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覃和贺怡的红色之恋

    黄邦在

    

    在毛泽东家乡的韶山纪念馆内存放着一部毛氏家谱,其中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的第三子毛泽覃名下记着一行:妻,贺怡,江西省永新县人,1911年12月生,1949年11月卒。

    贺怡是从井冈山里走出来的巾帼英雄。当她还是个初谙世事的15岁小姑娘时,就和姐姐贺子珍一道勇敢地投身于革命洪流。在革命斗争中,贺怡与毛泽覃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结成志同道合的夫妻,最终先后为中国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东固初识

    1929年2月,赣西南东固革命根据地西村村头响起了欢快的锣鼓声,毛泽东、朱德率红4军从井冈山辗转来到了东固西村。在欢迎人群的最前头,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正双手打着拍子,指挥一群年轻妹子唱着山歌,这个兴奋得满脸绯红的姑娘,就是中共赣西特委的妇女干部贺怡。贺怡出生于江西永新禾川镇,兄妹六人,她排行第四。1920年入禾川镇秀水小学读书,1922年夏,随姐姐贺子珍转入教会在县城办的福音学校读书。她和姐姐一样富有正义感,怜贫厌富,爱打抱不平。但其性格也有不同于姐姐的一面:她活泼好动,敢说敢做。1926年,当大革命的浪潮冲进永新县城时,她就和兄、姐一道投身革命,1927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永新县委妇女部长。同年6月,永新的国民党右派勾结地主土匪发动反革命事变,捕捉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贺怡携开杂货店的父亲贺焕文、母亲温吐秀藏匿几日后,险脱虎口,逃至吉安,以后就在吉安中共党组织的领导下进行革命活动。

    红4军在东固进行休整,贺怡见到了姐姐贺子珍和没见过面的姐夫毛泽东,心中说不出的愉悦。几天以后,部队又要行动了,正当贺怡与贺子珍依依惜别时,中共赣西特委交给贺怡一项特殊任务:护理在战斗中负伤的红4军31团党代表毛泽覃。

    贺怡从没见过毛泽覃。听姐姐说,毛泽覃是毛泽东的小弟弟、红军的一位年轻干部。大余战斗中,毛泽覃腿部受了伤,不能随队行动。经组织决定,他留下来担任中共赣西特委委员、东固区委书记,一边工作,一边养伤。为此,赣西特委指派特委妇女干部贺怡专门照料和护理毛泽覃。

    毛泽覃被安排在红军烈属王大娘家。贺怡来到王大娘家时,毛泽覃正斜靠床头闭目休息。贺怡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只见毛泽覃长方脸膛,粗发浓眉,宽宽的前额,眉宇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与姐夫毛泽东有些相像。不满18岁的贺怡还是头一回这样端详一个青年男子,一颗心禁不住砰砰急跳,脸上也闪过一缕羞色。她想退出屋外,却不慎绊着了一条竹凳,响声中,毛泽覃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毛……毛书记,很对不起,把你惊醒了。”贺怡心里有些发慌,不好意思地说。毛泽覃定了定神,晓得是自己的同志,脸上露出微笑:“没么子关系的。”他不知这眼前的姑娘究竟是谁,正想发问,王大娘从侧房走进来,笑吟吟地说“毛书记,你还不认识她吧,她可是我们东固山有名的快嘴姑、能干女,你们还是小亲家哩。”

    毛泽覃正感疑惑时,贺怡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贺子珍的妹妹,叫贺怡。”

    “啊,你就是贺怡,我是觉得有些面熟呢!”毛泽覃兴奋地大声说,又下意识地打量了贺怡一眼。她比自己嫂子稍矮些,脸庞红润,面如满月,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全身焕发着青春的活力。

    毛泽覃直了直身,想和贺怡握手,脸上却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疼痛表情。

    “你别动。”贺怡忙趋前一步,握住毛泽覃向她伸来的手,“毛书记,欢迎你来东固。”

    “还欢迎么子哟,我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有你们麻烦的啰。”毛泽覃心里高兴,语意双关,故意打趣说。

    “麻烦倒不怕,就怕你养好了伤,又脚板擦油,溜了。”贺怡快人快语。

    “不溜,不溜,伤好了就在这里与你们一起搞苏维埃建设!”毛泽覃爽朗地大笑起来。

    毛泽覃这次是大腿负伤,右腿部被炮弹片削去了一大块肉,好在没伤到骨头。贺怡配合郎中每日替他洗伤上药,熬药煎汤,悉心护理,不嫌脏累。有一次,药用完了,贺怡邀上几个姐妹在老郎中指引下到十几里外的深山去挖草药,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大雨,几个姑娘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却仍然嘻嘻哈哈,笑声不断。毛泽覃很是感动。

    当时,根据地条件相当艰苦,没有钱买什么营养品。贺怡就抽空去村子外采蘑菇,去小河里捉鱼虾、拾蚌壳给毛泽覃增加营养,滋补身体。待毛泽覃伤势稍有好转能够走动了,就搀扶着他到屋外的村子里、草坪上、小溪旁散步。他们在一起交流思想,谈经历,憧憬革命前途,十分融洽。毛泽覃听贺怡讲述了大革命失败后她携父母深夜逃出敌人魔掌、投奔革命根据地的艰难经历,不由肃然起敬。

    毛泽覃也向贺怡讲了自己在大哥的指引下参加革命的曲折经历,还谈到曾经有过的两次婚姻。当讲到曾与自己先后结成伴侣的赵先桂、周文楠因斗争需要及环境恶劣,现天各一方,音讯隔绝,婚姻已名存实亡时,毛泽覃充满了思念之情。贺怡由此感受到,毛泽覃是一个很重感情的男子。

    听到毛泽覃的情感述说,贺怡不由想起自己的婚事,忧郁的神情在脸上掠过。细心的毛泽覃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轻声地问:“怎么啦?”贺怡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对着毛泽覃笑了笑说:“没什么。”

    无爱婚姻

    在贺怡的精心护理下,毛泽覃腿伤好得很快。两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彼此都加深了了解。贺怡那活泼、开朗的性格,给毛泽覃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而毛泽覃那诚实、稳重的性格,也留在贺怡的记忆中。

    腿伤痊愈的毛泽覃要归队了。那几天,贺怡的话语比平时少了许多,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毛泽覃关切地询问,贺怡黯然笑着说:“今后你会知道的。”

    毛泽覃伤愈归队后,贺怡心绪很乱,脑海里浮现出在护理毛泽覃前的一件事:中共赣西特委书记唐在刚上门提亲,父母亲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还是1928年8月,贺怡经组织调动,到中共赣西特委工作。在特委工作期间,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生活。这个男人就是时任赣西特委秘书长的刘士奇。

    贺怡当时年方17岁,性格外向,活泼开朗,颇得刘士奇赞赏。平时,刘士奇就像大哥哥似的关心和帮助贺怡,对她的父母也谦逊有礼,深得贺怡父母的好感。刘士奇身为特委秘书长,工作上正缺一个文书,见贺焕文文字功底不错,便在特委会议上,推荐他担任特委文书工作。从此,贺焕文就在特委机关刻钢板、印材料、誊抄文稿,贺怡母亲也在机关帮助做些杂事。

    作为特委秘书长的刘士奇常常到贺怡家嘘寒问暖,帮助贺焕文夫妇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贺焕文夫妇对刘士奇感谢不已,贺怡也从内心感谢和敬重这位兄长似的领导。

    一天,刘士奇动情地向贺怡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情。贺怡听后吃了一惊。对刘士奇,她一向是把他当作兄长和领导看待、敬重,从未把他作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恋人,更未想过彼此结成亲密伴侣。

    贺怡陷入了烦恼之中。母亲温吐秀见女儿心绪不宁、愁眉不展,问她怎么回事,贺怡便把刘士奇求爱的事告诉了父母。而父母听后,并没表示反对。母亲还说:“刘秘书长为人诚恳,处事稳重,只是年纪大些,我看配得上你。再说,你岁数也不小了,早点儿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我们也放心啊。”

    在接受护理毛泽覃的任务前不久,时任赣西特委书记的唐在刚,亲自为刘士奇提亲。贺怡本是个极孝顺的女儿,见事已如此,心里虽不十分情愿,也不便说什么,只好默认了。

    于是,1929年4月,(即贺怡护理毛泽覃回到特委后不久),她便和刘士奇结婚了。

    贺怡和刘士奇的婚后生活并不愉快,两人总是客客气气的,缺少夫妻之间那种心心相印、亲密无间的真实感情。但贺怡并没因婚姻不如意而消沉,她尽量控制感情上的失意,拼命地工作,在工作中她感到了充实和愉快。

    

    1930年8月中旬,中共赣西特委召开第二次全体会议,由于会议贯彻执行李立三“左”倾冒险错误,已担任特委书记的刘士奇被指责为“思想右倾,观念保守,反对中央会师武汉”,受到批判和错误处理,被撤销了赣西特委书记职务。由于刘士奇的“错误”,贺怡被停止了工作,父亲贺焕文也被解除了特委机关文书职务,安排在一所小学教书。刘士奇被迫离开赣西南,以后再也没回过江西。他和贺怡的婚姻也自行解除,刘士奇后来在1933年牺牲。

    赣西特委在全面检查贺怡担任特委妇女部长的工作表现后,对她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认为她的工作是很有成绩的,不久便恢复了她的职务。

    战地爱情

    1931年6月,中共永(丰)、吉(安)、泰(和)特委成立,毛泽覃任特委书记。贺怡出任特委委员兼保卫局长,不久又负责了妇女部工作。贺怡自两年前护理毛泽覃后,虽然与他也多次见过面,但毕竟不常在一起,特别是和刘士奇结婚后,与毛泽覃见面就更少了,见了面也只是一般的寒暄几句而已。但在贺怡的心中,总是抹不掉毛泽覃伟岸的身影、亲切的笑容,和毛泽覃相处那段日子的情景常在脑海深处浮现,使她感到温馨,有时又使她感到惆怅。现在,他们又在一起工作了,而自己又早已解脱了前次婚姻的羁绊,她心中被一种说不出的欣悦和一种朦胧的希望所充斥。

    同在特委机关工作,贺怡与毛泽覃不断增进了相互间的了解。他们在工作上互相商量研究,生活上互相体贴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两颗早已相互爱慕的心终于撞击出灿烂的爱情火花。

    7月初的一个夜晚,天下着小雨,野外漆黑一片。已担任特委妇女部长的贺怡,去沙溪村开妇女大会还未回来。毛泽覃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心里老是放不下。近来敌人经常派人潜入苏区杀害红军干部,一个年轻女子黑夜走七八里山路,很不安全。毛泽覃一想到这里,立即挎好短枪,打着火把去沙溪村接贺怡。

    当毛泽覃来到沙溪村时,只见村里祠堂灯火通明,悦耳的山歌声从祠堂里传出。原来,贺怡开完会后,又教山村里的妹子们唱起自己编的山歌。

    毛泽覃的体贴关心,深深打动了贺怡的心。回家的路上,两人边走边谈。毛泽覃开玩笑地夸着贺怡:“想不到你还是个唱山歌的好手哩。”贺怡轻轻一笑,夜色遮掩了她脸上的羞色,一种温馨的感觉遍布全身。

    因当时人事紧张,毛泽覃在任永吉泰特委书记时,又兼了红军独立5师政委,既要领导苏区建设,又要指挥部队打仗,任务繁重,工作忙累,经常废寝忘食。贺怡在生活上对毛泽覃细心照顾,体贴入微,两颗心贴得越来越近。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各自都深深感觉到谁也离不开谁了。

    一天,当夕阳收敛了它最后的余辉,西边的晚霞给山岭镀上了一片嫣红,毛泽覃和贺怡忙累一天后,出外走走。他们漫步登上后山,坐在树丛下的一块草地上,谁也没说话,仿佛陶醉在眼前瑰丽的景色中。晚霞慢慢消逝,毛泽覃侧过身,望着贺怡,轻声说:“贺怡,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贺怡发现毛泽覃声音异样,气息急促,她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刹那间,血往上涌,心一阵狂跳,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觉。贺怡低下头,也轻轻地说:“你说吧。”

    “贺怡,你是个很好的同志。革命使我们从相识到相知,我想,我们能不能成为最亲密的革命伴侣呢?”毛泽覃的声音还是那么轻。

    贺怡红着脸,低着头,没有立即回答。毛泽覃急了,提高了声音:“贺怡,你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么子话就说呀。”

    贺怡眼望着远处暮霭中的座座青山,尽量抑制住内心起伏的浪潮,平静地说:“你知道,我和刘士奇的事,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未等贺怡说完,毛泽覃坦然一笑:“我知道,你和刘士奇的结合,完全是为了了却父母的心愿,我丝毫也不介意,何况现在你已经和刘士奇解除了婚姻关系,更不成问题了。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我们都有抚养的责任,这个你放心。你也知道,我也曾有过婚恋,如今也和原来的爱人脱离了关系。我们的命运是这样的相同,目标、志趣又是这样的一致,假如我们能够结合在一起,真心相爱,为革命工作共同努力,该有多么好啊!”

    毛泽覃真挚、坦诚的话语如暖暖春风在贺怡心中吹起阵阵涟漪,一种未曾经历过的冲动和激情从她内心深处涌出。贺怡深情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向毛泽覃投去,正与毛泽覃两道炽热的目光相碰撞,一股幸福的激流涌遍全身。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急剧膨胀的激情,深情而亲热地叫了一声:“泽覃!”便扑倒在毛泽覃的怀里。

    风雨同舟

    1931年7月20日,经中共党组织批准,毛泽覃和贺怡结为了伉俪。没有举行什么仪式,更没有摆酒祝贺,特委机关的同志和乡亲们到他俩屋里喝杯开水,说笑、热闹一番就算办了事。

    婚后,二人心心相印,互敬互爱,感情甚笃。1932年9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

    同年10月,毛泽覃调任中共苏区中央局秘书处长,贺怡也担任了中共瑞金县委组织部部长。贺怡到瑞金后,把孩子交给母亲抚养,自己专心一意工作。这个孩子后来在战斗中散失了。

    1933年3月,中共临时中央因在上海无法立足,被迫迁到入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瑞金后,在中央苏区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以邓(小平)、毛(泽覃)、谢(唯俊)、古(柏)为代表的所谓“江西罗明路线”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毛泽覃遭到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这时,贺怡也承受了巨大压力,王明“左”倾教条主义错误的执行者为了搜集、整理毛泽覃的“反党”材料,一次次找她谈话,要她同毛泽覃划清界限,揭发他的“反党”罪行。生性豪爽的贺怡一口回绝了。她斩钉截铁地说:“毛泽覃是个好同志,不是什么反党派别和小组织的领袖。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反党罪行!”贺怡的强硬态度引起了王明“左”倾错误执行者的极度不满,他们撤了她的职务,把她送进了中央党校。

    1933年10月,随着反对罗明路线的斗争更大规模进行,中央党校也开始了对罗明路线的批判。贺怡参加了党校高级班的学习,她自然成了重点斗争的对象,被指责为邓、毛、谢、古“江西罗明路线”的骨干,罪名是“帮助小组织形成”和“参加了反党小组织的活动”。她进党校时,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夜以继日的追查、批判,使她心力交瘁。王明“左”倾错误的执行者不仅在她分娩前不肯放过她,而且在她分娩后也不让她休息,逼迫她揭发毛泽覃,并交代自己的“反党”活动,连续斗争她达一个多月,致使贺怡在产后得了一身病,健康受到很大损害。

    在挨斗期间,贺怡不能和毛泽覃见面。她知道做父亲的多么渴望看看自己的孩子,于是,在一天夜里,避过耳目,偷偷地把孩子抱了出来,给毛泽覃看。毛泽覃凝视妻子产后苍白的面孔和孩子营养缺乏而消瘦的身子,眼睛不禁阵阵酸涩。这个孩子后来被沸水烫伤夭折了。

    就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贺怡仍然坚持正确的意见,不畏缩,不动摇,不向王明“左”倾错误低头屈服。她坚决不承认她参加了什么“反党小组织活动”,也拒绝写揭发材料和检查。时任中央党校校长的博古执行王明“左”倾教条主义错误,要开除贺怡的党籍。这时,在外地巡视工作的副校长董必武正好回校,知道这件事后,坚决反对开除贺怡党籍,并亲为担保以半年时间来对她进行考察。博古等人碍于董必武的威望,才没有再坚持开除贺怡党籍的主张。后来在延安,贺怡回忆这段往事时说:“假若董老晚一天回校,我就完蛋了。”但是,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贺怡还是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

    身心受到这样的打击,贺怡当然想不通,她向毛泽覃倾诉自己内心的委屈。毛泽覃一面安慰她,一面劝导她:“革命道路是坎坷曲折的,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身处逆境更要坚强,要宠辱不惊,经受得住一切打击,继续做好工作。”贺怡默默点头,觉得他说得很对。

    

    1934年春,贺怡不计较个人得失,服从组织安排,率领一个工作队下到瑞金的夏肖区一带搞基层工作。不久,又担任了中共夏肖区委书记。由于贺怡工作踏实吃苦,夏肖区各项工作都很出色,成了瑞金县的一面红旗。这时,毛泽覃已被解除职务,被派往中央苏区北线的偏远地区协助基层工作,两人见面机会甚少。

    由于王明“左”倾教条主义错误的领导和指挥,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1934年10月,中共中央被迫作出决定:中央红军退出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长征。组织上还决定,毛泽覃、贺怡夫妇留下来坚持游击斗争。红军长征出发时,姐姐贺子珍把毛泽东疼爱的三岁孩子小毛毛托付给毛泽覃、贺怡夫妇。可谁能想到,小毛毛虽经毛泽覃妥善安排,但由于后来斗争酷烈,环境险恶,又多次转移,在毛泽覃牺牲后,从此下落不明。

    1934年12月的一天早晨,在会昌县白鹅洲四码头上,毛泽覃与贺怡依依惜别。原来,中共中央机关和红一方面军主力离开中央根据地后,形势日趋严峻。这时,毛泽覃已担任了中央苏区分局委员和红军独立师师长,率红军游击队转战闽赣边界。党组织考虑贺怡身怀有孕,同时她的父母亲需要照顾,决定贺怡不随部队行动,携父母去赣州坚持地下工作。贺怡想到即将与毛泽覃分别,心中充溢着一种难舍的情绪,但严峻的斗争使她清醒地认识到,无论面临的是怎样的生离死别,难分难舍,也只能忍受住感情上的痛苦,一切按组织的安排进行。

    毛泽覃为贺怡等一行去赣州做了周密细致的安排。他先将两位老人扶上去赣州的木船。贺焕文老人心想:大女儿子珍和女婿毛泽东已随部队长征,吉凶难料;儿子敏学在前方打仗生死未卜,现在又要与毛泽覃分别,一家人东奔西散,不觉黯然神伤,老泪纵横。毛泽覃忙安慰老人说:“您老别难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到赣州后,贺怡和同志们会把您们二老安排好。”说着,毛泽覃内心也袭来一丝酸楚。

    安顿好老人,毛泽覃送贺怡上船。二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对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夫妻,离别之际,千言万语一时竟无从说起。贺怡眼含泪珠,注视着毛泽覃那因日夜操劳而明显消瘦,却仍透着刚毅、凝重神情的面庞,那坚强却饱含依恋深情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酸,哽咽出声:“泽覃,今后一切要多保重。”

    毛泽覃点点头,说:“贺怡,父母和孩子都托付给你了。你以后的日子会更困难,但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要坚持住,我会派同志来看你们的。”谁能想到,码头一别,竟是他们夫妻的永诀!

    先后殉国

    贺怡一行乘船,一路历经艰险到了赣州。地下中共党组织安排他们在城郊一个村子里住下。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贺焕文在一座叫三宝经堂的庙堂里做了斋公,贺怡和母亲住在一起。这时,白色恐怖笼罩整个赣州。国民党保安团经常来村进行搜捕。贺怡就在这时时都有着被捕和被杀危险的极为艰险、恶劣的条件下,坚持党的地下斗争。

    1935年2月,贺怡分娩了,生下了一个男孩。当时,她们的生活极为艰苦。贺怡和母亲上山砍柴、开荒种菜,晚上打袜子底拿到城里去卖,换些油盐回来,维持一家生活。

    当年5月的一天夜里,交通员王贤选满头大汗来到贺怡住处,几次欲言又止。贺怡心知他一定有重要事情相告,就说:“老王,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说。”

    王贤选声带悲戚:“贺怡同志,下午,陈毅同志派人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不幸的消息?”贺怡急问,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这时,王贤选眼里已涌出泪水,声音很低:“毛师长在战斗中牺牲了……”

    “什么?这是真的吗?”贺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贤选默默地点了点头,含泪讲述了毛泽覃牺牲的经过。

    自白鹅洲码头与贺怡分别后,毛泽覃率红军独立师转战在闽赣边界、武夷山区。敌重兵对毛泽覃率领的红军独立师实行重重包围和封锁,红军部队处于极其艰难的斗争环境中,战斗频繁,生活极苦,战士们饥寒交迫,疲惫已极。是一种对革命事业必胜的坚定信念,使他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以想象的苦难,英勇顽强地同凶恶的敌人周旋搏斗。

    敌人越来越凶狂,斗争越来越艰难。1935年4月25日,毛泽覃的队伍又一次被敌军冲散。他率领小部游击队员穿山越岭来到瑞金县黄鳝口一个名叫红林的大山中。高山上有个名叫黄田坑的小村子,在一位好心老乡帮助下,毛泽覃和战士就在村后一个僻静的纸槽小屋过夜。

    纸槽房是一栋双层土墙房子,前后有门,房子后面和左右两边都是耸入云天的山峰,房子前面是一条狭谷,还有几丘水田。当晚,毛泽覃与几位部队负责人商议了明日如何冲出敌人包围等事宜。次日清晨,山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敌军在叛徒带领下,已经包抄过来了。毛泽覃机警地冲到左边门口,命令游击队迅速从后门撤往山上,自己端起枪向涌来的敌群横扫过去。敌兵以小丘丛林作掩护,从四面向毛泽覃逼近,枪弹横飞。毛泽覃右腿一阵剧痛,鲜血染红了草地。战士们要背负伤的毛泽覃走,毛泽覃说:“背着我,大家都走不了。”命令他们先走。

    战士们在毛泽覃掩护下,一个个从后山撤走了。这时,毛泽覃的头部又中一弹,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自己珍藏的红星奖章。这是苏维埃中央为表彰他卓越功绩而颁发给他的。毛泽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奖章落在敌人手里!”便把奖章丢在小溪边的杂草中(解放后,人们在毛泽覃牺牲的小溪边寻找到了这枚奖章)。他咬紧牙,忍着伤口的剧痛,坚毅地继续朝敌人射击,不料从右后侧又开来一枪,子弹穿进了他的胸膛……

    毛泽覃牺牲的噩耗,不啻是个晴天霹雳,差点把贺怡击倒。她泪流满面,抱着襁褓中的毛泽覃未见过面的孩子,深深怀念与自己心心相印、患难与共的亲密战友、丈夫。毛泽覃英俊、坚毅、亲切的面容在眼前闪过,毛泽覃和自己在一起生活和工作的情景不断在脑海浮现……她为失去丈夫而极度悲痛,但是,这时的贺怡已经是一个经历了九年严酷革命斗争磨练的共产党员。毛泽覃崇高的共产主义情操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给她以战胜挫折和困难的力量,她很快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强意志,从个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铭记着丈夫生前的嘱咐,强抑住内心的悲痛,揩干眼泪继续投入到对敌斗争中去。

    贺怡平时像个普通农村妇女一样,白天参加劳动,夜晚则进行地下革命活动。在贺怡的领导下,赣州中共党的地下工作进行得卓有成效,党的队伍发展也很快。到1936年夏,地下党员已有140多名,成立了党的5个区委。在此形势下,经贺怡提议,并得到粤赣边特委批准,成立了中共赣县临时县委,贺怡被任命为县委书记,领导整个赣南地区党的地下工作。卓越的工作成绩使贺怡悲痛的心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觉得只有更加努力地为党工作,才能告慰为革命而壮烈牺牲的毛泽覃。

    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贺怡都是以全身心投入,艰难奋战,不懈工作,为革命的最后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949年9月,江西省解放。中共华东局分配贺怡在江西工作,任中共吉安地委组织部部长。

    毛泽东和贺子珍红军长征前夕留在赣南的孩子毛毛下落不明,一直是贺怡的一块心病,想尽早寻找到。1949年11月,贺怡乘一部吉普车先回到了家乡永新,接回寄养在亲戚家、自己与毛泽覃的孩子贺麓成,然后转道赣南寻找毛毛。但是,踏破铁鞋,多方寻找,未知毛毛下落。11月21日,贺怡怀着失望的心情返回吉安。她归心似箭,连夜赶路。没料到车至离泰和县城七、八里路名叫凤凰圩的地方发生交通事故,贺怡不幸遇难;贺麓成腿胫骨折断,所幸生命无虞,后由姨妈贺子珍抚养长大成人,成为我国著名的导弹专家。□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汽车运输总公司宣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