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巷上路
张晟哲
前不久,因父母工作调动,我也从原来住的学校搬到了一个新的居所。那是一幢紧邻公路的民居,每天车来车往,很难得到片刻的宁静,幸好每天上学可以走一条捷径,而走这条捷径到新的中学需先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小巷中是那种江南特有的青石板,犹如钢琴的键盘从巷子的下端一直铺展到上端,每日奏出和缓的乐曲。石阶的两旁,是恩施最古老的建筑——低矮的平房和宽敞的小院。
因为走读的原因,每天经过这条小巷的时间是清晨和晚上,这恰应了那句话:所有的风景都会拒绝一部分人,偏爱一部分人,所有人,生来,就属于不同的风景。每天,我都在清晨从石阶上走过,再穿过黑夜走下石阶,走向那片熟悉的灯光。每天,我都有一种冲动,想和它对话,我想写写它,和从它上面走过的自己。但是,最终泛着青灰色的石阶告诉我说你还是看看吧,看看与你一样从我身体上走过的人们。于是,我把眼光从斜伸出小院的花枝和石阶旁那些开满不知名小花的乡村漫游者身上,移到每日从我身旁经过的早行者的身上。
这些人,凭我的直觉,他们都与我有着密切的联系,或者说,都与我的学生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人中,一种人是教师,另一种就是他们每日面对并为之辛勤工作的学生。也许,中国教育的质量和生命,从古到今,从上到下,都需要时间来保证,随着现代教育改革的深入,这种保证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于是我和同学们,还有那些本该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就从甜蜜而温暖的家门里走出,成为每天第一批走过小巷、走过石阶的人。
六点十二分,或者是六点十三分,将经过我身边的是那位女教师。约摸四十来岁,很慈祥的样子。伴着熹微的晨光,我向她轻轻鞠一下身,这是对早行人钦佩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黑色的制服在晨光中没有凝重,只有庄重,一双轻便的运动鞋昭示着她要走不近的路程才能到达我身后石阶尽头的那所中学。清晨的风是最美的问候,把那些过往的褶皱的记忆抚摸得平平展展,每日被忙忙碌碌踩乱的日子在风中渐渐沉静下来。擦肩而过,聆听远去的脚步声,犹如滴滴答答走动的时钟,我知道,那是我们的生命在流淌。
接下来,我将在小巷的三分之二的石阶上,遇上我的表哥,时间大约是六点十六分或是六点十七分。他就在我身后的那所中学里读书,今年正读高三。照例,他会叫我一声“哲弟弟”,然后,带着微笑匆匆跨过我正迈过的那级台阶,我会转过头,站在那里几秒钟,望着他走向转角,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我的表哥是一個用母亲的话说我需要向他学习的榜样,他的爸爸妈妈在他几岁时就下岗了,爸爸用摩托载客,妈妈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门店卖服装鞋袜。小时候的他曾在冬天闹着要吃西瓜,曾在吃饭时把碗摔向饭桌溅了他姥姥一身的汤。现在他正背负着自己和家人的梦想,用时间来丈量这条小巷的长度。
六点二十分左右,在小巷的尽头,我会遇上那群小学生。有时四五个,有时又会是两三个,其中的一两个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对于我这个陌生人,他们是不屑于减慢他们轻快的脚步的,甚至连眼光也没有投过来。他们用欢声笑语打破了之前小巷的宁静,用头一天的趣事打发着这个忙碌的早晨,用跳跃的脚步证明肩头的书包还不是那么沉重。喧闹声惊醒了远处枝头上的小鸟,也把汽车喇叭声带到了我的面前。
也许在我和这些人之前,已经有许多人穿过夜色,穿过石阶,走向大街小巷。虽然我未曾亲见,但小巷留给我的却是那走在石阶上啪啪的脚步声。宁静是一种规格很高的品质。庄子说: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意思是要对一个人做出判断,观其动不如观其静。这条小巷,用它的过去和现在,容纳了商贩行旅,也容纳了这个早晨的我。
我一回头,身后的小巷笑了。
[作者通联:湖北恩施第一中学高三(20)班 指导教师:孙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