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解读看《静女》 本于人情求诗义
朱静
《诗》三百篇,文以载道,歌以咏言。在这草长莺飞的二月时节,我想起了一位手采柔荑的姑娘,那就是《静女》。
《静女》是以男子的口吻来叙写的。他在等待一位美丽的姑娘。诗歌三章分别写了男子约会前的焦急等待,约会时的浪漫美好和回忆里的甜美温馨。值得欣慰的是,他等的那个姑娘不仅如约而来,还赠他以彤管。
彤管,在秦汉唐时期大多被认为是“红色的笔管”,在宋明清时期普遍被认为是“红色的箫笛”;到近当代则趋向认为是“红色的菅草”,可谓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在此,我们不考据彤管究竟为何物。我们关注的是,无论是笔管、箫笛还是菅草,静女表情达意的方式是含蓄内敛和别具一格的。因为,作为信物的物品不是珍器重宝,而是精神生活用品。
如果把“彤管”和“荑草”对举看,就更有深意了。诗言“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小伙子对这两件信物都予以了夸赞,但哪一件更获君心呢?
自然是荑草。从诗意可知:彤管是美丽红艳的,而柔荑不但美丽,还具备了与众不同的奇异。“荑”为茅草嫩芽,古代有赠白茅表示爱情婚姻的习俗。杜凤坤说“白茅已经成了顽强生命力和旺盛繁殖能力的象征”。可见,惊叹荑草美异,就是喜爱付诸柔荑上的婚约含义。这不就是将爱情超脱于俗世,将精神提粹于物质吗?
静女的“静”与“爱而不见”矛盾吗?“爱而不见”的动作是调皮,但其背后的心理或许是一种冲破男女设防时的矜持,一种欲说还休的羞赧,是对自我感情托付前的慎重和珍惜。这不也是一种娴雅贞静吗?文中用三字直写静女,即“静”“姝”“美”。其中,“美”是总称,而“静”和“姝”则各有侧重。“姝”是外表的美丽动人,“静”则是从内散发的内在气质。“静”不是停滞,更不是沉闷,它是绚烂中的适宜和妥帖,是在纷繁中的笃定和纯净。
可是这样的静女,在历史长河里,借用胡适的话是“成了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这皆由“彤管”说起。
在秦汉唐时代,彤管被认为是“红色的笔管”。据此推知,靜女是女史官。史官要对国君的行为进行称颂或讽谏的“美刺”。《诗序》即曰:“《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假设令静女“爱而不见”是一堵墙,那么这堵墙就是告知国君行动中不可逾越的“礼墙”。这个静女是冷冰冰的宣讲者。
宋以后,“彤管”大多解作箫笛的“红色的管状乐器”。此乐器一般为贵族男女所拥有,可借吹奏来怡情。朱熹认为《静女》是“淫奔期会之诗也”,记录的是贵族男女的私自投奔。他将静女从政治的“美刺”中拉出来,用理学的眼光来审视这个女子,静女被套上了理教的枷锁。
如今,我们通常称“彤管”为“红色的管状小草”,静女是来自乡野的女子。余冠英《诗经选》中说“这诗以男子口吻写幽期密约的乐趣”,是人生性情的真实流露,充满了古朴率真的民风,洋溢着自然纯真的感情,跳动着真挚动人的人性。
从“经学”到“理学”再到“文学”,从女史官到淫奔女再到乡野女子,静女的多变延伸出更多的解读可能。譬如,周天子读《诗》,读的是民风民情;孔子读《诗》,读的是礼乐教化;汉武帝读《诗》,读的是安邦治国之经;而当《诗》来到朱熹的达观轩时,他看到的是理学心经。
我们如何读?无论是礼经、国经、心经,都不是《诗》的本名。“诗”不是“经”,我们应该把人情作为解释诗的依据,顺着人情探寻诗的内涵。这样,我们就能用天然的眼光去回看静女。她自然、美丽、娴雅,憧憬着一种浪漫而又明媚的爱情。她不庸俗,不坚冷,像营养着我们生命的空气,滋养着我们的生活和情愫,塑造着生命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