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

    何润蓓

    在岁月里飘和沉,是我的命运。无望中哑忍,痛苦中偷生。

    ——题记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要脱去金粉在沈从文的背影里苟且和安生。一

    她是金粉女郎,她是官宦世家女郎,她更是四大世家小姐之一。

    她坐在酒台的旁边,吸一口烟,吐一口气;烟雾在她的周围盘旋而踌躇不定,她透过烟的缝隙里窥目;不安的烟从鼻孔里肆意妄为地逃跑,酒红色胭脂染在唇上,她的脸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沈从文的邋遢和颓废,头和身子一同转向酒台的另一边:对,她确实傲然看不起不知轻狂的沈从文。

    沈从文喜欢她,喜欢这个金粉女郎,喜欢这个四大小姐之一的张兆和。连她吞云吐雾、漠视一切的怠倦的样子他都喜欢。

    沈从文开始写点情字情书给她。她也就摸摸纸张里的爱意,从不拿取和回赠。

    就这样字字句句越堆越多,积满的眷意爱念就越多;张兆和抽的烟也就越多。我这一辈子绝不会和他在一起。

    张兆和接不住这么多流淌的情感。二

    接不住也就任其撒泼于一地罢。张兆和跑到胡适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那一沓纸信。胡适一抬头就看见张兆和的奈何神色。

    张兆和抽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胡适拿出一支烟,也吸了起来。

    胡适翻阅着纸张。纸张的声音在张兆和的耳朵里尤为刺耳。

    胡适吐雾,便翻完一张。张兆和看着胡适翻完一张,便吸烟。

    胡适微笑着看着张兆和,推推眼镜,翘起了二郎腿。他说沈从文的文笔很好,一字一句,一撇一捺都颇有情调。还说了别看沈从文现在经济稍微落后,但是只要沈从文的文章出名,以后的生活可谓大富大贵;世家大小姐和著名大作家,岂不美哉?

    张兆和又吸了口烟。三

    过了许久,张兆和看了沈从文的诗。四

    又过了许久,张兆和读了沈从文的诗。五

    张兆和放下了沈从文写给她的日记。

    窗外云淡风轻。

    “他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我着想,我虽然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六

    在镜子前的张兆和,显得尤为的恍惚不堪;她走上前去,抚摸自己的皮肤、顺着额肌到鼻梁,再到唇珠。昏黄的光打在张的左边脸上,光在她的脸上游走又停泊;美人骨和人中的轮廓清晰可见。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散落的黑透拿铁棕色的发,搭在圆润挺立的肩头上。镜子中的她,迷茫又有一丝的肯定。

    第二天的早晨。张兆和看着天花板发呆。顶上的风扇在她的心头旋转;转转悠悠,哒哒嘀嘀;她翻身,连天空都为她犹豫,呈的是暗白。七

    新婚的当天,张兆和结束了这几个星期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陆地的选择中。

    张兆和选择了海。

    是一个男人爱着她无限包容的胸襟。

    在揭开头纱的一瞬间,张兆和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丈夫格外的亲切与帅朗。沈从文吻了她的额头,很软的吻;温热的气息在额上肆意荡开。张兆和闭上了眼睛。

    大概自己的一辈子都要和这个温文尔雅的诗人在一起了;这就是我的命吧。张兆和想著。

    结婚后的几个月,张兆和褪去了金粉,褪去了胭脂;最终连头发也不盘了。张兆和在一旁洗着衣服,正望着沈从文在写书。

    张兆和好奇怎么开始写书了?

    沈从文说我的爱恋怎可是诗这么简短?应是一本书,无数本书。

    张兆和笑得很暖心,像一杯甜的温水。八

    张兆和睡得比沈从文晚。

    张兆和拿捏着画笔在深棕的胭脂里擦,左手按着眉骨,右手从眉骨到眉尾小心翼翼地描摹着;用无名指在朱砂脂中晕抹,在眼尾处点染、晕开;像在宣纸上,游刃有余。张兆和开始点唇。画唇的时候,自己高傲的姿态又展现,微微抬着头,嘴唇微张着。

    沈从文问为何三更要化弄自己?

    张兆和答是否想起新婚时的我?久时没有化妆,十分念着化妆时的心境。安静又激动于自己对美的追求。就像鱼儿和大海一样,在温暖中游走,在现实中窥测大陆。这就是鱼的命。九

    日子越过越久。沈从文开始很晚回家。沈从文说自己和他诗文社的同学聊得很晚。张兆和相信。

    又一次,沈从文说自己赶稿。张兆和又相信一回。

    再一次,沈从文不耐烦地说自己出去赏月。张兆和又一次相信了。

    最后一次,沈从文说我这么晚回家奈何到你?张兆和哭。

    这件事就慢慢过去了。张兆和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做晚饭。炊烟是给自己看的,饭味是给自己闻的。十

    张兆和有次翻到沈从文写的书。她打开了。她读了。她越读越刺眼。书里写的是自己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云雨之事。张兆和半信半疑。

    晚上的时候,沈从文回到家。张兆和说桌上有剩饭自己热热就行。十一

    张兆和出了门,去了书店,看见自己丈夫写的书摆在柜台上,正是昨晚自己看的书。她问了店主是否有此事?店主说这都是真的。张兆和吓得半死。十二

    张兆和看着窗外的月亮,自己抽了一口烟。她发过誓结婚后戒烟。

    她靠在墙边,泪水哗哗地往外流。张兆和对沈从文的爱就像这个泪水一样往外溢,收也收不住。

    现在是沈从文接不住这个流淌的情感。

    她先是愤怒于丈夫的出轨。而后就慢慢习惯,慢慢淡漠。丈夫的出轨是他的道德败坏,并不是自己的败坏,凭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她开始与他分离出两个世界:枕头是两个的,被子是两套的,梦是两个梦。鱼慢慢地上了岸。

    日复一日,年度一年。鱼将要飞离这一滩死海。鱼跳跃的瞬间回头看见了另外一边的海是澄澈的。她犹豫是否回去前往海的另一边。但是,她还是走了。这就是鱼的命,在死海里苟活或是在岸上等死。十三

    有人问起张兆和是否记得自己丈夫的样子。张兆和摇摇头。当张兆和回去翻阅沈从文的书时,她看见了自己丈夫对她的爱恋和眷意。可是这就像泼出去的水和离开了水的鱼,无法后悔。

    张兆和认了命。这个世家小姐认了命。

    原本是高空飞翔的鸟儿被大海所吸引。最终变成了鱼。

    [作者通联:北师大贵阳附中高二(12)班 指导教师:毛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