说:“苏州土产只两样,一是梨园子弟,另一样为状元。”科举士大夫与梨园子弟过从甚密,有时连边界也不甚清晰,这就造就了苏州文人“出则计谋天下,货与帝王;入则吟诗弄曲,独善其身”的特质。由于大批文人参与创作,昆曲的文辞表现出“本色”与“文采”相间的艺术特点,以“雅丽”为主,多用书面语,将文人审美趣味融入昆曲,使之带有“雅文化”色彩。
在各地的曲会中以苏州“虎丘曲会”最为著名,沿着山塘河一路向西北,便到了虎丘山,唐朝时白居易笔下熙熙攘攘的山塘街,到了明清时期的“虎丘曲会”更加繁盛。范允临在《重修白公堤碑记》中写道:“当其盛时,沸天歌吹,扑地尘,牙樯拂鸟,锦缆牵烟,银塘委婉,碧树澄鲜。……斯亦一时巨丽,俦匹罕妍者矣。”从中我们看到了虎丘中秋曲会之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雅俗共赏,自相竞唱的群众狂欢场面。
三.山塘昆曲的困局与路径
随着时代的推移,昆曲陷入了沉寂与落寞的窘境。乾隆中后期,昆曲将衰,乱弹崛起,“重重絮絮”的民间腔调挑战着昆曲优雅清峭的审美艺术,显示出朴实真淳的舞台魅力。昆曲曾战胜刻板的杂剧而独领风骚,最终却逃不出注定衰亡的命运。
然而,我们不能因昆曲在“花雅之争”中失败就否认其独特的文化内涵。无论什么时代,总有一些执着于昆曲的爱好者们努力挽救这种古老的艺术生命。“昆剧传习所”在1921年成立之初便致力于昆曲传承、保护工作,培养了一大批具有深厚表演功底的接班人——传字辈演员。1956年,“传”字辈艺人改编昆曲《十五贯》,通过“古老而又有革新的精湛表演”赢得了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评价,《十五贯》作为现代昆曲的开篇,成就了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佳话。2003年昆剧传习所又联合政府等机构合办兰芽昆曲艺术剧团,后与山塘昆曲馆合作成立“兰芽·山塘昆曲馆”,作为唯一一家每天都有昆曲演出的场所,在游人如织的山塘景区上演昆曲。
山塘作为自古以来的商业街区,自然少不了自带的“商业基因”;而作为“吴文化窗口”的山塘,也到处充斥着吴地文化的符号,昆曲、丝绸、苏绣、扇面、建筑都把惬意精致的苏州在一方山水间完整地展现。而在山塘昆曲馆飘扬的婉转唱腔中,我们必须意识到,虽然昆曲名列“雅部”,但毕竟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与风靡天下,万人酬唱的盛状相比,如今的昆曲只是小众艺术。
“小众”的昆曲如何面对“大众”的山塘?如何在坚持“艺术性”的同时,争取到广泛的观众尤其是年轻爱好者?如何在坚持带有苏州方言特色的“中州韵”的同时,让来自五湖四海乃至世界各地的观众理解与欣赏昆曲?如何在坚守演出完整性的同时,照顾到游客行人紧急的行程安排?这是山塘昆曲的困局,必然要在坚守与创新中做出选择。
戏剧“文学性”与“舞台性”的争论——汤沈之争曾推动了昆曲理论的成熟。“临川派”汤显祖崇尚典雅固守文采,而“吴江派”沈璟却坚持“本色”强调市民审美。如今,不同于大型的昆剧院以“专业性”见长,山塘昆曲多带有“大众化”与“符号性”的特质,以“弘扬”为主。比如街道上的昆曲文创产品,店铺播放昆曲招引顾客等,街道上充满了昆曲的符号,哪怕不专程听戏的游人,只要在这街道上走一遭,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大雅之音萦绕浸润。
而昆曲馆作为山塘街最有昆曲意蕴的地方,例行演出都是最为世人熟知的昆曲《牡丹亭》。经典作品具有其他剧本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山塘街每日上演柳梦梅和杜丽娘跨越生死的爱情,再经过昆曲演员这种最为“原汁原味”的演绎,除却剧情之外的音韵、唱腔、辞句、身段、音乐,以一种“集美”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戏台前放置字幕器,这样既保留了最传统的语音唱段,又便于不同地区观众欣赏,汤显祖的文学才情也在演员流转的声腔中淋漓尽致地展现。馆内演出采取折子戏形式,从全本戏中单独分离出来折子戏短小精悍、自成一格,至乾隆年间蔚为风尚,几乎成为昆曲演出的唯一形式。除演出外,山塘昆曲还充分利用网络平台弘扬昆曲。在如今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社会,文化遗产的弘扬须与时代结合。利用新媒体的移动性、灵活性,山塘昆曲馆开放了微信公众平台,通过专场演出与昆曲讲座等形式,弘扬和传承昆曲艺术。
“小众化”带来的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青年昆曲演员的流失,这又涉及昆曲“传承”问题。苏州本地青年人的数量不足以撑起昆曲的未来,而对于外地演员,语言就是阻挡他们的第一道门槛。此外,演员学习昆曲要付出极高时间成本,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又难以大规模培养青年人才。纵观历史,30岁至40岁是昆曲演员的艺术黄金期,因此这一“吃青春饭”的职业对于演员的保障不足,这都影响了昆曲后继力量的发展。在山塘街上,我们可以看到演员演出多是“一老一少”的搭配,年长演员作为中流砥柱来提携青年演员。在“大众化”的基調下,一些昆曲演员为业余演员,他们因“弘扬”而了解昆曲,学习昆曲,最终成为昆曲的“传承者”,以纯粹的热爱支持着山塘昆曲的发展。此外,山塘昆曲还举办兰芽小昆班,少儿昆曲游学等活动,培植孩子对昆曲的热爱,保证昆曲艺术的生命延续。
四.结语
山塘街与昆曲皆诞生于盛世滋生之下的苏州古城,绵延七里的山塘见证了苏州的商业繁华;万人传唱的昆曲见证了苏州的人文气质。当代昆曲在“专业化”与“大众化”之间犹豫踌躇,然而,昆曲自诞生之初,便不仅带有精英文化中“雅”的特点,如果没有大众的广泛参与,昆曲不可能风靡社会,因此,我们不能忽视昆曲带有的“俗文化”特色,昆曲集“雅俗”于一身,上达庙堂,下至民间。而今昆曲在山塘街上找到了“弘扬”的窗口,袅袅余音也一直会在山塘河上飘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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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建军.从山塘节会看苏州明清时期的节庆旅游[J].旅游学刊,2008.
[3]李燕.浅析苏州昆剧传习所之新生命——兰芽剧团[J].大众文艺,2011(12):99-100.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大学2019年度大学生实践创新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1910299109Y
(作者介绍:张嘉晨,江苏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