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下中国创业银行构想
曹麟
硅谷银行集团经营情况和组织架构
硅谷银行1983年成立于美国，宗旨是帮助创新者和他们的投资者快速推进和实现发展目标，目前已形成集团化运作。硅谷银行集团的英文名称为 SVB Financial Group，属于区域性银行，在美国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上市，上市以来市值表现良好，截至2021年2月末，公司市值达263亿美元，市盈率和市净率名列前茅，排在337家区域银行的前10%的位置，远超平均水平。
硅谷银行集团的主要业务板块有四个，分别是全球对公银行（Global Commercial Bank）、私人银行业务（SVB Private Bank）、硅谷资本（SVB Capital）和硅谷投资银行（SVB Leerink）。其中，全球对公银行板块重点聚焦科技型企业、高端红酒行业以及私募和风投基金（以下简称“创投基金”）的信贷融资、资金管理、外汇交易、贸易金融服务，同时也包括自营的债权投资业务（即国内银行的金融市场投资）。私人银行业务是银行的私人银行部门，为创投基金专业人士，以及他们所支持的创新公司的高管提供个人金融解决方案，包括存贷款业务及财富管理咨询服务。硅谷资本是硅谷银行的风险投资部门，包括投资于公司的直接风险基金和投资于其他风险资本基金的基金。硅谷投资银行（SVB Leerink）是硅谷银行集团的独立子公司，于2019年1月通过收购获得，专注于为创新的医疗保健和生命科学公司提供融资及并购方案、证券销售服务及财务顾问等投资银行服务（见图1）。
良好市值表现的背后是出色的经营成果，硅谷银行2020年末总资产规模达到1155亿美元，利润达12.08亿美元，近5年复合年化总收入增速达22.24%，資本回报率达17.19%，明显优于美国其他的区域性商业银行（见表1）。
硅谷银行经营模式的分析
创投产业链的深度服务能力是硅谷银行核心竞争力的护城河硅谷银行年报中写道：“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所服务的客户细分市场中整合和交叉销售各种金融服务的能力。”与其他同类型银行相比，硅谷银行的客户既包括科创型企业，同时硅谷银行与创投基金也建立了紧密的业务关系。硅谷银行为创投基金提供的服务包括四个方面：一是传统的对公商业银行服务，包括开户、外汇交易及基金托管服务。二是向创投基金提供信贷业务支持。截至2019年末，银行提供的信贷规模达到178亿美元，占全部贷款的比重达53.46%，该类贷款授信规模从500万～5000万美元以上不等，主要集中在3000万美元左右，其中3000万美元以上贷款占比达62.07%;贷款整体期限偏短，截至2019年末，剩余期限一年以内贷款金额为17.48亿元，占此类贷款的比重高达98.09%。三是透过硅谷资本对创投基金进行小额分散投资，成为基金的有限合伙人，2019年的投资入股金额已经达到4.8亿美元，占硅银资本的投资比例达81%。四是对获得基金投资的科技型公司开展直接投资和认股选择权业务，2019年末累计持有私人企业及上市公司股权1.14亿美元。
硅谷银行通过深度服务创投产业链的科创企业和创投基金，成为创投基金的合作伙伴，有效促进创投基金与科创公司之间的交易机会，深度强化客户黏性，已成为细分领域的领导者。截至2020年末，硅谷银行集团拥有全美50%的创投基金投资的企业客户，68%的创投基金投资的上市企业客户，以及50%的创投基金客户。
商业银行产品组合、投贷联动及创业咨询服务是服务创业客户的三大利器
硅谷银行集团依托于全金融牌照、创新市场的生态圈、专业的金融产品，为创业客户提供全方位的“融资+融智”服务，满足创业客户全生命周期的业务发展需求。硅谷银行根据企业的营业收入划分发展阶段，以提供差异化的金融服务。其中，SVB加速器业务专注于服务初创的私人控股公司，此阶段创业者集中于核心技术和产品研发，也存在部分企业现金流为负数的情况。硅谷银行会根据此阶段客户特点，为其提供量身定制业务。一是商业银行服务侧重提供期限较长的科创信贷，利率较高的存款产品，免收汇款和账户管理费用。二是针对极少数优质的初创企业，通过硅谷资本进行股权直投。基于投资时间和风险考虑，此阶段直投的金额相对较少。三是对科技型企业开展信贷业务的同时，利用全牌照和信息优势在此阶段深度开展认股选择权业务增厚收益，一定程度上降低科创信贷业务带来的损失。如“贷款+股权选择权”既是一种夹层融资，也是一种投贷联动模式，既能缓解科创企业缺乏抵押物品、风险较高的不利影响，银行也能获得超额收益，达到共赢的目的。2019年末，硅谷银行集团持有2268家公司权证，其中有20家公司的认股权证价值超过100万美元，合计持有的认股选择权公允价值达1.65亿美元，当年实现的收入（包括公允价值重估和实际行权收入）达1.38亿美元，占科技型企业信贷利息收入的比例为25.54%。四是硅谷银行还能为初创公司提供咨询服务，帮助创投企业与投资者、孵化器、行业专家以及创业人才建立联系，具体包括：内部工作人员（曾经的创业成功者）的业务指导和财务建议;组织线上和线下的创业投资交流会，为创业者、投资者和资深创业专家提供沟通的渠道;自主搭建了创业投资人才的招聘网站，方便企业招募初创企业的工作人员;为企业提供专业的行业动态数据和研究报告，自建生物医药专业平台（CipherBio），建立创业企业、投资者和孵化加速的数字共享平台。
SVB增长期业务的标志性宣传口号为“68%的2020年全美首次公开上市融资的科创企业均是硅谷银行客户”，其服务对象为较为成熟的企业，拥有稳定的商业模式和产品，其中的优质企业计划上市融资，营业收入规模为500万～7500万美元。SVB增长期服务旨在推动企业快速扩大规模，具体包括：一是商业银行服务侧重提供期限较短的贸易融资和供应链金融、私人银行及财富管理业务、外汇交易以及以创新支付结算卡为载体的交易银行服务，硅谷银行97%的贷款组合投向了营收500万美元以上的客户。二是针对部分发展较快、有上市潜力的企业，通过硅谷资本进行股权直投。截至2019年末，股权直投的未上市企业股权规模为5500万美元。因此阶段企业注重股权管理，认股选择权业务较少。三是此阶段的创业指导相对较少，取而代之的是银行内部的成长期服务专家提供的扩张风险评估和融资方案，以及线下的投资者和行业顶尖公司交流活动。
SVB成熟期业务的宗旨是“创造价值并管理增长”，主要服务大公司客户，通常是上市公司或大型私人公司，硅谷银行为其提供更复杂的产品或服务，营业收入往往超过7500万美元。该阶段硅谷银行提供的服务更加的定制化和专业化，以推动上市公司成为行业领跑者，主要包括：一是相对于增长期，此阶段的商业银行服务增加了重组并购融资和债券投资两个板块，可为上市公司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二是证券投资业务，指通过SVB capital投资的基金，间接持有以及认股选择权实施后持有的上市公司证券，这类业务并非主动投资业务，总体规模较小，截至2019年末为5900万美元。三是此阶段的咨询服务更加个性化，包括一对一定制化的投资并购财务方案，业务洞察及拓展建议和行业资源共享与互动联系，为上市企业的高管掌握行业和投资者如何推动变革，以及拓展业务提供最佳实践方案（见表2）。
稳健的风险控制能力是硅谷银行价值创造的重要保障
硅谷银行贷款组合的信用状况与大多数银行公司不同，其服务的客户相对而言属于风险较高的客户，得益于其长期坚持服务创投产业链，洞察和掌握企业的风险，并建立行之有效的风险控制及授权管理体系，其不良贷款率及逾期率长期保持低位，2019年末逾期30天以上所有贷款含减值贷款合计为1.91亿美元，占总贷款的比例仅为0.57%（见表3）。
在宏观层面风险偏好上，硅谷银行集团根据业务的风险特性将贷款划分为五大类，分别为创投基金资本缴纳承诺（capital call lines of credit）、投资者依赖型贷款、现金流和资产负债表依赖型贷款、优质红酒行业贷款以及个人消费贷款，按年根据市场前瞻和行业研究动态核定风险限额。除了五大行业风险限额外，考虑到初创企业的风险较大，硅谷银行主动控制营收在500万美元以下企业的授信额度，截至2019年末该类高风险企业贷款余额占比在5%左右。
在微观层面上，基于数据沉淀的风控模型是硅谷银行甄别单个客户风险的重要工具。一是为降低风险，硅谷银行要求其贷款客户是获得创投企业投资的企业，经过创投团队的专业甄别，科创企业的发展前景得到认可。同时，依托于硅谷银行集团入股多家创投基金的天然优势，实现一定程度的数据共享，银行可以获取管理人团队能力、企业商业模式以及资金需求等相关数据。二是依托于集团建立的创业服务平台，硅谷银行可收集客户历史信息和业务需求，防范客户的欺诈风险。三是通过整合创业团队和企业的相关数据，硅谷银行可开发各类信贷风险评级模型，审核客户的风险准入及授信额度。业务准入后，分类高频的贷后检查是控制客户风险的有效手段。因科创企业本身变化得比较快，故贷后检查是硅谷银行投后风险管理的重要环节，频率一般是一个月一次，部分按季度检查，具体策略区分取决于客户信用等级。硅谷银行对每个客户均建立了贷款的内部信用风险等级，每笔贷款的信用等级分为1～10，用于评估和监控信用风险。信用等级为1～4级的贷款为正常贷款，检查频率较低;风险等级为5～7级的是可疑贷款，即银行认为它有阶段性还款风险，需要更频繁地开展贷后检查和督导;风险等级为8～10级的为不良贷款，需要开展清收工作。
从上述经营模式的分析可以得知，硅谷银行对创投产业链的深度服务能力来源于：一是针对不同行业和不同阶段的企业具有明确的商业及盈利模式，根据量化的客户划分标准给予综合化的服务;二是通过信贷和直接投资对创投基金开展综合化服务，与创投基金形成风险共担机制，间接掌握科创企业整体评估情况和真实数据;三是自主搭建数据库和研究报告体系，为营销企业和创投基金提供线上化服务平台，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包括公司估值水平、行业发展前景、初创团队的风控模型和授信策略。
数字化转型下我国商业银行科技金融发展的建议
硅谷银行的成功经验给我国带来了启示。即我国商业银行需建立专业的商业服务模式和产品综合化服务标准;与深度了解科创企业的机构建立风险收益分担机制;积累数据和开展研究，构建数字化风控授信策略和线上服务平台。考虑到我国是分业监管的金融体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和《流动资金贷款管理办法》，商业银行无法直接投资企业股权，也不能发放流动资金贷款用于创投基金补充募集资本金。因此，相对国外发达的资本市场和完善的信用环境，我国商业银行面临着更强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同时，科技型企业作为国家政策倾斜对象，贷款利率带有普惠性质，我国商业银行无法像国外银行一样依托提升贷款利率覆盖风险。为了解决上述问题，我国商业银行科技金融业务须充分依托平台化、数字化，降低风险，提升收益，建立专业的商业服务模式和产品综合化服务标准，具体可从以下五个方面开展。
数据量化科技金融服务模式价值，科学制定业务发展战略和重点。科技金融作为新兴市场，尽管部分商业银行已提前布局，但商业银行基本仍处于同一起跑线，各家机构都有弯道超车的可能。从硅谷银行来看，其服务和盈利模式并不简单地依赖于科技型中小企业的信贷利息收入，因此建议商业银行量化金融服务的价值创造水平，科学制定发展规划。一是科技金融服务的范围，应由传统的信贷业务拓展为存贷业务、投贷联动、私人银行及财富管理，以及创业咨询指导等。二是确定科技金融业务的主赛道和商业模式，科技金融既要为客户创造价值，也要为银行创造价值，政府、创投基金、科创企业及银行价值创造的模式须量化和清晰，收益、风险和成本需要预算清晰。三是科技金融规划要紧跟国家和地方科技战略，商业银行需要沉下心来开展行业研究，优选未来发展前景较好和上市空间大的行业涉入。四是规划不仅包含客戶、规模、盈利、风险的业务发展目标，还需要包括制度流程、产品、营销、IT系统、队伍建设等内部能力建设发展规划。总体来说，科创型企业经营风险较大，特别是对数据积累较少、业务模式不成熟的银行而言，在业务起步阶段进行内部考核时，应给予更高的不良容忍度和差别化的激励政策，对于产品体系创新、服务模式优化、数据库积累和建设以及行业专业能力方面赋予更大权重，鼓励经营条线沉下心来做业务，构建创投生态圈，做政府、创投基金和创业企业的合作伙伴。
打造科技金融服务特色品牌，“融资+融智”提升客户的综合贡献。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银行业已有部分成熟产品，但更多地是从银行角度推出的信贷产品，缺乏从客户层面思考的科技金融服务内容和服务品牌。遍历硅谷银行集团网站，处处展现的是以客户为中心的服务，包括给予创业企业差异化的金融服务（SVB Accelerator，SVB Growth，SVB Corporate Finance），创业企业可以通过硅谷银行获取支持，以及部分成功创业CEO关于硅谷银行产品的经验分享。因此建议：一是深入调研科创客户的发展和资金需求，发掘客户痛点和市场缺位，针对不同行业，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推出差异化、标准化的科技金融服务，建立和推动市场品牌形象的传播。二是化繁为简，整合商业银行内部关于科技金融服务的内容，形成服务产品包推送给客户，提升获客效率和降低客户沟通成本，如可推出创业服务、加速服务和上市服务。三是将传统金融服务与创业指导相结合，既要提供创业及发展咨询服务，又要提供行业洞察报告和共享数据资源，从而增强与创业客户的联系和互动，提升客户黏性。四是坚持综合化经营策略，科创企业、创业基金和政府都是创投产业链上的核心客户，商业银行可通过传统银行存贷汇与创新业务联动、公司零售联动、融资与融智相结合，全面开展价值经营。
以历史数据为支撑，完善科技信贷产品授信模型及策略。以银行自身多年的历史科创信贷数据为基础，商业银行可对不同行业、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信贷进行建模研究，根据企业的特征制定授信准入时机和要求、授信期限及授信额度。一是对于资产负债表和现金流依赖型企业贷款，可沿用传统信贷逻辑和方法。二是对于没有现金流，市场前景较好，或者还款来源来自于下轮融资的企业，需要探索企业创新能力评估模型，并依托历史数据进行校正和检验。三是科创企业授信模型的风险容忍度和准入要求，需要纳入投贷联动以及政府风险补偿的数据，从而可以更为准确地计量风险底线。四是科技型企业普遍存在轻资产、市场变化快、风险较高的特征，企业核心创业团队的能力和诚信度对后期的还款能力也会产生影响，为此，商业银行应建立对企业管理核心团队的评分模型，双管齐下降低风险损失。
与创投基金、政府深度合作，构建自主可控的科创生态链数据库。科创生态链数据库既包括科创企业的数据，也包含创业基金和政府园区的相关数据，建设数据库的目的有四点：一是为了银行内部开展科技信贷的需要，多场景、多维度数据支持商业银行开展授信评价，降低损失出现的概率。二是为了搭建科技金融服务平台，为科创生态链各方开展业务联系，为促成企业与创投基金、企业与企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合作提供数据服务支撑，推动客户价值提升。在具体实现路径上，商业银行要与创投基金进行全面深入合作，包括流动资金授信、產业基金和科创企业引荐，从而获取创投基金本身的量化数据和已投资科创企业的发展评价数据;与政府园区和大数据局合作，为政府园区推荐科创企业入驻、主动开展园区金融服务以及宣传科技金融政策优惠，从而实现批量获客和掌握企业信息。三是坚持独立自主，在日常经营过程中（开户、结算及信贷业务），在确保合规的前提下，定期开展基于客户的数据补录和更新，从而形成自主可控的数据资源及生产力。四是借助市场上的商用数据提供方，根据科技金融业务发展需要购买相关数据用于授信和客户服务。当前消费者权益保护和数据隐私要求日益提升，根据银监会《数据治理指引》的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应依法合规采集数据，保护客户隐私，因此商业银行在建立数据库和提供数据服务的过程中，必须要在依法合规且征得客户同意的基础上方可开展。
创新服务方式和效率，打造科技金融数字化服务平台。产品体验的便捷化和数字化，是当前决定客户选择的关键因素。银行业依靠扶持企业名单、政策性担保、贴息、科创园区等政策与资源，深耕地推模式做贷款的传统模式已经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须创新客户的服务方式，将获客、业务咨询和办理逐步线上化并形成标准，线下的网点为线上开展服务，完成业务闭环，提升客户体验感。当前各地由企业园区管理方和地方金融监管局牵头建立部分科技金融服务平台，供企业和金融机构进行信息交流，但银行发起的科技金融平台较少，2017年后才开始出现银行系科技金融服务平台，提供包括股权投融资需求发布、项目查找、投资机构查找等综合服务。当前打造数字化服务平台在支持需求发布和项目查找的基础上的建议包括：一是搭建资源共享平台。汇聚政策信息跟踪、产业和政府优惠政策、高端智库专家、行业创新动态、专题专项研究等内外部、多维度创新资源。二是建立创业意见和指导交流会议平台。定期邀请科创行业企业家、创业基金开展线上经验分享交流会，提升客户黏度。三是搭建线上获客和活客平台。类似于硅谷银行网站的“成为我的客户”模块，用户无需登录，只需简单填写公司类型、电子邮箱、公司领域和希望得到的服务，后续即可获得定期的行业动态报告、金融产品介绍和线下金融服务，提升了客户获取服务的便捷性。
（工作单位：长沙银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