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涉·干涉·指涉:《赎罪》记忆叙事之题旨解读
黄雪霞
电影《赎罪》改编自英国当代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荣获普立策文学奖的同名原著。小说于2008年荣膺《卫报》世界书单之“生命不可或缺的百本名著”之一,由其改编的同名影片以长达60年的大跨度,透过记忆叙事讲述了一个由爱情、原罪、赎罪三者共同交织而成的原罪-救赎-新生这一普世价值模式下的人性化表达,并透过爱情主题的互涉、原罪主题的干涉、赎罪主题的指涉而将人性中的爱与罪、罪与赎进行着汇流。
一、 记忆叙事互涉的爱情主题
(一)记忆叙事与角色粹化互涉
影片《赎罪》在甫一开篇即以鸟声与打字声的共鸣拉开帏幕,布里奥妮·泰丽丝是泰丽丝家族中最小的女孩,是一位典型的无知且自以为是的小萝莉;年仅13岁的她想象力丰富却情窦未开,为迎接哥哥归来,撰写了舞台剧《艾瑞贝拉的审判》,该剧本以乾纲独断式的裁决意涵将女主角布里奥妮·泰丽丝的性情一语道破,并由此展开了记忆叙事与角色粹化的互涉。实际上,片中布里奥妮·泰丽丝的一袭白裙已经以一种纯洁无暇的色彩隐喻从另一个侧面暗示了其了无心机的心理透明表达,进而将布里奥妮这一角色进行了更见其立体化的角色粹化;这种更为高级的艺术化托举,以亲情间离着爱情,使得爱情自然而然地产生着合乎逻辑自洽的疏离,而原著文学文本的记忆叙事更是与影片中不断回旋的形诸于影视映像的记忆叙事共同建构着女主角布里奥妮三个人生时期与三重赎罪的成长历程。
(二)记忆叙事与戏中戏的互涉
影片中不仅存在着记忆叙事与角色粹化的互涉表达,而且还存在着记忆叙事与戏中戏的大量互涉表达。从创制技法而言,片中所采取的是克里斯蒂娃式的易位式互涉技法,这种高级互涉技法以布里奥妮·泰丽丝对爱情的无知作为缘起,由此建构起了内部原初易位的互涉,经这一缘起表现了这种源于内部的影视映像的不稳定性表达,并渐进成为针对泰丽丝心理的不稳定性互涉,这种易位与互涉共同成就了简·奥斯汀式的戏中戏记忆叙事。例如,片中罗比撰写情书一场戏即以多重戏中戏的记忆叙事,在音乐的助力之下,为观众奉献了一出形诸于直白文本、激情歌剧、甜蜜回忆三重情境的,由记忆叙事互涉主题的爱的浓情表达。
这种记忆叙事与戏中戏的互涉表达一体化地延续着文学文本级角色粹化的互涉表达,并更进一步将泰丽丝推向了以其对于爱情的无知而刻意证伪所造作出来的形诸于原罪的万丈深渊,从而使其陷落于永远都无法摆脱,却将终其一生都在对抗着的不断地透过记忆叙事回旋的绝望、忏悔与救赎。
(三)记忆叙事与现实映照的互涉
影片中大量的记忆叙事与戏中戏的主题互涉为其建构起了主题重读的光影基质。片中罗比与塞西莉亚的爱情由渐进式的苗头而迅疾热恋,令他者观察视角下的泰丽丝无所适从,并在泰丽丝幼小的心灵深处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无法承受的震撼冲击。在罗比与塞西莉亚爱情的挫折过程中,罗比试图通过一封信件向塞西莉亚表达自己的歉意,这段爱情在光影基质下,以戏中戏的方式透过记忆叙事进行着与现实映照的互涉表达,罗比的打火机为戏中戏定下了回旋的基调,以火封缄的信封与片中泰丽丝一袭白裙的奔跑,罗比帅气地用信封敲击门框优雅地下楼,泰丽丝奔回室内,片中歌剧达到高潮,罗比的嘶声呐喊等,一并与钢琴短促泛音和打火机的声音构成了一曲互涉的记忆叙事交响,这种记忆叙事为影片建构起了多视角化的,当事人在场的爱情对位式表达与透过他者旁观观察爱情的易位式表达。这两种爱情表达最终在记忆叙事的光影融合之下,顺理成章形成一种基于记忆叙事的多视角、多层次、多维度错位的与爱情主题的互涉表达。
二、 记忆叙事干涉的原罪主题
(一)记忆叙事与三重原罪硬性植入的干涉
《赎罪》中女主角泰丽丝在对罗比和塞西莉亚关系的研判方面,因存在着绝对的信息不对称而必然造成其作为旁观者对于他者爱情所产生的严重误读,并使得那种心心相印的爱情原风景转瞬间即演变成了误读与偏见先入为主的错误裁决。这种严重误读与错误裁决直接地改变了罗比和塞西莉亚的爱情、命运、人生。在此事件基础之上,影片得以建构出三重原罪式的记忆叙事干涉表达,第一重原罪即罗比致塞西莉亚的一封情人间错递出来的密信;第二重原罪即罗比与塞西莉亚被撞破的幽会;第三重原罪即施暴者对萝拉的侵犯。在这三重原罪之中,前两者的始作俑者均为罗比,这就导致了泰丽丝在并未看清强奸犯的情形下,先入为主地主观裁决罗比侵犯了萝拉,片中面对警察质询,泰丽丝的“我知道是他”一语令观众作为大他者清晰地看到了事实的真相——施暴者另有其人绝对不是罗比;然而在泰丽丝的内心深处已经将罗比认定为罪无可赦的强奸犯,从而将第三重原罪硬生生地强加给罗比,这恰恰是一种对爱情的一无所知,或者说对爱情偶像破灭后,原罪硬性植入的干涉表达。[1]
(二)记忆叙事与心理忏悔的干涉
《赎罪》中的创制技法细腻、犀利、疏冷,其细腻之处在于影片透过艺术化光影将女主角泰丽丝细致入微地描绘成一位粹化了的角色,而其犀利与疏冷之处则在于该片将泰丽丝主观故意干涉的造作原罪刻划得入木三分。在泰丽丝原罪的指证之下,罗比和塞西莉亚迫不得已只能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战争洪流漩涡中去。这种基于记忆叙事的干涉,一方面源自家国情怀,另一方面则源自爱情的救赎;然而残酷战争现实的强力裹胁却由此彻底改变了罗比和塞西莉亚的人生结局,并为这种情怀与救赎施加了不可抗力的客观辗压。这一切的惊天巨变对泰丽丝而言有着震撼式挤压,使得泰丽丝深陷于自责、悔恨、愧疚的心理纠葛之中。实际上即便是在这一构造原罪的过程中,记忆叙事及其不可靠性、先入为主性、虚构性等高级技法与女主角的外化式心理表達共同起到了操弄观众情感的作用。片中对于罗比的罪行,基于泰丽丝本人有意识杜撰式加工的干涉既建构起了影片的原罪基质,又建构起了泰丽丝自我救赎的缘起。
(三)记忆叙事与常识缺失错位误读的干涉
泰丽丝的原罪行为恰恰是其对爱情误读的,一种记忆叙事诉诸于主动行为的刻意弥补,其由记忆叙事加工虚构出来的原罪最终也将由记忆叙事加工来完成漫长的精神救赎,并试图从某种程度上,弥补其现实中的伪证遗憾与精神绝望。从精神分析观察,泰丽丝的原罪、干涉、赎罪的三重心理,实际上,恰恰以其形而上的抽象化表达象征着泰丽丝尚未完形、成熟、固化的爱、好奇与叛逆三重纠葛着的精神状态与其对世界的肤浅理解。泰丽丝在饰物的指引下,恰巧撞见罗比与塞西莉亚的幽会,即被其误读为罗比对塞西莉亚的侵犯,这种基于爱情常识缺失下的错位误读,是在泰丽丝的年龄阶段的一种无关对错、无关逻辑、无关道德的表达。[2]
三、 记忆叙事指涉的救赎主题
(一)记忆叙事与同理心指涉
影片中以干涉建构起来的原罪主题进一步推进了由虚构指控所牵系起来的一系列子虚乌有的指涉。在爱情互涉与原罪干涉对赎罪的推动表达之下,在影片的第三个阶段终于演进到了终极的自我否定、自我颠覆、自我救赎的表达进程。女主角泰丽丝更强烈地试图以一个近乎无法实现的自我更新实现自我救赎。同时,该片亦以其自由间接引语式的记忆叙事而向简·奥斯汀的《诺桑觉寺》进行着致敬式的救赎映现。《赎罪》中的一番话语与一念之差彻底断送了一对恋人的一生,虽然属于一种并非刻意的无心之错,但却已是罪无可赦。涉世未深的泰丽丝在现实的不断震撼挤压之下,必然的流于幻想与臆想地虚构着原罪式的决断表达,这种对于原罪的光影诠释既令观众在信服的逻辑中,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又艺术性地以其感染力而令观众移情于其中产生同理心的深深自省。[3]
(二)记忆叙事与非罪指涉
影片中,与原罪和救赎一道发展的实际上还包括着泰丽丝的成长。该片中的三大主题爱情、原罪、救赎恰恰对应着泰丽丝的幼稚期、青年期、成年期,幼稚期她因对爱情的误读而作了伪证,青年期因对幼稚期的过错原罪而忏悔,成年期因原罪忏悔而展开终其一生的自我救赎与精神救赎。由此可见,泰丽丝在青年期与成年期都是在无尽的愧疚、不安、惶恐中度过的。罗比与塞西莉亚的情感纠葛既是该片中的爱情互涉介入表达,又是影片中的战争干涉代入表达,同时,更是一种基于泰丽丝视角下的救赎指涉表达。片中罗比与塞西莉亚的关系由一种苗头迅疾发展成为令泰丽丝瞠目结舌的热恋,给她稚嫩的身心造成了强烈的连续震撼;这种强烈的连续震撼无法消解,因此才会造成一种伪证的心理释放,从而构成了记忆叙事的基于人性质询的忏悔式的强烈自我救赎表达;同时,影片亦以这种高级记忆叙事技法,由陌生化间离等高级手段针对着不同视角透过回旋式、重入式、在场式等叙事表达,实现了针对罪与非罪指涉的后现代式多重解读。[4]
(三)记忆叙事与三重赎罪
影片中的泰丽丝有着三重救赎表达,其青年时期放弃剑桥转而投身战地医院即其第一重赎罪表达,这重赎罪表达属于典型的自我救赎、自我反省、自我成长,与影片的成长主题相符,因此可以视作该片记忆叙事下的一种自反性的救赎表达;泰丽丝在其成年时期,耗费余生的精力创作《赎罪》一书即其第二重赎罪表达,这重赎罪表达是典型的试图诉诸于他者的救赎,亦恰是一种试图透过他者实现记忆叙事的自觉性救赎表达;泰丽丝的创作目的是为了通过创作这种方式实现赎罪,其在书中以杜撰的形式演绎了罗比和塞西莉亚的大团圆结局,借以从精神上麻醉自我,获得解脱以减轻原罪,此即其第三重赎罪表达,这重赎罪表达显然升华为精神救赎、精神超越、精神蜕变,并在其精神境界实现升华的同时,终其一生的赎罪亦最终得以完形。此重赎罪实际上属于记忆叙事下的自励性救赎表达,至此影片亦完成了爱情、原罪、赎罪三重主题透过救赎向最终成长主题的深度融合,以一种“一次伪证、赎罪终生”而释出了崇高的人性化表达。[5]
结语
《赎罪》一片以亲情小叙事解构爱情大叙事,以他者旁观记忆叙事解构在场直观叙事,以精神救赎解构主观原罪,为观众奉献了一出围绕着爱情、原罪、赎罪所不断建构起来的精彩的成长主题表达。诚然,无论是记忆叙事互涉的爱情主题表达,还是记忆叙事干涉的战争主题表达,抑或是记忆叙事指涉的救赎主题表达等最终都将深度融合为诉诸于人性化的成长主题表达。影片中的爱情、战争、救赎等的主题表达最终都将收敛成为记忆叙事下的文学文本的成长主题表达。
参考文献:
[1]万丽娅.电影《赎罪》的多重叙事悖论与叙事张力[J].电影评介,2013(14):60-62.
[2]马娜.在场面调度中寻找震撼——谈电影《赎罪》中的一场戏[J].电影评介,2011(16):46,48.
[3]王晓娟.个体与群体的自我救赎——解读电影《赎罪》[J].电影评介,2011(15):34-35.
[4]刘强.杂糅中见调和——对影片《赎罪》的叙事学解读[J].电影评介,2008(14):42-43.
[5]严春妹.无法完成的救贖——《赎罪》中布里奥尼的心理分析[J].电影评介,2006(21):9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