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由“声音景观”(Soundscape)一词引发的音乐学与旅游学的跨学科研究思考 |
范文 | 聂愿青 [摘 要]“声音景观”(Soundscape)最初是由音响生态学领域提出的概念,其研究定位是以生态学的方式来呈现一种全景式的声音研究的面貌。后被音乐人类学、人文地理学、城市规划学等学科借鉴。对声音景观在以上学科的发展与研究视角展开理论追溯,并对音乐景观与旅游景观的视觉感知、文化感知、情感体验以及“声音遗产”保护四个方面的关系进行分析论证。 [关键词]“声音景观”(Soundscape);音乐人类学;旅游学 ;音乐景观 一、“声音景观”(Soundscape)的缘起 声音景观——“soundscape”一词出自于世界声音生态学协会创办的体现生态学理念下声景研究的核心学术刊物《声景》(国内也有译为“音景”)刊名①。开始它研究定位是以生态学的方式来呈现一种“全景”式的声音研究的面貌。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由Murray Schafer教授团队在加拿大西蒙弗雷泽大学传播学院做的一个世界声景计划。Schafer本人是作曲家,这个项目的初衷是环保,并从声音传播角度来探讨这一问题。近二、三十年来这一词语快速地从音响生态学向音乐人类学、作曲等学科全面辐射开来。如音乐人类学家、哈佛大学教授谢勒梅(shelemey)的跨地域、跨文化的社会性音乐景观研究,华裔民族音乐学家曹本冶的仪式场域中的音声(soundscape)研究等等都是通过声音景观概念去研究音乐人类学的学科问题。在作曲领域,如后现代音乐创作中的实验音乐和电子音乐,把“声音景观”一词作为研究话题运用到各种音乐创作和研究。随着声音景观一词所辐射的学科领域越来越广,也开始引发了与声音感知相关的其他跨学科领域的关注:如人文地理、城市规划学、建筑学、园林学等等。 二、“声音景观”(Soundscape)与音乐人类学 随着20世纪后现代理论对人文学科的持续影响,人文学科从理论到研究模式都发生了根本转变。其中之一是以福柯为代表的对空间的概念做了重新解读。福柯认为,空间是由社会构建的产物,而社会构建本身又是按空间组合的,因此空间是相互系列动态的过程——权力和象征——加以构建的话语领域 ②。显然,空间从此不再是地理学的专属名词。而与空间概念相关的“景观”一词也同样被重新诠释。 景观(landscape),原本指人类占有的一个单位或管辖的一个区域,但它作为landscape被移民入英格兰之后,逐渐演化为指称从特定视点所看到的景致之意。①20世纪90年代,景观概念成为人类学领域广泛关注的热点议题,学者们将景观分为“一次性”景观与“二次性”景观②。“一次性”景观指的是景观画里得到的描绘的对象体——前景(foreground),包括了听觉、嗅觉在内的五官所认知的。“二次性”景观指的是经由描绘而被制造出来的视觉肖像——后景(background),此者只在视觉上被认知,③并提出开发未得到应有重视的“一次性”景观。显然人类学领域对景观概念的重新解读是欲将视觉感知从文化研究的神坛拉下来,强调听觉、嗅觉、触觉等人体其他感官系统与視觉在信息认知过程中应该具有同等价值。现在“景观”主要是指研究一个地方/空间及其外观是如何获得文化/社会意义的,既有现实的也有表征的④。 空间与景观两个概念随后被音乐人类学所借用,“民族音乐学家、哈佛大学教授将谢勒梅对声音景观认同为视觉可见、听觉可闻的现场情景,且包括在这一空间中不可见、不可闻的‘意义”,⑤并开始了跨地域及跨性别的社会性声音景观的研究。华裔音乐人类学家、香港中文大学曹本冶教授运用声音景观概念对仪式场域中音乐现象进行了社会文化学的分析。对此,空间之声探讨就成为了音乐人类学研究的新视角。 早在20世纪80至90年代,对于空间地理意义的声音研究也曾引起了中国音乐学界的关注。受文化地理学的启发并对地域音乐做分类划分,如苗晶、乔建中的《论汉族民歌近似色彩区的划分》⑥;杨匡民的《民族旋律地方色彩的形成及色彩区的划分》⑦;乔建中发表的“音地关系探微——从民间音乐的分布作音乐地理学的一般探讨”⑧等等。然而,以上研究主要集中于地理学的空间概念做了简单的音乐特征分类,并未进一步从社会文化整体观的角度来考察声音特征的文化隐喻与内核。 “声音景观”概念第一次被引介到中国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音乐文献翻译学家汤亚汀教授在其《西方小音乐文化比较研究中的新概念》⑨一文中提到:声音景观是将音乐编入文化织体中,应该引起我国民族音乐学(现更名为音乐人类学)的关注。自此引发了中国音乐人类学界的广泛关注,薛伍利《陕北民歌信天游的文化生态分析》⑩、薛艺兵《流动的声音景观——音乐地理学方法新探》{11}等都是从文化整体观的角度考察音乐事件。此外,基于声音景观的城市音乐文化研究也是中国音乐人类学的另一研究方向。例如汤亚汀先生专门论著的《城市音乐景观》{12};王艳、阮洋合著的《哈尔滨城市公共空间的建构——基于‘哈响与城市音乐空间关系之研究》{13};李宇婷《城市公共音乐空间建设研究》{14}等等,都是利用声音景观概念结合城市音乐文化事象做全方位考察。 三、“声音景观”(Soundscape)与城市规划学、人文地理学 以往城市规划者们在做城市规划设计时,大多关注于从视觉美学的角度进行设计调整。比如交通、公共设施、环境艺术以及能源。规划者们忽略了以城市环境中丰富的声音角度参与到规划与建筑设计中,比如声音的多样性以及音响生态。①。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建筑学院城市和环境规划的系主任Tim Beatley教授在他的论文《歌颂城市中的自然声音景观》中谈到了在城市中融入声音景观的重要性,以及城市应当有更加丰富的自然声音②。在城市或某一环境中,听觉美学对城市环境的影响与视觉美学也是同样重要的,只是由于人们感知环境方式的偏好习惯(人们总是以视觉感知为先导),往往人们不太容易发现听觉感知的存在。比如,人们在商场购物,机场候机总会听到商场、机场候机室播放一些轻柔、和缓的音乐给顾客、乘客。其目的就在使顾客乘客通过听觉感知获得一种身心放松的愉悦之感。我们习惯将这种环境音乐称作为“氛围音乐”(ambient music),正是由于音乐能够营造一种氛围,对环境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英国作曲家布莱恩·依诺(Brian Eno)受这种音乐理念的启发还曾专门写过一组环境音乐。因此在城市规划中企图将声音纳入城市、环境、建筑的塑造之中,旨在从视听全方位角度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从而帮助我们稳定情绪,提升舒适度或工作效率。这正是目前城市规划学领域发展的新视角。 听觉上的感知几乎可以不依靠任何过渡与中介就能直接形成人们对于某一地域环境的感性认知。比如,蒙古呼麦,呼麦是一种神奇的艺术,一个人同时唱出两个甚至更多的声部。从这一声声或悠扬高亢、或低沉婉转的声音流动中一下子就把人带到那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蒙古大草原上,听者甚至无需听懂歌词内涵,不用任何中介与诠释,仅凭声音本身就能感受到蒙古草原那种苍凉、壮阔与悲情。声音这样独特的感知方式(以情入声、由声入景)有着比可视性表征更为强大的地方文化感知力。然而在以往的研究中民歌等民间音乐、礼俗仪式中的音乐,在地方文化中的作用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借由音乐学“声音景观”(Soundscape)一词的概念,通过声音来研究地方与人、环境与人的关系开始成为文化地理学研究的一种发展方向。 四、“声音景观”(Soundscape)与旅游学 通过以上对“声音景观”(Soundscape)一词的学缘追溯,我们不难发现,声音景观并未是某一固定的学科原理,而是由音乐学界提出的新学术名词引发各个学科领域从不同的研究对象出发,把声音作为一种符号放置于不同的意义系统——文化、社会、城市、地理空间等进行考察研究。那么对于与文化地理学、城市规划学等学科息息相关的旅游学学科,我们是否可借鉴以上的跨学科研究模式呢?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发现将soundscape研究模式引入旅游学研究的文论并不多。主要有以下几篇:蔡宁、吴嘉慧、纪锦、李佩玲、郑宇晨五位学者在其合著的《诗画与礼乐意境同在,自认共人文声景并存——广州白云山声景资源调查研究》③一文分析了鸟鸣声、松柏声、流水声和雨声等自认声音景观元素在景区内建筑程度,以及有人对声音景观的感受和文化体验,指出明谷、明珠楼两大游览区自认景观和人文景观尤为丰富,并在此基础上就白云山声音景观资源的保护策略提出了五点建议。仇梦嫄在其硕士论文《历史人文旅游景区声音景观研究——以南京夫子庙秦淮风光带为例》④中以“声景观——综合景观——游客感知”为切入点,并结合现场测量、实验室实验等声学研究手段对南京夫子庙秦淮风光带的旅游感知机理进行了考察研究。然而以上研究都是从音响生态的角度出发分析声音景观对于旅游体验与景区规范的重要性与意义,并未真正从音乐性的角度来考察旅游中音乐景观与旅游景观的相互关系。 (一)音乐景观与旅游视觉感知 “声音景观”(Soundscape)研究范畴之一是听觉与视觉的互补性。而从音乐本质来说,其自身的非视觉性与非语义性决定了声音刺激直接引起的是联觉活动。所谓联觉指的是一种感觉器官的刺激可以引起其他感官的感觉。①音乐心理学的研究证明,音高、音强、速度、节奏以及特殊的音响组合等都能引發听者相关的视觉联觉活动。比如,音越高,给人感觉视觉越亮;音乐的音高变化,可以使人产生空间的“上”“下”的运动体验;音程令人感到一种局部的空间感;主旋律与和声伴奏体现出前景与后景的前后空间关系;强弱对比也能造成近和远的空间感等等。这些所谓的视觉体验、空间感都是音乐刺激人的听觉器官而造成视觉感官的联觉活动。位于桂林市中心的大瀑布酒店的瀑布景观表演是桂林的热门旅游景点之一,每周都能吸引来自各地的游客前来观赏。其景观表演除了瀑布的水景观外,还加入了非常重要的音乐控制系统,使音乐的音高、速度、节奏等变化与瀑布的造型变化以及水流速度的快慢、缓急等构成了视觉联觉,让瀑布水景观与音乐景观完美结合,使得瀑布景观表演更加生动与富有内涵。 (二)音乐景观与旅游文化感知 “声音景观”在人文地理学领域的研究表明:音乐,无需任何中介和媒介,就能使人获得地方文化的感知,而旅游目的地的文化感知往往是以感性表述为基础。自然山水、园林、建筑以及音乐等都是景区文化感知的感性表述符号。而音乐的感性表述最具有直接性。这种直接性源于音乐的“异质同构”作用②。音响符号所构成的运动,诸如旋律走向的高低、节奏组合的疏密、和声进行的张弛、音色变化的明暗,等等,与心理场和物理场起着共振式的对应关系。③比如蒙古民歌,音乐宽广,曲调悠长,与其蒙古地区一望无际的草原地貌有着对应关系。除了物理地貌外,旅游目的地当地居民生活场景(生活场)与音乐也存在着对应的关系,如广西民歌《山歌好比春江水》:“唱山歌,这边唱来那边和;山歌好比春江水,不怕滩险湾又多……”歌曲以五声音阶为基础,音域宽广,并采用依字行腔的手法将歌词处理得富有歌唱性与旋律性。旋律与歌词的紧密结合给人呈现了广西当地的人文地理风貌以及当地居民生活的场景。此外,地方方言与音乐也有着类似的对应关系,如由陕北信天游曲调编唱的陕北民歌《三十里铺》:“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见(那)三哥哥……”旋律悠扬高亢,节奏、重音与陕北方言的抑扬顿挫形成呼应,生动地展现了陕北地区方言与曲调旋律形成的异质同构联系。由于音乐的异质同构作用,游客听到这些地方音乐景观甚至会对音乐产生直接反应。如听到哭丧调会情不自禁流泪,听到欢快舞曲而点头顿足。因此,由于音乐在心理场、地理场、生活场以及语言上的同构关系,对旅游地的文化感知更具有直接性与功效性。 (三)音乐景观与旅游情感体验 旅游体验除了满足游客对旅游目的地猎奇性的旅游心理需求外,更主要的是满足游客的旅游情感需求。美国当代哲学家、艺术理论家、艺术符号理论的重要创始人之一苏珊·朗格(Susanne K.Langer,1895—1985)曾将人类所制造和运用符号分为两类:一类是推理性符号,也即语言符号;另一类是表象性(或称表现性)符号,而艺术,特别是其中的音乐,便属于后者。④她认为语言符号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之一,但是作为一种符号体系,它也有局限。属于人类纯粹主观的内心体验的东西,诸如情绪、情感等超出了语言表达的能力范围。然而音乐符号是一种完全摆脱语言符号限制的自成一体的表现性符号,却是表达作为人类主观情感体验最直接、最适宜的符号系统。从音乐景观的特殊性来说,虽然它受到声音媒介的限制,没有具象性与语义性,但正是这种看不清说不明的限制让音乐景观成为旅游情感与想象最自由的表述符号。它的音响动态所触发的情感想象与联想可以不受造型艺术那种直观形象的限制,亦没有文学作品那种词语、概念的规定,它内蕴的时间延续性最深远,空间跨越性最广阔。它的内涵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糊性,可使人产生情感联想的多端性,思考的辐射性,想象能力可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①大型旅游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则是运用声光景舞给游客以情感体验的典型案例。通过旅游景观与音乐景观的结合,给旅游者以强烈的视觉及听觉冲击,随着剧中优美而富于桂林地方文化特色的民歌音乐,给人以丰富的情感想象与体验。这种旅游新形态突破了传统旅游业纯旅游景观展示的单一模式,将当地丰富的音乐景观与旅游景观相结合,不仅展示了游地自然文人风貌,还极大地满足了游客旅游情感体验的需求。 (四)音乐景观与旅游“声音遗产”的保护 “声音景观”(Soundscape)在音乐人类学中的另一研究范畴是对那些即将逝去的并具有丰富历史和地域文化内涵的声音——“声音遗产”的保护与传播。随着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纳入世界遗产的范畴,并不断致力于对世界遗产的保存与维护,全世界各地也正通过各种不同方式对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抢救与保护。对于旅游来说,“声音遗产”具有很高的旅游价值。在旅游开发中引入这些传统的“声音遗产”景观除了具有历史文化意义外,还被赋予了旅游意义,成为旅游景区独具特色的“标识物”,同时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种传承方式。巴厘岛是全球旅游圣地,在那里不仅有着壮观的自然景观资源,还有着丰富的宗教文化与音乐文化资源。随着巴厘岛旅游业的兴起,印度尼西亚共和国通过旅游文化将以“甘美兰”为主的传统音乐演出纳入旅游表演项目,巴厘岛一些主要地区几乎每周或每天都有旅游表演,在宾馆酒店就能看见众多音乐家们身着传统的服饰进行表演。印度尼西亚旅游局对“甘美兰”音乐的推广不仅丰富了景区的文化历史内涵,同时对于本地的“声音遗产”起到了保护与推广的作用。 五、结语 音乐景观与旅游景观在旅游视觉感知、旅游文化感知、旅游情感体验以及“声音遗产”方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旅游业的实践活动中,音乐与旅游已经展开了交叉共融的合作关系,然而对于国内音乐学与旅游学研究领域的学者并未对其展开应有的关注与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声音景观”理论是一个综合而不断嬗变的理论体系,将其运用于音乐学与旅游学的跨学科领域研究,需涉及到声音背景(景区、表演者和游客),声音(传统与创新),“意义”(音乐本身的含义对表演者、游客的含义)等多方面的内容,其广泛深入的研究需要长期的积累。本文对声音景观在旅游学学科、音乐学、人文地理学、城市规划学学科的理论研究做了前期综述工作,但尚有不完善之处,期望在今后的研究中不断深入与推进音乐学与旅游学的跨学科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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