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笔底有烟霞

    冯洋

    

    

    

    摘 要：民国名媛陆小曼是一名专业的女性书画家，她不仅善于绘画，也善于书法，留下了许多具有特色的书画艺术作品。文章围绕陆小曼的绘画艺术经历、绘画及书法作品、交游和学生，展现其在书画方面的才能，

    关键词：陆小曼;绘画;书法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2020KY80010）研究成果。

    陆小曼（图1），祖籍江苏常州，因民国时期常州归属武进县，故也称江苏武进人。作为一代名媛及著名诗人徐志摩的遗孀，陆小曼的聪慧、美貌以及爱情传奇故事常被世人谈及。然而，世人对她的书画艺术却了解不多。

    事实上，陆小曼生前为中国女子书画会成员、上海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中国画院专业画师，是一名专业的女画家，留下许多优秀的画作和书法作品。陆小曼的绘画作品格调淡雅、技艺精湛、题材广泛，书法作品也颇具独特的艺术审美特征。陆小曼的书画艺术作品，无不向人们无声地表明，她是一位颇具才华的民国女性书画家，拥有自己独特的绘画艺术世界。

    一、陆小曼的绘画艺术经历

    （一）初展天赋

    1903年11月7日（农历9月19日），陆小曼出生于上海市孔家弄一个书香门第。陆小曼的父亲陆定，字静安，号建三，是一位晚清举人，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在日本留学期间，陆定参加了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国民党南京政府成立后，入财政部供职，历任司长、参事、赋税司长。陆小曼的母亲吴曼华，小名梅寿，是常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吴耔禾之长女，上祖吴光悦，做过清代江西巡抚。陆小曼的母亲多才多艺，对古文有很深的功底，更擅长工笔画，对陆小曼日后的绘画爱好颇有影响。

    受到母亲吴曼华的陶染，陆小曼自幼非常喜爱绘画。1918年，陆小曼在一所法国人创办的圣心学堂读书。在圣心学堂的西洋美术课堂上，陆小曼的绘画水平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并擅长静物写生与风景画的临摹。有一次外国人到圣心学堂参观，看到一幅油画，问是何人所绘，当校方告知是学生陆小曼的作品时，外国人很欣赏，当即支付200法郎，作为学校办学经费，将这张油画买去，此事引起校内和社会上的关注[1]。由此可见，陆小曼在少女时代已颇具绘画天赋，并展示出了一定的绘画水平。

    （二）正式拜师

    1925年夏天，22岁的陆小曼遇到了学画生涯中的第一位恩师。同为江苏常州人的画家刘海粟，因事到北京，住在松树胡同7号“新月社”。当时，胡适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怀着好奇之心，刘海粟跟着胡适等一行好友到陆家拜访，他曾在《回忆老友徐志摩和陆小曼》一文中，回忆他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到陆小曼家里的情景：爱好绘画的陆小曼热情地拿出自己的一叠画要他批评，刘海粟指出“你的笔力很稚嫩，但是有韵味，感觉很好，有艺术家的气质与天才，可以坚持着画下去”[2]。因此缘分，陆小曼得以向画家刘海粟拜师学画。

    1930年，29岁的陆小曼又得以拜师山水画家贺天健，并遵从老师的学画“约法三章”：老师上门，杂事丢开;专心学画，学要所成;每月五十大洋，中途不得辍学。

    （三）绘制长卷

    1931年春，陆小曼伏案数月、专心丹青，绘制了一幅青绿山水长卷。徐志摩将这幅画卷视若珍宝，并带着它请文化界的朋友们题跋留字。因此，在这幅珍贵的画卷上，可以看到邓以蛰、胡适、杨杏佛、贺天健、梁鼎铭、陈蝶野等多位名家所留下的题跋。著名美学家邓以蛰先以诗评价陆小曼画作：“华亭端的是前身，绿带阴浓翠带醺，肯向溪深林密处，岩根分我半檐云。”当时倡导新文化运动的著名人物胡适在此幅画卷上题跋：“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云岚，终算不得画。小曼聪明人，莫走这条路。拼得死工夫，自成真意趣。”又道：“小曼学画不久，就作这山水大幅，功力可不小！我是不懂画的，但我对于这一道却有一点很固执的意见，写成韵语，博小曼一笑。”著名人权运动先驱杨杏佛看到胡适在题跋中意指陆小曼绘画是在“闭门造车”，并不认同，于是在自己的题跋中表达了不一样的观点：“手底忽现桃花源，胸中自有云梦泽;造化游戏成溪山，莫将耳目为梏桎。小曼作画，适之讥其闭门造车，不知天下事物，皆出意匠，过信经验，必为造化小儿笑也。质之适之，小曼、志摩以为如何？”其后，陆小曼的老师贺天健，也顺着杨杏佛的题跋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东坡论画鄙形似，懒瓒云山写意多，摘得骊龙颔下物，何须粉本拓山阿。”

    今天，在这幅保存在浙江省博物馆的山水长卷（图2）上，我们不仅可以欣赏到陆小曼的亲笔画作，还可以从各位文化名家的题跋中，了解到当时文化界、画坛对于中国画不同的思想观点和评论字迹。从这一方面来看，这幅山水长卷也是中国近代美术史发展中一份珍贵的历史见证。

    （四）潜心绘画

    1931年11月，徐志摩不幸遭遇空难。从此，陆小曼深居简出、专心丹青，不仅重新向贺天健请教学画，并经女作家凌淑华的介绍，向画家陈半丁学习花鸟画。

    在学画的过程中，贺天健要求陆小曼注重“三看”：一要细看真山真水，二要细看古今名画，三要细看自己的作品。在阅览及取法古今名画的过程中，陆小曼最爱元代倪云林、明代沈周的山水画，也欣赏“清初四王”之一王鉴的山水画。

    通过认真学习和反复揣摩，陆小曼的绘画进步很大。1934年，陆小曼加入了中国女子书画会，成为最初的会员，奠定了其在画坛的地位。1941年，陆小曼在上海大新公司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在这次画展中，陆小曼展出了一百多件画作，题材包含了山水、花鸟、虫鱼。这些画作，赋色雅致、格调脱俗，无不体现了精湛的中国画技艺和特有的人文画气质。

    陆小曼在绘画上不断努力和进步，作品曾在1949年、1955年两次入选全国美展。1950年秋天，上海市举办了第一届书画展，陆小曼也有两幅画作被选中展出。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在參观画展时，十分欣赏陆小曼的画作。在了解到陆小曼的生活困难后，陈毅市长十分同情。1956年，陆小曼被安排为上海文史馆馆员。1958年，陆小曼成为上海中国画院首批专业画师，并参加上海美术家协会。1959年，陆小曼被全国美协评为“三八红旗手”。

    二、陆小曼的绘画和书法艺术

    在绘画上，陆小曼与老师贺天健相似，并对元代的倪云林、明代的沈周，以及“清初四王”之一的王鉴均有所偏爱和学习。据不完全统计，陆小曼现留存的画作有百幅左右。这些画作分别收藏于上海中国画院、上海博物馆、浙江博物馆、海宁博物馆及一些私人收藏家手中。

    （一）山水画

    陆小曼的绘画作品当中，以山水画最多。陆小曼曾说：“我爱大自然，但我无法旅游（因病），因此我愿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风景中。”

    当代著名收藏家、作家董桥先生在其散文集《故事》中，收录有陆小曼的一幅山水画作《晚渚轻烟》。董桥先生品评此画“尺幅不大而烟雨浩淼，深浅点染之间烘托出梦落潇湘的文人沧桑”，表达了其对作品画面及意境的欣赏和理解。

    1.陆小曼的传世山水画作

    陆小曼的传世山水画作有《江边绿阴图》、《黄山烟云》（与孙雪泥合作）、《梅屋图》、《归樵图》、《黄鹤楼图》、《武夷山疗养院》、《寒林策杖图》等。

    其中，陆小曼作于1940年的《梅屋图》，画面绘有远山近谷，青松白梅，点缀有屋宇人家、观梅隐士。此幅画作用笔轻松、简淡，设色清雅，画面古朴幽远，观画似闻到一树树白梅散发出的阵阵清香。画面右上侧有书画家孙雪泥的题跋，左上侧是陆小曼的自题：“余平身爱梅成癖，因其骨高不与群花争艳，其味香而带清逸。若能筑屋梅间住，定能一洗胸中积闷之气也”。如此荡气回肠的白梅清香，配以托物言志的自题，让人看到了女画家的诗意情怀和追求素洁的愿望。

    2.陆小曼的设色山水画分类

    陆小曼所绘的设色山水画，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为浅绛山水，格调天真幽淡，笔法简约、疏淡，不论是从画面上所透露出的淡雅、平静气质，还是从构图上所使用的“一河两岸”、“三段式”（近景、中景、远景）方式，都能依稀见到倪云林、沈周的风格，可见其对前人画作有过研究和学习，并下过一番功夫。《江上琵琶》《春水桃花》《秋山萧瑟》《临水茅屋》等画作，便属这一类作品。

    陆小曼所绘的设色山水画中，一类为浅绛山水，还有一类则为青绿山水，学的是“清初四王”之一王鉴一路，亦能看出其老师贺天健的风格。画面往往有大山小丘，层峦叠嶂，交织连绵，又有林木参差，采用传统的皴、擦、点、染相结合，层层设色，水榭茅亭错落其间，画面格调幽雅，润泽秀丽，气质不凡。《涧桃春色》（图3）、《曲院风荷》、《烟溪樓阁》等，便属这一类作品。

    （二）花鸟画和仕女画

    刘海粟先生曾评价陆小曼的工笔花卉画“颇见宋人院本的传统”[3]。其实，陆小曼早期的中国画作品中，有不少就是以花卉、蛱蝶为主题的，如《花蝶》《凤鸟穿花》《滕王蛱蝶》，技法与气质皆有宋画的特征。由此可见，陆小曼初学中国画，是以宋代院体画为学习的对象，心摩手追，终得神韵。

    陆小曼的仕女画具有清代仕女画“倚风娇无力”、惆怅的审美特征，用笔细致、设色淡丽，画面仕女形象多为细目、樱唇、柳腰，姿态优雅、纤弱、曼妙。如《葬花》、《红楼人物》（1927年作，画卷右侧有徐志摩题诗）、《桐荫仕女图》等画作，便为此类代表性的仕女图。

    三、陆小曼的书法

    陆小曼以绘画见长，是一位职业的女画家，其书法大多体现在她的题画字中，也有少量单独的小楷（图5）、行书、隶书作品。陆小曼题画的字，多为小楷或小行楷，十分雅致，透露着女性的妩媚，与她的画很相配。

    董桥先生曾说陆小曼的小字“字字带骨带肉，题字又古又秀”，十分贴切。陆小曼的字，虽然大多只为配合画作，但用笔刚柔并济，筋骨匀称，干净秀美，字里行间透露着文人的诗意与古意，不仅体现了一定的书法功力，亦体现了女画家的才情。

    四、陆小曼的交游和学生

    在学习丹青的过程中，陆小曼经常与师友交流，吴湖帆、陈巨来、刘海粟、钱瘦铁、孙雪泥、应野平、唐云、刘旦宅、张正宇、傅抱石等多位画家都是陆小曼在绘画上的师友。

    陆小曼与后来同是上海画院画师的书画鉴藏家吴湖帆、篆刻名家陈巨来交游紧密。陈巨来精于金石刻印，与翁瑞午相熟，因而结识了徐志摩和陆小曼。

    陆小曼体弱多病，晚年由表妹吴锦照顾她的生活。根据陆小曼的表外甥庄篪（吴锦的儿子）所记，陆小曼与画家刘海粟、书画家钱瘦铁都有朋友间的来往。每当拿到画院发的薪水，陆小曼总会叮嘱吴锦买一些鸡、鸭，煮好后送到刘海粟、钱瘦铁家里去，给他们补充营养。有时候，陆小曼会让吴锦在家里烧好鸡汤，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

    陆小曼与画家应野平也有画友间的交流。应野平有时会和夫人一起到陆小曼家里做客，并谈论外出写生画画的事情。陆小曼很赞赏应野平在画画上“实践出真知”的做法。

    1961年秋，上海市委托市人委参事室干部特地找到陆小曼，想将她的画作做为礼物带出国。陆小曼答应下来，并约了另三位画家朋友唐云、刘旦宅、张正宇一起来绘制。

    京剧名家梅兰芳与陆小曼也有交情。1952年，梅兰芳应邀赴日本访问演出。回来后，将陆小曼托他购买的两百张日本宣纸特地送到陆小曼手上。

    徐志摩逝世后，曾与徐志摩有师生之谊的著名学者、编辑家赵家璧，想将徐志摩的遗作出版，因而拜访过陆小曼，后来与陆小曼有较长时间的友谊。他曾评价陆小曼的画作“以山水画驰名中外艺坛”[4];并有文字记载，解放后，陆小曼“参加上海国画院与上海美协的活动，创作了许多受中外人士称赞的山水画”[5]。

    著名女作家、编辑家、画家赵清阁女士也是陆小曼的好友。据她的文字记载，进入六十年代后，陆小曼“绘了不少水墨丹青的画，除了上交国画院以外，少量换了些人民币养家活口”[6]，并提到陆小曼当时有一些“作品在朵云斋寄售，很受欢迎，惜乎作品不多”。

    画家傅抱石与陆小曼也认识，两人谈得非常投机。傅抱石评价陆小曼“名不虚传，堪称东方才女”[7]。

    当年有“杭州第一美人”之称的王映霞与陆小曼也曾有一段友谊。她曾评价陆小曼的山水画“笔触细腻，寓意深远，居然自成一格，得到画家们的赞许”[8]。

    除了师友交流学习，陆小曼亦偶尔带过学生。曾任文学月刊《萌芽》等报刊编辑的旅美作家张方晦，曾跟随陆小曼学过一段时间的画。根据张方晦写的回忆文章，陆小曼当时已在上海画院做画师，常有京剧戏友、画院同事、文史馆同事来访。在跟随陆小曼学画期间，张方晦有幸见到过陆小曼的《庐山飞瀑图》，以及陆小曼为成都杜甫草堂所绘的几幅较大的作品。

    五、结语

    陆小曼的书画作品，格调雅致，题材广泛，不仅体现了其纯熟的传统技法，也透露出中国文人的气质。由于其本人交游圈与文人相近，因此其书画作品尤其受到文人墨客的偏爱，亦有达官显贵的追捧和市井平民的喜爱。随着人们对文化的了解和重视，陆小曼的书画作品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爱。

    在一册由陈蝶野题写签条的《小曼女士画唐宋人诗意》中，钱瘦铁先生曾经题：“烟霞供养”，并下评语道：“甲戌嘉平之月，读小曼此册，神韵满纸，文人慧业，信有然也。”惜君笔底有烟霞，作为上海画院最早一批专职女画家，不论是传奇的人生经历，还是留下的精美书画作品，陆小曼都是不可再现的传奇民国女性书画家，值得我们去了解和欣赏。

    参考文献：

    [1]陆宗麟.忆姑母陆小曼[G].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219-220.

    [2][3]刘海粟.回忆老友徐志摩和陆小曼[J].文史精华，1998（2）：32-35.

    [4][5]高夙胜.编辑家赵家璧忆鲁迅、丁玲、陆小曼[J].春秋，2006（3）：18-20.

    [6][7][8]赵清阁.陆小曼幽怨难泯[J].新文学史料，1999（2）：36-40.

    作者单位：

    广西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