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早期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以及学业成就的关系

    郑姣 董莉

    

    

    2020年9月7日，教育部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草案（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草案》），面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草案》中明确强调，幼儿园不得教授小學阶段的教育内容，不得开展违背学前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活动。目前，学前教育小学化已经成为学前教育领域亟需解决的问题之一。学前教育小学化是对幼儿动作能力、认知能力等基础能力培养的忽略，违背了幼儿发展的客观规律，也给幼儿身心造成了不良影响。学前阶段是培养儿童基础技能的关键期。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儿童发展过程中所取得的成就往往取决于多种能力之间的协调，儿童在学前阶段所具备的基本认知、言语、社会情感、动作（如精细动作）等技能的组合有助于儿童在小学阶段获得更好的发展（Snow，2006）。学前教育需要超越传统的入学评价标准——以识字和算数能力为主的评价标准（Pianta，Cox，& Snow，2007），转变为对儿童基础技能的重视和培育。良好的基础技能易于转化为更高、更稳定的社会能力水平以及更突出的学业成就。

    在儿童早期发展的各类技能指标中，精细动作技能备受研究者的关注。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心理学研究者们就认识到了精细动作在个体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儿童的精细动作技能不仅与生活技能如穿鞋子、用勺用筷等息息相关，还与学习技能如画画、书写等存在密切的联系。近年来，随着认知神经科学的迅速发展，研究发现早期精细动作技能与脑认知发育存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重合，熟练的精细动作技能有利于早期脑结构和功能的成熟，进而促进认知系统的发展。学前期不仅是精细动作等动作发展的高峰期，也是认知发展的高峰期（Howard，Okely，& Ellis，2015; Piek et al.，2012）。

    在认知系统的发展过程中，执行功能是一种高级认知能力，也被称作认知控制或执行控制，是指个体为了达到特定的目标，对多个认知过程以及个体的情绪、行为等进行协调和监控的能力（Best & Miller，2010;Garon，Bryson，& Smith，2008）。执行功能作为一种重要认知能力对儿童的学业成就具有重要的意义。执行功能可分为工作记忆、抑制控制与认知灵活性三个子成分，子成分之间紧密联系，可以单一作用或共同作用于儿童的课堂任务和日常活动（Blair & Raver，2015; McClelland et al.，2015）。执行功能对儿童的学习生活有着重大的影响，比如抑制控制和注意力转换能力较低是导致儿童早期数学学习困难的重要因素之一，而工作记忆和加工速度方面均存在明显不足则会影响语文的学习。

    发展的动态系统观指出，儿童的发展是多次的、互动的和双向的。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这两种基础技能之间关系尤为密切，两者可以互相促进，一方不足的情况下另一方还能进行补足。精细动作和执行功能作为入学准备的关键因素，两者都能很好地预测儿童未来的发展状况（Willoughby et al.，2016;Mei Chang，& Xiangli Gu. 2018），也与学业成就密切关联。已有研究表明：精细动作技能与执行功能对学业成就发展十分重要，两者可以帮助儿童在结构化学习环境中取得更多的成功（McClelland，Geldhof，Cameron，& Wanless，2015）。

    那么，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是如何相互关联的，两者又以怎样的方式影响儿童的学业成就呢？如何通过对精细动作培育来提升认知能力、促进儿童发展？本文将梳理精细动作、执行功能、学业成就三者之间的关系，并为精细动作的干预和培育提供相关的建议。

    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的关系

    （一）神经生理基础与相关研究

    在最初的心理学理论与研究中，动作发展与认知的关系被认为是互相独立的发展现象，儿童早期的认知发展要比动作发展更重要（Hertzberg，1929）。皮亚杰（1952年）提出动作的发展和感觉运动经验对于认知能力的产生非常重要，这两个领域之间存在密切联系，但并没有提出验证两者关系的证据。20世纪80年代，随着现代神经成像技术的出现，大量的研究发现，作为动作与认知功能重要区域的小脑和背外侧前额叶皮质之间存在某种共同激活的现象（Diamond，2000; Schall et al.，2003）。例如，精细运动技能的发展需要认知功能网络的参与，这些神经网络与某些高级抽象认知过程（执行功能）的神经结构有很大的重叠（Floyer-Lea & Matthews，2004）。精细动作技能与执行功能高度正相关（Becker et al.，2014; Cameron et al.，2012，2015; MacDonald et al.，2016），两者之间的密切关系存在神经生理方面的证据。

    此外，在关于动作发展与认知发展的关系研究中，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在两者关系中发挥着特殊的作用。国外一项基于4～11岁儿童的横断研究表明：动作发展与认知之间存在中等程度相关，两者的关系受到年龄和性别的影响，7岁的相关性最弱，女孩整体上的相关性显著高于男孩;其中精细动作中的手动控制和视觉处理能力共同构成了视觉运动整合的基础，当对两者进行控制，动作与认知之间的相关性就不显著了;精细动作中的视觉运动整合是解释动作与认知之间关系的关键因素（Davis，Pitchford，& Limback，2011）。这一结论意味着精细动作技能与认知能力（执行功能）的关系密切，精细动作的发展对认知发展有着特殊的影响力。

    （二）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的优势互补现象

    儿童早期动作与认知的动态和双向关系（Blair & Raver，2015; McClelland et al.，2015）使得儿童早期成为一个重要的干预窗口，其中精细动作和执行功能之间的双向联系就十分紧密。在精细动作与执行功能的相关研究中，有研究者发现其中一个的相对优势可以弥补另一个的弱势（Cameron et al.，2015），两种技能之间的动态联系在儿童早期显得更强（Becker et al.，2014）。Cameron et al. （2015年）发现：具有强抑制控制或视觉运动整合能力的学龄前儿童在文本知识的学习程度上与在这两方面都很强的同龄人等同。这意味着缺乏抑制控制等执行功能的学前儿童还能依赖视觉运动整合技能来进行学习，反之亦然。这一研究发现也给教育者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干预视角，那就是当一个孩子存在某种技能不足的时候，还可以通过对其他技能的训练来弥补某方面技能不足所带来的劣势影响。反之，也可以说，对基础技能的培养和重视可以让技能与技能之间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正向叠加作用。

    精细动作与学业成就的关系

    （一）精细动作能力可以有效预测智力水平，是完成学习任务的前提

    学业成绩作为一项衡量儿童学习与成长的重要指标，长期以来都受到教师和家长的高度重视。随着对精细动作研究的深入，诸多研究发现精细动作不仅仅局限于与操作活动的关系，而是与学业成绩、智力等存在功能上的联系。在国外一项研究中， 研究者（Roebers et al.，2014）采用追踪设计对169名幼儿以一年为周期进行了两次追踪测量，研究发现：精细动作技能和非言语智力在5～6岁具有显著正相关，这一时期的精细动作技能能显著预测6～7岁儿童的智力水平。智力水平的发展最终又通过学业成就显示出来。

    在儿童的学习过程中，首先需要感知和判断字形以及符号，再将一系列感知到的图形表征转换为一系列相关的动作，最后通过手部肌肉的协调活动变成书写等动作。因此在学习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容易导致学习困难。精细动作技能作为一种复杂的动作技能，是一个有层次的结构。儿童在书写、运算等过程中需要手部精细动作的参与，因此良好的精细动作技能是儿童完成学习任务的前提。

    （二）精细动作与语文、数学成绩息息相关

    精细运动技能中的视觉运动整合能力需要协调视觉感知与运动动作，越来越多的研究样本显示，视觉运动整合能力与识字、数学成绩呈正相关 （Cameron et al.，2012; Carlson，Rowe，& Curby，2013; Grissmer et al.，2010），精细动作中的视觉运动整合技能是有效预测儿童早期的识字和数学成绩的关键因素（Cameron et al.， 2016）。此外，国内有研究考察了小学一二年级学生的精细动作技能（线条填画、图形临摹能力）与其语文、数学成绩的相关关系，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这两项精细动作技能与语文、数学成绩存在显著相关，即线条填画、图形临摹能力越好的儿童其学习成绩也越好。除了线条填画、图形临摹这两种普遍且典型的精细动作技能，与特定文化相关的筷子使用技能也和学业成绩密切相关。由于汉字的特殊性，其笔画和字形都要比字母复杂得多，因此汉字的学习对中国儿童的精细动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研究发现，儿童筷子使用技能的稳定性和语文学习成绩的联系十分密切。这也提醒学前教育工作者，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提供儿童练习和使用筷子的机会，这将会对其未来的语文学习产生重要影响。

    执行功能与学业成就的关系

    （一）执行功能影响学习效率与水平

    在儿童的书写运算过程中，首先需要手部精细动作的参与，因此精细动作的肌肉控制和协调能力是完成学习任务的前提。但除此以外，儿童在学习过程中需要整合信息，排除干扰，抑制与目标无关的活动，控制并保持自己的注意力，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学习的效率和水平。执行功能作为一种重要的认知能力，对学习的效率有着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工作记忆是有效学习的前提，抑制控制是有效学习的监控系统，认知灵活性是有效学习的保障（李美华， 沈德立， 白学军， 2007）。

    （二）执行功能与数学、阅读拼写的关系

    执行功能在儿童学习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其对数学、阅读和拼写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在完成数学任务时，需要选择和操纵相关数字，忽视无关信息，选择正确的计算方法，存储和操作相关的步骤;在阅读时，需要运用工作记忆来整合上下文信息，形成连贯的文本意义;在拼写时，需要理解相关的语法、结构、语义和词源等，通过执行功能来帮助整合信息和对书写等动作进行有效的计划（王翠萍，2019）。国内外关于执行功能与学业成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言能力和数学能力两个方面。在一项4～6岁儿童执行功能与学业成就的研究中发现：工作记忆与阅读、写作能力显著相关，抑制控制与数学能力显著相关（肖啸，周宗奎，李卉，2015）。

    精细动作技能培养建议

    精细动作技能是儿童参与学习的先决条件，执行功能是儿童学习效率与水平的保证，两者共同作用，对学业成绩产生重大影响。Megan M. McClellanda和Claire E. Cameron（2018年）通过综合各类研究指出：以执行功能为核心的认知技能和以精细动作为核心的动作技能是儿童早期学习的先决条件，两者为儿童的长远发展奠定了基础，并且以双向协同的方式一起发展。这意味着对精细动作的培育不仅能提升精细动作技能本身，还能同时促进认知能力如执行功能的发展，反之亦然。在日常教学和生活中，需要老師和家长有意识地鼓励和引导儿童进行动手操作，促进精细动作的发展。

    （一）多点机会，在课程和游戏中丰富动手内容

    为了促进幼儿精细动作的发展，在幼儿课程内容的设置上丰富“手指活动、粘土造型、穿、剪、折和画”等基本精细动作项目，可以有效保证儿童的日常锻炼机会。为了鼓励儿童能积极参与，在发展儿童精细动作时，应注意激发儿童的兴趣。游戏是儿童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游戏中增加动手操作的内容，有助于提升儿童的兴趣和积极性。比如在角色扮演的过程中，“妈妈”要给娃娃喂食物、剪面条、包饺子等;“医生”要看病、打针、开药、动手术等。在游戏过程中，可以提供儿童诸多的动手锻炼机会。

    （二）多点引导，不同阶段的儿童需要不同的指导

    儿童精细动作的发展不仅存在个体和性别差异，更有年龄阶段的差异。因此在培育儿童精细动作技能的过程中需要循序渐进、有的放矢。小班儿童因手部动作还不够熟练，容易出现畏惧心理，需要营造更包容的氛围来鼓励儿童参与;中班儿童处在精细动作发展速度最快的时期，协调性和灵活性日渐增强，这一时期需要更多元化的教学内容让儿童充分实践并在过程中给予较多的指导;大班儿童的手部控制能力和准确性日渐提高，手眼协调能力也大幅度提高，这个阶段可以给予儿童更多的自主性和创作性活动，比如开展剪纸活动、户外写生、拼接、造型等活动。

    （三）家园合作，鼓励儿童动手为自己服务

    当前，家长对孩子的溺爱和替代普遍较多，儿童缺乏有效锻炼的机会。在日常生活中，适时鼓励儿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为自己服务的同时也参与家庭劳动是提升儿童动作能力的有效方法，比如自己穿衣服、系鞋带等。

    目前，我国针对基础技能的科学普及还相对较少，部分教育工作者和家长相对片面追求儿童的识字、算术等学业准备。在学前教育阶段针对儿童的基础认知能力、动作技能以及社会情感技能等方面的培育不足，在日常教育和教学中重视不够。然而研究显示，基础技能的发展是儿童未来走向成功的基础，对其适应未来生活，获得学业成就至关重要。学前教育去小学化，通过对儿童基础能力的培育来为未来的生活做准备，才是促进儿童发展的关键和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