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故事访谈在高中生涯辅导个案中的运用
温文香
〔摘要〕运用生涯故事访谈法，协助一名高中生重新审视和解释自己的生命脉络，赋予生命故事以新的意义，逐渐看到自己的生涯主题。实践表明，在生涯辅导中对个案进行生涯故事访谈能取得较好的效果。
〔关键词〕生涯故事访谈;生涯辅导;高中生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20）27-0046-04
一、生涯故事访谈的理论基础
生涯故事访谈（Career Stroy Interview，CSI）也称作生涯风格访谈，是萨维卡斯（Savickas）[1]以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理论为基础发展出来的一种关于人生主题的质性评估方法，来源于生涯建构理论（Career Construction Theory）所衍生的生涯建构咨询。生涯建构理论强调个人从当前视角对先前的经验（环境、事件）“创造意义”，进而完成由过去到未来的转变，最终建构自我。由生涯建构理论衍生的生涯建构咨询则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涯叙事研究模式，主张利用访谈或对话的叙事心理学范式为自己过去的记忆、当前的体验和未来的渴望赋予意义，从而建构个体的主观生涯，即生涯主题。可以说，生涯主题与叙事范式是生涯建构咨询的两个重要视角。在生涯建构理论中，主题是生涯故事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叙事范式则能够协助个体在一系列故事（重要事件和情节）中寻找到重复出现的内隐模式并进行整合，使之成为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生涯主题大多起源于童年早期，由一个或一系列个体迫切希望解决的问题及解决问题的方法所组成[2]。因此，生涯故事访谈主要通过引导当事者诉说其生命故事，寻找困扰自身的问题及解决问题的答案，重新建构其生命经验的意义，以此作为推断并撰写其未来人生设计的基础。
二、生涯故事访谈的具体结构
生涯故事访谈法是萨维科斯为了让叙事情节更加具体而发展出来的一套叙事技术，用以引导个案开启故事空间，用自己的话语说自己的故事，从而领悟生涯发展的主旋律——生涯主题。经过长期不断摸索之后，萨维科斯将生涯故事访谈浓缩成五个刺激问句，每一个问句都指向不同的主题，以协助个案思考相关的生命故事。这五类刺激问句见表1。
在五个刺激问句之后，由个案综合自身的叙事发表“同一性声明”，以作为面对转变或困难情况时的自我指引。通常以“当我，我会感到幸福和成功”来开始同一性句子，同一性声明或成功公式的形式，可以激励个案追求自身的目标[3]。
三、生涯故事访谈案例分析
（一）小钟的生涯故事
小钟（化名），男，16岁，高一年级学生。
下面是小钟在生涯故事访谈中反馈的总结。
1.角色榜样
小学同学：热爱文学与国学经典，勇于挑战权威，直面失败。
初中同学：性格乐观，做事坚持，刚毅不屈，敢于挑战困难。
《实力至上的校园主义》一书中的男主人公凌小路：坚毅，严谨，勇于挑战权威。
2.杂志、电视、书、电影
喜欢的杂志：《读者》里的励志类小说，能愉悦身心并鼓舞自己不断进取。
喜欢的电视节目：《百家讲坛》，能让自己深入了解文学著作和文学知识。
休闲活动：看感兴趣的小说或文学作品，曾经试过创作小说并投稿。
3.喜爱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百鬼丸的复仇》。从小被父亲献祭给鬼神的主角把握住机会果断作出选择，夺回自己的躯体，坚定不屈，善恶分明，勇于追求公平与理想。
第二个故事：《黑衣剑客》。被困于死亡游戏的主角独自与强大的怪物作斗争，敢于冒险，勇于创新，有计划性，有领导力，最终守护了无法战斗的人们，同时创造出自己的事业。
第三个故事：《落第骑士》。自出生便被抛弃的主角在屡屡遭遇否定和挫败的旅程中依然对理想坚持不懈，勇于挑战困难，不惧失败，乐观面对生活，最终得到认可，实现梦想。
4.最喜欢的格言
为一切爱與信仰之物与全世界对抗到底。
5.早期回忆
第一个回忆：“小学三年级随父母由农村转到城里读书，因为成绩差而自卑，但幸好结识了几个学习认真、待人真诚的朋友，最终学习成绩提升并且名列前茅，自己也因此由孤独、自卑、沉默少言而变得活泼向上”。关于这个回忆，他给出的标题是“拥抱友情”。
第二个回忆：“小学六年级时暗恋班上的学霸女生，为她学习写作，立志与她一起成为作家;匿名表白被拒绝，一蹶不振，自卑少言”。关于这个回忆，他给出的标题是“疼痛的心”。
第三个回忆：“进入初中，受尽白眼与歧视，得到曾经的挚友和妹妹的鼓励，重新振作，制定计划，重新找到为梦想奋斗的动力”。关于这个回忆，他给出的标题是“奋起”。
在审视三个早期回忆的时候，小钟用“迷失只是为了觉醒”的标题串起了三个生命故事。
6. 同一性声明
当我达成目标、获得赞扬，得到认可和尊重的时候，我会感到快乐和成功。
（二）生涯故事解读
从小钟的叙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渴望被认可、被尊重的孩子。在早期回忆中，小钟用了一个很关键的词语——“迷失”，这也恰恰浓缩了他在整个访谈中反复出现的执念和当下的核心问题：（1）在未来的职业选择上，母亲希望他成为公务员，但他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如何选择）;（2）曾经因为成绩差和告白被拒绝感到自卑、无助和迷茫，自此愈加渴望得到认同与尊重。
将小钟的角色榜样、早期回忆和喜爱的故事联系起来，其中显示出一个渴望被认可、被尊重的自我形象。在他对三个角色榜样的描述中，“勇气”“挑战困难”“坚定理想”等词语重复出现，可以看出，他从角色榜样中整合、勾画的自我似乎是这样的一个人——通过直面失败、克服困难、勇于挑战、坚定理想来获得认同。而这个勇于面对困难、坚守自我、坚定理想的自我恰好与他喜爱的三个故事中的主角原型相吻合。当主角原型通过在故事中执行脚本、投入行动，解决了“为坚持理想而与权威对抗，并克服困难、勇于挑战、坚持不懈”的问题时，其实也为他在现实生涯选择上与母亲的冲突问题（选择）及自己的担心（承诺）提供了解决方案。同时，当与早期回忆中迷失、自卑、无助与“有勇气、敢于挑战困难”的角色榜样（自我概念）进行联结时，他的“迷失、自卑与无助”便向“奋起”转变。因此，从角色榜样身上映射出来的自我概念在本质上为他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与能量，追踪了他变消极为积极的转变过程。
小钟喜欢的杂志和电视节目显示他愿意置身在历史、文学类的艺术环境中，而霍兰德职业兴趣测试结果也表明，他偏好的职业环境是艺术型及企业型。这样来看，他的自我概念基本与喜欢的环境相匹配。他在高考的选考科目中选择了政治、历史和地理，希望从事作家这一职业，这也与他的自我概念及环境偏好是相契合的。
小钟给自己的建议是“为一切爱与信仰之物与全世界对抗到底”。听起来非常强烈的表达方式，恰好浓缩了他的强烈渴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被母亲听到，并获得认可和尊重。这样的表达也正是他为了把陷入“瓶颈”的故事脚本推向下一个章节而为自己所发出的摇旗呐喊，是他为如何面对与母亲之间的关于职业选择的冲突所寻找的下一步行动方向。
在对整个生命故事进行反思之后，小钟为自己写下了这样的“同一性声明”：“当我达成目标、获得赞扬，得到认可和尊重的时候，我会感到快乐和成功”。在检视自己的生活时，他发现作家是他最渴望的职业，但他依然摇摆不定，一方面是不忍拒绝母亲，另一方面是不确定是否能够在作家这条职业道路上获得成功并因此获得尊重和认可。经过辅导，小钟将自己的理想和母亲的期待作了融合，找到了两者的平衡点：公务员能够给自己实现作家的职业理想提供经济支持，并且在公务员的岗位上可以兼顾写作，待时机成熟，实现作家梦想并非不可能。当意识到两个选择之间可以平衡和兼顾时，小钟的内心冲突减弱，抛弃了最初的“对抗”思想。最后，他给了自己一个更好的建议：在高中阶段对“作家”与“公务员”两个职业作进一步了解，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学与政治法律水平，并再次尝试创作并投稿，以便将来更好地作出选择。
四、分析与讨论
（一）在角色榜样中探寻最渴望的模样
在生涯建构理论中，描述角色榜样的过程往往揭示了个案的理想自我，所描述的榜样特质往往能投射出个案自己所缺乏的特质或者对自己的期待。而这些特质与期待则建构了一个能够解决当前生命困境的自我蓝图。
在描述榜样的过程中，关于第三个榜样，小钟说带给他的感受是“向往又害怕”，向往的是做事坚毅、认真，害怕的是率性挑战权威。综合衡量三个榜样，小钟反复用“挑战权威”来形容榜样的性格特征，而“挑战权威”似乎是一个隐喻，能够解决他在现实生涯选择问题上与母亲的冲突：在未来的职业选择上，母亲希望他成为公务员，他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挑战权威的榜样能够让他作出忠于自我内心的选择（作家），但是这却意味着拒绝了母亲，同时他也害怕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所以，小钟呈现出了一个迷茫中的少年的向往和担忧，以及内心的执念：如何选择。
在描述榜样的过程中，小钟坦言第二个榜样（做事坚毅、严谨、认真）是他梦想成为的理想自我。联系小钟的三个故事不难发现，一个“坚持不懈、勇于挑战困难”的自我恰好是三个故事的主角原型，三个主角原型构建了一个“果断选择”并作出“承诺”的理想自我。可见，小钟在描述榜样的过程中，呈现了“如何选择”与“作出承诺”的两个困境，同时也在两个困境当中构建了解决生命困境的自我蓝图。这个构建及展现出来的自我蓝图很好地表明了他的自我同一性形成过程。
联系小钟的三个早期回忆，前两个回忆中，小钟因为成绩差及告白失败，因此产生了自卑、无助的感觉，而角色榜样的“直面失败”、“乐观”和“挑战困难”则协助他处理了对自我的否定及无助的情绪，这些角色榜样身上映射出了他最渴望的自我，为第三个回忆的“奋起”提供了足够的能量，实现了从自卑、无助到充满希望的积极转变。
（二）在休闲活动中发现最愿意置身其中的环境
根据生涯建构理论，喜欢的杂志、电视节目及休闲活动涉及职业兴趣，代表了个案所偏好的工作环境。了解吸引自我的工作环境，通常可以为即将探索职业世界的个案提供选择的方向。如小钟喜欢杂志《读者》里面的小说，喜欢电视节目《百家讲坛》里面的文学知识，属于霍兰德职业兴趣六类型中的艺术型。这一探索结果与他最初的职业选择（作家）相吻合，无论他今后的兴趣是否分化，这都可以为他后续的生涯发展提供选择方向。
（三）在故事中建构生命的脚本
“最喜爱的故事”将自我概念和偏好的环境之间进行了联结，也就是让个案通过喜爱的故事建构一个在偏爱的环境中扮演自我的脚本，并在脚本中描绘他们当前核心的问题及处理该问题的方向。在小钟最喜欢的故事中，百鬼丸为了夺回自己的躯体，坚定、果断地作出忠于自我的选择;《黑衣剑客》中，主角挣脱束缚向怪物抗争并最终带领众人摆脱游戏困境;《落第骑士》中，主角虽屡屡遭遇否定却依然如胡杨般坚守自我理想，勇于挑战并最终实现梦想，三个故事都出现了“对抗”与“坚守自我”的脚本，同时一个“勇于挑战困难、坚守理想与自我”的自我概念也在这个故事脚本中实施。可见，三个故事不仅建构了小钟当前的生活困境（如何选择），同时也建构了一个他所认为的可以解决这个困境的自我概念，从而让他看到自我生涯中的更清晰的方向。
（四）在座右铭中感受改变的行动力
座右铭涉及的是个案对自己的建议及行动。能让个案挑中的座右铭必然有其理由，可以起到励志作用，也可以是将要行动的方向。对小钟来说，在未来的职业选择上，如何面对自己与母亲之间的冲突，“为一切爱与信仰之物与全世界对抗到底”的坚守也许就是他给自己的建议与行动方向。
（五）在回忆中发现生涯的执念和解决方案
Savickas[2]认为早期回忆中出现的情境就是一个问题，事实上也是当事人最想解决的一个问题或者执念。一般情况下，第一个回忆预示了个案最关心的问题，第二个回忆则是在重复同一个执念，而第三个回忆会经常呈现个案寻找到的解决方案。个案给每一个回忆写的标题，特别是带有动词的标题，往往能够让个案从中得到行动与改变的能量。三个回忆是个案将过去呈现在当下或者重新建构以满足当前情境的需要。
小鐘在第一个回忆中提及的“因为转学后学习跟不上而自卑”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自卑，渴望得到认可。
第二个回忆中，小钟再次写到“因为告白被拒绝而自卑”，重复了回忆一中的执念。因此，两个回忆都揭示了小钟的同一个执念——通过获得他人的认可来建立自我认同。
在第三个回忆中，小钟用“奋起”阐述了进入初中之后，因为得到鼓励与支持进而重新生发出为梦想奋起的动力。
第三个回忆恰好呈现了前两个回忆中的执念的解决方案。同时在第一个和第三个回忆中，小钟所命名的标题分别用了“拥抱”和“奋起”两个动词，也让人感受到他从迷失中所寻找到的行动的方向和力量。从三个回忆故事的脉络中，小钟经历了从“自卑、迷茫”到“奋起”的改变，最终，他解决了问题，也放下了执念，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实现了同一性的澄清，从自卑、迷茫、不知该如何得到他人认同转变成以努力行动来实现自我认同。
五、结语
在生涯故事访谈过程中，咨询师和个案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平等的合作关系[5]。在合作的过程中，咨询师通过鼓励个案对五个问题的故事叙说，建构一个具有一致性、理解性和更加动态的生涯故事，初步澄清自我概念，寻找其生涯主题和内在力量，并尝试采取行动以面对当前困境，为其在职业生涯中实现理想自我提供前进的方向。但生涯探索是需要与焦虑和不确定长期共处的，当内外在知识积累够了的时候，个案才能更好地作出合适的选择。因此，个案在生涯访谈过程中其实是在经历一个初步澄清的小循环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案的自我探索、呈现内心的对抗，可以让其在今后面对类似的矛盾时，能够有经验可依，能够有自己的解决方向。
参考文献
[1]Savickas M L.Career style assessment and counseling. In T.Sweeney （ Ed.） ，Adlerian counseling：a practical approach for a new decade[M].Muncie，IN：Accelerated Development，1989.
[2]Savickas M L. 生涯咨询[M].郑世彦，马伟明，郭本禹 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
[3]周颖.生涯建构咨询对低生涯适应力大学生的干预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2017.
[4]金树人.生涯咨询与辅导[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5]张涵.叙事生涯理论在大学生职业生涯咨询中的应用[J].继续教育研究，2013（8）：107-108.
（作者单位：广东省惠州市东江高级中学，惠州，516000）
編辑/于 洪 终校/刘永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