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特根斯坦游戏理论反思我国竞技体育人文精神的缺失
黄贵+苏永骏
摘要:维特根斯坦将人类生活的全部领域都视为游戏,把游戏作为一种生活现象和实践形式考察。每一种游戏都蕴含着某种人文精神,只有当人将生活作为游戏来过时,才能在游戏中感悟生命、享受自由、获得乐趣。竞技体育从游戏中诞生、发展而来并带有游戏的本质属性。由于过多的政治干扰、过度的商业开发、高科技的滥用以及媒体的误导等方面的影响,造成了目前我国竞技体育人文精神缺失:竞技体育娱乐性与自由性的丧失,人的生命意义、价值、尊严、命运被漠视,规则日益严格、竞争日益激烈以至失去了人的主体性与价值需要。研究认为当前我国应努力把体育与文化教育、体育科学与体育人文、人文精神与体育生活有机结合起来,构建体育人文精神的社会基础、理性基础与现实基础。
关键词:体育社会学;维特根斯坦;游戏理论;竞技体育;人文精神;中国
中图分类号:G80-0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6-7116(2014)04-0022-04
Rethinking the absence of humanistic spirit in competitive sports in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ittgensteins game theory
HUANG Gui1,SU Yong-jun2
(1.School of Sports and Science,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226007,China;
2.School of Xing Lin,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226007,China)
Abstract: Wittgenstein regarded all the areas of human life as a game, and examined games as a life phenomenon and a form of practice. Every game contains some sort of humanistic spirit; only when people live their lives as a game can they understand life, enjoy freedom and have fun from games. Competitive sports were born in and developed from games, provided with the essential attributes of games. As a result of the influence of excessive political interference, overly commercial development, high tech abuse and media misguidance, the humanistic sprit of competitive sports in China is evidently absent: competitive sports are losing their entertaining nature and freedom; peoples life meaning, value, dignity and fate are treated indifferently; rules are becoming increasingly strict; competition is becoming increasingly intense, and even peoples subjectivity and value need have lost. In the authors opinion, at present China should strive to organically combine sports with cultural education, sports science with sports humanities, humanistic spirit with sports life, and to build the social foundation, rational foundation and realistic foundation of sports humanistic spirit.
Key words: sports sociology;Wittgenstein;game theory;competitive sport;humanistic spirit;China
路德维希?约瑟夫?约翰?维特根斯坦(1889-1951年),又译维根斯坦,语言哲学的奠基人。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一书中提出了著名的语言游戏理论,通过探究游戏来对语言进行研究。维特根斯坦认为在游戏过程中要重新确立人文主义的地位,极力倡导人文精神[1]。竞技体育的本原是游戏,但目前我国竞技体育人文精神明显缺失,如何在我国竞技体育中提倡与构建人文精神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要研究课题。
1维特根斯坦游戏理论对人文精神的倡导
维特根斯坦把游戏作为一种生活现象和实践形式考察,这使他的游戏理论走进现代实践哲学的视野,这种实践哲学着力于解决人们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从而使人们更好地生活[2]。他建立语言游戏理论的核心目的,就是在游戏时批判科学主义的日益泛滥,确立人文主义的重要地位[3]255。人文精神的基本内涵是人类对自己的具体的关注、关怀与敬重,都是在强调把人作为主体存在,强调以人为核心,强调一切为了人能更好地生存和发展服务。现代社会,人文精神以人的创造物为自己的精神生活或心灵生活服务为主旨,关系到人类命运的发展和前途[4]。
在当代,体育人文精神由外而内体现在民族自信心、集体荣誉感和国家的文化认同,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公平、竞争和超越,对生命与健康的关爱、人性的关怀、对人格的尊重3个层次,以体育运动促进人身、心、智全面、和谐与充分的发展。这3个层次紧密相连、相互影响、协调促进,共同构成了个体和社会可持续发展过程中的强烈需求[5]。维特根斯坦认为每一种游戏都蕴含着某种人文精神,而人文精神又具有多元性和开放性特征[6]。
维特根斯坦同时主张体育人文精神的自由性。游戏属于第一性的东西,不受任何外在权威的控制或外在目的制约。因此,游戏具有自由性特点。人们选择生活方式时如果受到外在目的(如金钱)的干扰,就可能丧失生活原有的乐趣,而乐趣是彰显游戏本质的重要因素。游戏的自由与乐趣是一直相互作用和影响的,唯有当游戏是自由的(只受游戏本身吸引)同时又洋溢着乐趣时,游戏也许才真正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7]。
2竞技体育的本原是游戏
游戏是竞技体育之源,如乒乓球运动是用酒瓶击打软木塞的游戏,篮球运动是将球投入对方竹篮内的游戏,排球运动是隔网用手拍击篮球胆的游戏……在理论上,一些中外学者直接将竞技体育定义为游戏[8]。最早尝试对sport现象做出文化学界定的是荷兰游戏理论研究先驱约翰?胡伊青加(Johan?Huizinga),认为游戏属于身体活动(由此确定了游戏的身体性属性),同时认为竞技运动属于游戏[9]。
有关竞技体育同游戏之间的关系,法国的吉内特在他的《Sport的历史》中对sport做出了明确的概念规定,首次提出作为sport所必须满足的3项基本条件:游戏性、竞技性和身体运动性。德国体育学者笛姆认为,“从广义上来说,竞技运动就是游戏;从狭义上来说,竞技运动是有组织的身体性游戏。”美国学者休密慈说:“竞技运动从根本上讲是游戏的延长,它的基础在于游戏,它的主要价值是从游戏中派生出来的。”[10]日本学者今村浩明说:“竞技运动从广义上来讲与游戏同义,从狭义上来讲可以认为竞技运动是游戏的各种形式之一。”[11]周爱光[12]从游戏(play)论的角度在对胡伊青加以及凯洛易的游戏论和竞技运动论进行考察并对二者学说进行分析批判的基础上,对竞技体育概念进行研究,认为“竞技运动从游戏派生并发展而来,是一种具有规则性、竞争性或挑战性、娱乐性、不确定性的身体(身体性)活动。”
国际竞技体育协会(ICSPE)的“竞技宣言”中将竞技体育定义为“凡是含有游戏的属性并与他人进行竞争以及向自然障碍进行挑战的运动,都是竞技体育。”[11]竞技体育的最新定义:“在轻松欢快的、或者组织性的参加形式下,以体力的增强、精神充实感的满足、社会关系的形成,以及所有层次上的对竞技成绩的追求为目的的身体活动。”[13]
对竞技体育的概念进行整理、归纳与分析认为:首先,竞技体育是一个动态概念,不同历史时期的人们由于受到认识水平的限制,只能形成适应那个时期的竞技体育概念,待历史向前发展了,对竞技体育的认识也加深了,自然就会产生新的竞技体育概念。其次,不同学者由于学科背景、认识水平的差异,往往会从不同角度或侧面去观察、认识和理解竞技体育。虽然如此,但竞技体育的本原是游戏的观点已被为数不少的机构与学者所认同[10]。
3目前我国竞技体育人文精神的缺失
政治决定体育的价值与体育体制的类型,促进政府重视体育运动,推动体育的国际化。但体育的全球化及对于各国政府支持的高度依赖等,使得与民族主义、国家主权、国际冲突以及种族主义有关的政治介入在奥运会赛场纷纷上演。德国的民族主义从建国伊始就走上不同的道路,追求语言、血统的文化气息,反启蒙、反民主的暴力色彩孕育了极端的德国民族主义。在柏林举办的第11届奥运会成为纳粹宣传工具,希特勒及其党羽趁举办奥运会之机制造了德国繁荣昌盛、热爱和平的假象,为其极端民族主义充当了遮羞布的角色。在冷战局势影响下,国际奥委会一面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另一面同意台湾以“中华民国”名义参加1956年墨尔本奥运会,为了反对分裂中国的企图,中国严肃地抵制了该届奥运会。伊朗奥运会代表团的旗手、柔道世界冠军米累斯麦里为了抗议以色列武力侵占巴勒斯坦领土,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拒绝与以色列对手瓦克斯同场竞技以抵制以色列。为了抗议曾率领橄榄球队访问南非(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的新西兰代表团参加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坦桑尼亚、肯尼亚、埃塞俄比亚等20多个非洲国家联合抵制了该届奥运会[14]。
竞技体育的商业开发拯救了一些竞技体育项目乃至奥林匹克运动,并推动其迅猛发展,但现代竞技体育的过度开发又引发一系列诸如兴奋剂滥用、球场暴力、赌球、黑哨、假球及职业性腐败等新的问题。由此,必然带来以下后果:玷污竞技体育的形象、腐蚀运动员的灵魂、威胁运动员的健康和生命,造成体育受制于赞助商、产生各种金钱纠纷,使得竞技体育越来越偏离了游戏本原的轨道[15]。这不仅使体育比赛有失公平,更成为竞技体育健康、持续发展的桎梏。在商品经济社会,人们追求的是经济利益的最大化,于是我们有了商业味浓重的NBA中国赛,接二连三的长野、盐湖城申奥贿选丑闻以及体育比赛直播中穿插铺天盖地的商业广告。在竞技体育政治化和商业化的背景下,运动员未能将竞技体育作为游戏去嬉戏、玩耍,而是将其作为牟利的工具。因此,过多的政治干预和过度的商业开发使竞技体育丧失了娱乐性与自由性。
在进入信息化时代的今天,电视媒体和体育产业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两者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电视媒体已成为我国当前传播体育信息的重要方式以及推动体育产业持续发展的第一媒体[16],而体育产业化的快速发展同时为电视媒体提供了新的机遇和挑战[17]。但是现代体育是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兴起而形成与发展起来的,因此它是具有浓厚竞争特质的社会文化现象,在电视等新媒体时代自然会萌生出狭隘的民族主义的舆论导向。人们把比赛的输赢直接与国家的国际地位与声誉联系起来,把竞技比赛中的胜者奉为英雄,“胜利”就成了其追求的唯一目标。于是,人们在媒体的不当渲染下所关注的焦点是冠军,尤其是世界冠军,而没有获得冠军的诸多选手们以及大众体育参与者却被人们所忽视[18]。随着当代竞技体育发展规模的壮大与对各国、各地区影响的逐步加深,竞技体育也越来越功利化和严肃化,竞赛规则趋向严格化,运动技术趋向高难度化,以至运动员们在过高社会期待下处于一种持续性的高度精神紧张状态,失去了其本身的主体性与价值需要。
4当代中国竞技体育人文精神的构建
竞技体育作为人类文明的璀璨结晶,产生于游戏,理应作为游戏而继续发展、完善下去。维特根斯坦[3]12认为游戏不是孤立静止的描述符号,而是一种人的活动,一种人类社会生活中重要的活动。因此,要在生活中研究学习游戏。没有人类共同的“给定的东西”、“必须接受的东西”,我们就无法做游戏。作为生活形式最重要部分的游戏同样是被给定的,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东西[3]35。因此,游戏不仅是表达、表现的手段,游戏本身就是生活。让游戏回归生活形式就是把游戏与人的存在紧密相连,只有与生活形式浑然一体的游戏才是人类真正的栖息之所[19]。无论是社会的发展,还是体育的可持续发展,抑或是人本身的发展,都需要构建竞技体育人文精神。
4.1体育与文化教育相结合,培育体育人文精神的社会基础
1894年国际奥委会成立之际,顾拜旦把教育作为核心内容置于最重要地位,教育的功能就被定义为奥运会的核心价值,随即奥林匹克教育这一概念被纳入奥林匹克宪章。顾拜旦起初欲以竞技运动鼓舞因普法战争失败而颓废的法国青年,但在对古希腊人的体、智、德全面发展的教育观以及对英国教育所推行的古典教材、竞技运动和伦理道德综合培养体制深入研究之后,希望通过竞技运动教育全世界的青年和民众,沿着由个体到社会、由微观到宏观的逻辑顺序构建其奥林匹克理想。首先通过对青少年传授体育基本知识、基本技能、身体锻炼的方法,融入健康教育的有关内容使学生树立正确的健康观,养成良好的生活方式以及培育以人为本、健康第一的体育人文观念以实现体育对人类个体的塑造;进而通过体育科研与实践,建立体育人文社会学科的理论体系,为全体社会成员判断行为得失、做出道德选择提供一套完整、可以信赖的体育价值体系,发挥体育人文精神对人们的引导和昭示作用[20]。
奥林匹克运动强调把体育纳入一般教育,在竞技运动中,青少年得到的不仅是发达的肌肉、匀称的肢体、机敏的头脑,还有健全的心理素质和良好的社会公德。当前,我国在竞技体育领域提出“人文体育”和“绿色体育”的理念,本质上就是倡导人文精神。我们要消除竞技体育中存在的种种弊端,摆脱经济利益对竞技体育的诱惑,遵守规则,加强体育道德建设,通过具有友谊、团结和公平精神(奥林匹克精神)的体育活动来教育青年,谋求体育运动为人的全面发展、人类完善以及人的和谐发展服务,使他们为建立一个和平的更美好的世界作出贡献。
4.2体育科学与体育人文相结合,构建体育人文精神的理性基础
体育人文离不开体育科学的支持,体育科学为体育人文的发展塑造了坚实的理性基础并提供了方法学上的支持。高科技在竞技运动中的应用日趋广泛,国际高水平竞技比赛与其说是运动员之间的较量,不如说是他们背后国家或地区之间科技的比拼。首先,从运动器材到运动装备,再到各种运动营养补剂,无一不展现出现代科技对体育领域的渗透。其次,发达的运动医学能缓解运动项目对运动员身体的伤害。再次,电子计时器、终点摄像装置可帮助短跑、短道速滑以及短距离游泳等裁判员准确确定名次,充分体现体育人文的公平、公正原则等。
但是高科技的滥用会导致体育价值观念的错位。以运动补剂为例,竞技体育领域流行“查出来是兴奋剂,查不出来是高科技”这一说法;而同样在运动器材上,发达国家游泳运动员穿的是鲨鱼皮泳衣而发展中国家运动员只能穿一般泳衣。因此,只有把科学和人文、体育科学与体育人文有机结合起来,才能克服体育科技的负面效应,真正构建起体育人文精神的理性基础。
4.3人文精神与体育生活相结合,奠定体育人文精神的现实基础
体育人文精神是体育文化的核心内容,是人类体育发展的灵魂,是体育发展的文化导向,它对体育生活的作用体现在道德的规范力与约束力上。因此,在当代体育人文精神的构建过程中,必须实现体育人文精神的客体化与对象化。在体育人文精神与社会政治、法律及道德良性互动的基础上,使其人文内涵在体育法规、体育规则、体育道德以及体育习惯等的形成、制定中得以具体体现,即把体育人文精神渗透到体育生活中,奠定体育人文精神的现实基础[21]。
维特根斯坦[3]270认为,只有当人将生活作为游戏来过时,将竞技体育作为游戏去嬉戏、玩耍时,才能在生活中最充分地实践人文精神。为了成为一种坚实的文化创生力量,游戏目的应是游戏自身,其主要属性是非功利性、自由性和娱乐性等。竞技体育的政治化和商业化践踏了其应有的游戏精神,使得竞技体育远离了游戏的本原。因此,需要控制乃至降低政治与商业因素对竞技体育的负面影响,使竞技体育回归游戏的本原。在当下生产劳动的异化导致了人的本质和本性的异化,表现出生理与心理机能的急剧退化。由于体育和运动是以个人的兴趣与爱好为前提的,是以一种纯粹的游戏状态进行的,因此用体育代替体力,用运动取代劳动来促进人体机能的强化,塑造人的健康和快乐,维护和促进人类的生物属性,从而使竞技体育中的人成为完全意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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