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低幼化”到“全龄化”:中国儿童电影创作拓新之路

    郑莹

    当下,节假日带着孩子看电影成为很多家庭的首选,与孩子一起享受一场视听盛宴的同时,观影也是能够很好地增进交流与情感的亲子活动。然而,从影院排片来看,即使从“六一”开始到暑假结束的本应该是儿童电影市场相对红火的三个月,家长与孩子仍要面临着选片难的尴尬境地。要么是孩子喜爱看而大人打瞌睡的幼稚儿童片,要么是打着儿童电影旗号却吓哭孩子的成人故事片,其间还不乏一些成本低廉、制作粗糙的充数之作,优质儿童电影少之又少,儿童电影市场需求与产出不成正比。

    一、再谈儿童电影定义

    2018年6月1日,电影《毛骨悚然之红衣男孩》的上映,成为了孩子和家长观影的惊悚事件。电影选择在儿童节上映,不禁让人怀疑这是给孩子拍的儿童恐怖电影。讲述儿童性侵事件的《嘉年华》在口碑和票房上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带来了很好的社会效应,然而这些讲述儿童事件、以儿童为主角的电影是否都是真正的儿童电影却值得商榷。

    何为儿童电影,说法不一,有主张儿童电影即是给儿童看的电影,主要面向儿童;也有主张儿童电影是以儿童为主角,但受众可以是儿童也可以是成人。关于儿童电影的定义,中国儿童少年电影学会会长侯克明曾提出“儿童叙述”和“叙述儿童”两种说法。“儿童叙述”即是从儿童视角出发叙述儿童眼中的世界,而“叙述儿童”则是从成人的视角出发叙述成人眼中的儿童世界。侯克明阐释:“国内有很多的儿童片就是以一种很成人化的角度叙述儿童的生活,这其实就跟儿童电影没有什么关系了。”[1]因此,所谓“儿童电影”主要取决于电影本身是不是“儿童叙述”,是不是在讲述儿童眼中的世界。那么从成人视角讲述儿童问题的儿童题材电影并不是真正的儿童电影,比如打拐题材催泪影片《亲爱的》和《找到你》;对儿童具有教育作用,但从成人视角拍摄的影片也不能划分到儿童电影的范畴之内,搜索“中国儿童少年电影学会”网站中“儿童电影专区”时,《先遣连》《血战湘西》等革命历史题材影片也赫然在列,然而这些显然也并非儿童电影。

    所谓儿童电影,是从儿童视角出发讲述儿童眼中的真实世界或幻想空间的电影,受众主要为儿童,也可以是成人。

    二、“低幼化”与“全龄化”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儿童保护法》以及《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规定,儿童是指18岁以下的任何人。从0岁至18岁依旧是一个很宽泛的范围,经历懵懂不知到成年过渡的整个时期,儿童的生理和心理跨度很大,在此我们姑且将整个儿童期划分为以下几个不同的阶段:0-3岁的婴幼儿期,3-6岁的学龄前期,6-14岁的学龄期,14-18岁的青春期。

    对于电影市场而言,婴幼儿时期儿童不具备独立意识不作为考量;3-6岁学龄前儿童喜欢看低幼儿动画片,这一类型动画片无论从主题、形象上都很简单,色彩明丽,每集长度约为3-5分钟,如《小猪佩奇》等,这一年龄段的儿童受众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并不具备观看电影的条件,但可以作为潜在受众进行培养,很多“低幼化”动画电影就是从这类动画片衍生而来的,如《机器猫》系列动画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动画电影、《熊出没》系列动画电影等;6-14岁的学龄期儿童注意力更加集中,能够较长时间集中于一件事情,具备了相对稳定的观影能力,这个年龄阶段的儿童进入校园,对事物的认知能力飞速发展,对于电影也有了相当的理解能力,其中低学龄儿童兴趣点依旧集中于“低幼化”动画电影,相对而言的高学龄儿童开始观看主题简单的真人儿童电影,如《小兵张嘎》《小狗奶瓶》等;为了给予未成年人更多的保护,法律上将儿童的年龄界定到18岁,但医学界将儿童的年龄划分为14岁以下,14-18岁的儿童进入青春期,是儿童向成人的過渡期,这一阶段的儿童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开始向成人靠近,不再是懵懂不知的幼儿和少年,青春期的儿童更关注青春题材的电影或具有与成人近似的观影趣味。

    由此可见,“低幼化”电影占据儿童电影很大的比重,“低幼化”儿童电影也是“小手拉大手”进影院的重要票房来源。然而“孩子看电影大人睡觉”成为了这类电影观影时的普遍现象。2015年以“全龄化”定位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十万个冷笑话》等动画电影的上映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带来了质的飞跃。我们不妨将动画电影提出的“全龄化”概念带到儿童电影之中,这也类似于美国电影中的“家庭电影”概念。在美国并无儿童电影概念,而是以家庭为单位,覆盖全年龄层的受众策略。“全龄化”动画电影无论从主题阐释、题材选取,还是在场景设置、人物定位上,都同时满足成人和儿童的观影需求和审美趣味。

    因此,我们希望儿童电影的创作用天马行空的幻想世界吸引儿童的同时又能以其中的童真童趣吸引成人,用真善美营造的电影时空教育儿童的同时又能以其中人性的光辉来感染成人。随着市场发展和人们认知水平的提高,受众更广泛的儿童电影才是发展和生产的更优路径,儿童电影“全龄化”必然会带来更多的受众和更高的票房,从而吸引更好的投资与制作,进而产出更优秀的作品,这才是市场发展的良性循环。

    三、“市场化”与“全龄化”

    儿童电影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教育,儿童“在影视教育中感受世界、开阔视界、体验情感,促进他们身心健康和全面发展”[2],影视的教育作用和其他教育形式不同,儿童在观影过程中不但感受到了视听享受,更在不自觉中受到了美的熏陶,这是一种更自由、更舒适的教育方式。国家十分重视影视教育,加强影视教育工作“有利于引导中小学生树立报效祖国、服务人民的远大志向,培养崇尚先进、追求崇高的美好情怀,形成积极向上、勇于进取的人生态度”,“好的影视作品可以影响一代人、感染一代人、激励一代人”[3]。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电影产业得以发展,儿童电影佳作不断,拍摄出如《两个小八路》《苗苗》《泉水叮咚》等优秀作品,这时的儿童电影主要以革命理想、人性光辉、学校生活等作为主题,资金来源主要是政府拨款形式,主要的发行渠道也是政府、单位、学校集体组织观影。随着21世纪中国电影产业市场化的蓬勃发展,中国儿童电影也面临着市场化挑战。市场化就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竞争,要吸纳更多的受众,要经得住市场环境的考验,要收回成本赚取利润。儿童电影“低幼化”向“全龄化”转变的策略成为了儿童电影市场化运作的更优化路径。

    四、“全龄化”创作策略

    要一扫国产儿童电影市场的颓势,除去制作宣发的后期因素,把握好前期创作关是重中之重。“全龄化”的焦点在于面向全体年龄层的受众需求,“全龄化”儿童电影同样能够满足成年人的审美趣味。

    (一)改编优秀儿童文学作品

    从文学作品到影视剧,是将原来抽象的文字符号转换成具象的声音和画面,用影视艺术手法将原来停留在想象层面的文学作品升级成用影像叙事的影视作品。“影视和文学一样,都要在时间的流动中去再现生活和表现内在情感,并通过观众的理解与鉴赏获得情感的共鸣与审美的愉悦。”[4]这也是文学作品可以改编为影视作品的原因所在。文学作品为影视作品提供创作素材,影视作品为文学作品扩大影响,两者互相支撑与丰富。

    2018年,中国电影市场票房超过600亿,国产电影贡献了全国票房的62.15%,蓬勃的电影市场中却很少能够看到优秀儿童电影的身影。近年,院线上映的国产儿童电影中,除了几部动画电影外,更多的是电视衍生品,如电视动画片衍生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动画系列大电影、《熊出没》系列动画电影,电视综艺衍生电影《爸爸去哪儿》《爸爸去哪儿2》《爸爸的假期》等,国内儿童电影市场优秀影片的缺席,暴露了儿童电影产业发展的畸形。

    没有优秀的剧本就谈不上叫好卖座的电影,对儿童文学作品进行文学改编,不失为儿童电影创作中一条有效捷径。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神话、童话、优秀绘本作品,是孩子和大人都喜闻乐见的形式。首先在剧本质量上有了基本的保障;其次儿童文学作品不单单受到孩子的喜爱,成人也是相对稳定的受众群体。在进行儿童作品改编的时候一定要以儿童的需求作为第一准则,符合儿童的心理特征。

    首先,要对内容进行删减。删减掉不符合儿童审美需求的内容,包括暴力、色情等内容;删除一些戏剧性不强的情节,删除一些与主题关联不大的情节,将旁枝末节删除,留下明朗的主线与符合儿童审美的内容,保证了儿童作品内容上的纯净与吸引力。

    第二,要突出主题。例如《西游记》本身有着复杂的主题内容,有对勇往直前、矢志不渝的精神的颂扬,有对反抗精神的歌颂,有对乐观向上精神的褒扬,也有对现实的嘲讽与批判。在进行儿童作品创作时,要把握一个主题进行集中表现,以符合儿童的思维模式,如动画电影《大闹天宫》突出表现了齐天大圣的不畏权威、勇于反抗的精神。

    第三,语言上符合儿童用语习惯。在进行儿童作品创作的时候,要转换成通俗的语言易于儿童理解,符合儿童的语言习惯,让儿童有更强烈的代入感。

    第四,要增添儿童趣味。在对《西游记》进行儿童作品创作的时候要发挥《西游记》本身的趣味性,抓住儿童的兴趣点,也要对剧中的相应情节进行儿童视角的转换,从儿童的角度出发去增添趣味点。动画电影《大闹天宫》中增加了很多花果山小猴子的台词与戏份,儿童很容易站在小猴子的角度对孙悟空产生英雄的崇拜感。这样在观影过程中儿童既可以幻想自己是齐天大圣,又可以成为小猴子崇拜大王,产生身份上的认同感。从儿童的视角出发,增加故事的趣味性,才是好的儿童作品。

    儿童文学作品通过艺术加工更加符合儿童的审美趣味,同时其优秀的文学性也吸引着成年受众。

    (二)平凡世界神奇化

    儿童的想象世界天马行空、奇幻瑰丽,从儿童视角出发创造神奇世界,童真童趣与游戏精神同样强烈地吸引成年人。

    1.幻想世界百无禁忌

    皮克斯的第十九部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全片用男孩米格的视角展开,通过他梦想实现的过程,展示出爱与温情、家人与梦想、取舍与坚持。但电影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对“另外一个世界”的丰富想象,可以说触及到了生的世界的另一面。在我国传统的电影情节中,对于另一个世界有着成人世界的阐述,而满足于孩子好奇心的另一个世界的元素则很少在儿童电影中涉及。这部电影根据墨西哥的传统节日——亡灵节,讲述一个面对死亡的故事。在墨西哥人的眼中,死亡才是生命的最高意义,生与死互补才形成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影片中对另一个世界充满了缤纷的想象,各种亡灵的元素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恐惧,让整个电影充满奇幻的同时,又从中折射出创作者的真正意愿。

    此外,一些美国儿童电影中,常常存在大量地球不存在的奇幻世界,即非现实空间,这些空间完全不受现实逻辑的制约,可谓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比如《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巧克力工厂中有各种奇幻设备,有巧克力河流,有直接可食的草地鮮花等,创作者一本正经地打造一个假想空间,让儿童信以为真,并陶醉于它的魔幻与神奇。

    2.拟人化

    儿童的思维具有拟人化倾向,以人的视角看动物,以人与动物的关系隐喻人间社会,动物形象通常具有象征性和寄寓性,更多地承载着现实人世与文明秩序的道德理想和世俗期待。因此,拟人化是常见的儿童电影的表现形式,儿童电影的拟人化,常常会分为与人类为伍、与人类为友、与人类为敌三类。

    充满浓郁东方韵味和哲学意味的宫崎骏动画作品,“拟人化形象”是其绘画风格的体现,在其所呈现的独特视觉效果中,人们看到了一个庞大而精致的想象世界,其中承载了宫崎骏对人类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的所思所想所感。比如《龙猫》,其中憨态可掬的奇妙生物龙猫已经成为人们心中的经典形象;《千与千寻》中,不劳动的人将会被变成动物,千寻的爸爸妈妈因贪吃变成了猪,而期间遇到的帮助她的少年,也会化作一只白龙。在宫崎骏的作品中,人们总能看到他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深刻探讨。这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思想尝试,为近年来正在崛起的国产动画“拟人化形象”的创作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3.增加游戏元素

    儿童是儿童电影创作和实现价值变现过程中最重要的参与者、决定者,儿童的天性、思维方式、兴趣点在儿童电影的创作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游戏是儿童与生俱来的心理和生理的本能,因此“游戏精神”应该是儿童电影中永恒精神所在。

    电影《小鬼当家》《天生一对》中看似淘气胡闹的行为,对于儿童而言,都是一种游戏所在。他们通过游戏向大人们展示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和对成人世界的认知,并期待获得成人的认可。

    此外,“游戏精神”也是情节设置中最直接的体现,用游戏推动整个影片的发展。比如《哈利波特》魁地奇比赛、《精灵鼠小弟》中老鼠驾驶模型船,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各项体育比赛的基础上,加入想象的元素后创造的游戏情节,这些依托现实的游戏情节设置,不仅让观众收获观影快感,此外,还能从游戏中展示人物的性格、冲突,并让情节在“玩”中推动发展。不仅符合儿童心理特征和认知方式,是儿童认识世界和成长的方式,也满足了成人对游戏的认同感。

    (三)复杂问题简明化

    儿童眼中的真实世界是更加纯明的世界,有着更加纯粹的真善美,这亦是成人世界向往但难及的理想国。

    伊朗著名的儿童电影《白气球》《小鞋子》《会飞的乌龟》《天空的颜色》等,都展现了儿童世界的真实所在。《天堂的孩子》讲述了一个伊朗小男孩阿里的故事,阿里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爸爸打零工养活全家,母亲染病卧床,家务活和照顾襁褓之中弟弟的工作,就落在了阿里和妹妹两个人的肩膀上,这部电影是献给成人的童话,唤醒人们对童年遥远的记忆,进而想到贫穷生活与单纯、天真、善良、快乐之间的关系。《小鞋子》同样讲述了现实的苦难,它以一双鞋为线索,体现出儿童世界中的温情和人们内心的善良。

    儿童电影是否可以变为一个承载更丰富意涵的容器,这些影片创作提供了一些思考。通过儿童的视角,不仅展现儿童单纯美好的世界,同样,也可以折射和反衬出现实的成人世界中创作者想表达的意图,借助表层的叙述,来表达深层次的精神内涵。

    参考文献:

    [1]凌红.儿童电影创作生产的思考[ J ].中国电影市场,2018(08):29-30.

    [2]关于加强中小学影视教育的指导意见.教育部.中共中央文件.教基[2018]24號.

    [3]关于进一步开展中小学影视教育通知.教育部.中共中央文件.教基[2008]15号.

    [4]张玉霞.论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 J ].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5(04):67-70.

    【作者简介】? 郑 莹,女,吉林省吉林市人,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博士,北华大学讲师,主要从事影视艺术、电视剧历史与理论方向研究。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19年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媒体融合背景下吉林市主流媒体转型发展路径研究”(编号:2019wt38)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