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叙事研究法：理论依据和设计学应用 |
| 范文 | 朱丽 辛向阳 摘要：梳理叙事研究法在设计学中应用的学术逻辑，介绍叙事研究法的主要内容和叙事研究法在设计学中的应用案例。通过对设计学的决策过程、基于意义创造的设计原则、设计作为探究可能性的工具等學术逻辑的阐述，找到叙事研究法在设计学应用的理论依据;总结叙事研究法的主要内容，联系案例说明其设计学应用。叙事研究法可以解答设计学的棘手问题、创造意义、探索多种可能性，对人类体验进行深入研究，契合设计学的本质要求和内容。 关键词：叙事研究法 决策过程 意义创造 可能性 体验 中图分类号：TB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 （2020） 04-0104-03 引言 在设计学将“物”作为设计目标的时代，无论遵循着什么样的设计原则，最终呈现的设计之物带给使用者怎样的体验，是成功的设计师必须考虑的问题。今天，设计学已经不再囿于“物”的设计，广义的交互设计、服务设计、组织设计等新兴设计内容，伴随着崛起的服务经济、日益突出亟待解决的医疗健康问题、新经济形式下组织的创新与变革等，逐渐成为社会普遍而急迫的需求。贯穿其中的“设计思维”，是从以人为中心的角度观察现象、构建问题[1]。对人的“体验”的探究，成为了设计学研究的核心内容。 一、叙事研究法的理论依据 叙事既是一种现象，也是一种方法。人类在生活中，在与他人、与周围环境不断的互动中，自然而然地会讲述他们的故事。作为一种方法论，叙事研究起于社会科学的研究中。事件本身如何不是关键，而是人们在交流中如何构建他们眼中的世界，他们的所见、所感、所思以及行动。 （一）决策过程的非理性 作为一种定性研究方法，叙事研究法最先出现在管理科学领域，继而在知识管理领域得到发展。它不同于以定量研究为基础的信息搜集方法，挑战了“客观”数据这个观念[2]。如果客观数据不是判断的基础和依据，那么什么才能作为判断基础呢？目前为学术界普遍承认的是，设计学的决策过程（decision making）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性的过程。 非理性的根源是棘手的问题。Horst Rittel认为设计师面对的，都是棘手的问题（wicked problems）。他将其定义为“一种在形成过程中存在着‘先天缺陷、信息混杂不清的社会系统问题，存在着价值观相互冲突的多位用户和决策者，整个系统的网路令人无法辨识清晰”。棘手问题是相对于设计的线性模型提出来的。线性设计过程分为两个阶段：定义问题和解决问题。定义问题是有步骤地分析过程，设计师决定问题的所有元素，细化一个成功的设计方案必备的条件。解决问题是结合和平衡所有必要条件并生成最终行动计划的整合过程。线性模型强调了一种方法论的精确性，设计独立于设计师的个人视角，被普遍认为体现了实际过程的“有逻辑”的理解力。但是，批评者认为这个模型存在着两处明显的弱点：其一，真实发生的设计思维和决策过程并非线性的过程;其二，设计师在解决问题的实践中，并不产出线性或整合分析。与线性模型的特征要素相对应，棘手问题呈现出如下特征：棘手问题无法形成可以普遍适用的公式，但每一个独特的棘手问题的公式都对应着一个特定解决方案的公式;棘手问题永无止境;棘手问题没有真假之辨，只有好坏之分;解决棘手问题的可行性方案是无穷无尽的;每一个棘手问题都有不只有一种解释，设计师的世界观的差异决定了解释的干差万别;每一个棘手问题的背后都有一个更高层次的棘手问题;棘手问题的公式和解决方案都没有限定的结果;解决棘手问题没有预演操作，没有试错空间;每一个棘手问题都是独特的;棘手问题的解决者对他们的方案负责，故而无对错之别[3]。 正是因为棘手问题呈现出种种复杂的特征，基于“客观”数据的定量研究法无法应对这样的问题，而定性分析法能够从不同角度观察问题，揭示层层的复杂因素，提供一个更好解决方案。 （二）设计原则的变化 Buchanan（ 2001）认为，设计学发展至今，新的设计原则在不断涌现，造型、美学、可用性、市场经济和商业运作、机械和技术等，都曾经或者仍然是设计的原则。然而，在纷繁原则之中，存在着一个最基本的设计原则——人类尊严。不论国界，不论文化差异，设计从根本上都建立在人类尊严和人权的基础之上。以人为本的设计其实就对人类尊严的肯定[4]。 Buchanan （1985）从设计的实践过程角度提出了设计论证的概念。设计师并不只是简单地做一件物品，而是在创造一种论证，当使用者被说服使用这个物品的时候，这个论证就成立了。设计论证有三个要素：技术原理、个性和情感。技术原理是设计论证的核心部分，指的是设计师利用材料去解决人类活动中产生的问题的方式。当产品真正解决实际问题、满足人的需求，那么这个产品从技术原理的层面是具有说服功能的。产品的个性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其背后的设计师，设计艺术的一部分是控制这种特性，以增强产品可信度的说服力。情感要素是指，设计要使得使用者在实际生活使用过程中产生一种被说服的感受，这种产品在情感上必须是可取和有价值的。这三个要素常常以一种隐合的方式交织在一起[5]。 Manzini（ 2016）提出了设计作为“意义的构建者”的观点，认为设计是积极主动地参与意义的社会建构过程，并指出以意义构建为目的的活动中，人们关注的是如何让让事物更具吸引力、更有趣、更令人愉悦[6]。 辛向阳，曹建中（2018）从服务设计的角度提出了服务设计的立场与原则，阐述了从基于效率或功利主义的服务设计到基于意义创造的服务设计的转变的商业语境。基于意义创造的服务创新。服务设计的意义构造，不仅仅为消费者和服务提供者的服务共同创造过程创造新的意义，甚至可以为其他生活经历提供类似的价值和意义的参考[7]。 为人类尊严而设计，设计实践的原则中必不可少的情感论证要素，从科学原则、利益导向、工程和管理思维、对时间和工序的研究（流程研究）角度切换到人性原则、社会福祉导向、辩证和反思的共同创造思维、关系和体验研究的角度[8]，以上种种设计理论家和实践者对设计本质和原则的思考，都指向一种必要性，即将定性的叙事研究法作为意义目标的重要研究工具。特别是当体验个性化、意义创造成为设计的首要目标时，通过叙事研究法，才能深入发掘意义创造过程。 （三）设计作为探索可能性的工具 Buchanan （1990）认为，将设计界定为一门新的人文学科，其学科主旨具有不确定性。第一，这种不确定性直接将设计与一切旨在认识确切学科主旨的自然社会科学区别开来，在自然科学中存在着一个稳定不变的对象，等待被揭开，并只会导向一种结果;而设计的主旨并不明确，需要通过创新活动与策划活动来创造，或是通过设计师觉得有利于树立其工作特征的其他任何方法和步骤来创造。第二，不确定性引导人们关注设计师所创造的产品的多样性，以及这些产品不断发生的变化。设计是不断变革的，产品的范围和设计思维的应用领域也都是不断扩展的。第三，不确定性使设计成为一门在根本上允许多重选择的学科。设计的本质要求设计的过程与结果都容许讨论和异见。设计师应对着世界中存在的各种可能，处理着整个或某部分人类环境应当如何的问题[9]。 Buchanan （1992）强调设计的四个层次理论，并不是对设计进行固化的分类，而是不同情境下的设计内容。对于设计师而言，情境是第一位的，分类是第二位的。如果设计师的概念固化，他就只能设计出模仿之物，而不是去发现新情境下的可能性[3]。设计就是一个发现可能性的探索的过程，问题是在设计阶段不断构建的[10]。 每一段新的叙事，都发生在一个特定的情境中，都是对原有认知模型的挑战，所以说叙事研究法是发掘不确定的未来的各种可能性的强大工具。 二、叙事研究法的主要内容 （一）叙事研究法的定义 Connelly &Clandinin （1990）认为，对叙事的研究就是对人类如何体验世界的研究[11]。在《叙事研究法：研究生活体验的方法论》一文中，叙事研究法被定义为“一种理解体验的方式，它是研究者和参与者之间在某地或者一系列地点—次次的合作，产生于与环境的社会互动之中。提问者以同样的心境进入叙事者的矩阵，不断在体验与叙述中、在再体验和再叙述中，深入研究个体和群体的体验”。作为一种方法论，叙事研究法蕴含着现象学的观点。采用叙事研究法，就是在研究活动中采取一种将体验作为现象的独特观察视角[12]。 （二）叙事研究法的三维空间隐喻 连续体、互动、情境和情感，是实用主义哲学创始人杜威的体验理论中的重要概念： “真正的体验，能够显现物体运动直抵终点的轨迹，一件工作圆满完成，一个问题得到解决，一场游戏打到通关，才称得上拥有一种体验。就像生命承载着历史而来，每一个的生命都有它的故事，它的萌发以及踩着自己的节奏的朝向终点的运动;真正的体验拥有郑重的开始和终场的正式谢幕，体验之流不断地从一股汇入另一股，每一支交汇的流都获得了它的独特性，和数支拥有不同名字的流一起，构成了整场体验的独特性。所以圆满的终场不是独立存在的，它是体验之流运动后抵达的终场。从这个意义上，一场体验就是一个由过去、现在和未来构成的连续体。体验永不停歇，因为生命体和世界的互动每天都在上演。在这种真正的互动中，产生的阻力不会被看作需要彻底推倒的障碍物，而是自省反思的指示灯。就像一场诚心实意的对话，观点在不断地交流碰撞，交流的双方绝不固执己见，而是在吸纳对方观点的基础上，形成突破既有惯性思维的新思想。作为连续体的体验，在互动中产生的体验，都发生在特定的情境之下，而情境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13]。 建立在杜威体验理论的“连续体、互动和情境”概念上，对叙事研究法进行理论的概念化，Clandinin和Connelly提出了一个叙事研究的三维空间隐喻：第一维度是个体和社会（互动），第二维度是过去、未来和现在（连续体），第三维度是地点（情境）[14]。 （三）叙事研究的“关系”属性 叙事研究中“相关性”是指研究者和参与者的关系，也指时间、空间、社会三个维度之间相互交错的关系。研究者和参与者之间需要建立信任和平等。因为两者之间关系的作用，在叙事研究的过程中，研究者也会对叙事者的叙述产生影响，并最终影响研究结果。大多数情况下叙事研究的参与者较少，一般控制在4-6人，研究者和参与者之间需要建立起深度合作，整个叙事也需要一定篇幅的呈现才足以展现三个维度[14]。 （四）叙事研究的方式 叙事研究的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11]： 1.现场记录法：研究者亲历现场并记录现场观察到的一些片段。这是一种积极的记录，因为事件是从研究者的视角被记录的。 2.日记法：参与者、研究者、实践者的日记成为叙事研究的数据。从叙述中可以看到发生的事件以及记录者对事件的认知。 3.访谈法：在研究者和访谈者之间进行，是对具体事件中未知问题的探索。 4.讲故事：个体故事的讲述是叙事研究法的重要方式，认为用这种方式搜集信息有过于随意的倾向是一种误解。 5.写信：信件是研究者和参与者之间深度交流的方式，通过一段较长时间的信件积累，可以发现当事人的真实体验。 6启传和传记：传记能够比较详细地记述事件主体一段体验的前因后果。 三、叙事研究法的设计学案例 以人為中心的健康医疗是由Kitwood在1993年提出来的，他认为将老年痴呆症患者从医疗角度进行分类，是把人当成了物体对待，没有充分尊重人性”[14]。人们需要通过叙述再现他们的体验，从而提升医疗服务。 Celina Elizabeth van der Heide的《住院护士的最佳工作环境：中国大陆医疗背景下提升护士尊严感、安全感和幸福感的有益探索》，以中国江苏无锡的某家公立医院为调查背景，综合使用了叙事研究法、观察法、访谈法、问卷法等研究方法，发现了住院护士们日常工作中需要面对情感上的、情境的和物理环境的种种问题，并尝试从交互设计和服务设计的角度提出解决方案，从而提升护士以及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受尊重感、安全感和幸福感，创造更好的医疗体验。 文中有两处使用了叙事研究法，一段是研究者回忆了2015年一整年待在医院康复治疗的经历，这也是她进行此项研究的动机： “我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阳光刺眼、房间炙热。我想接着睡，但是房间里正说着话的人们想让我醒来。我用手遮挡住里眼睛，用手捂住耳朵，太吵了。夜晚我也没有睡好，身上的插管掉了好几次，警报声吵醒了我。桌子上是今早的药，好大的一颗药片，护士催我赶紧吃下去。我感觉有点恶心，背部痛得难受。我明白自己处在医护人员的密切观察之中，感觉自己很虚弱，真希望我的挡帘能够拉上，再也没人能看见我。送餐的人也很粗鲁，每天总是直接拉开我的帘子，很大声地问我，‘你想吃点什么？我的胃一阵绞痛，医院里难闻的气味让我更加不想吃任何东西。我小声说，‘我不饿，喝点什么就行。送餐人听了露出不耐烦不高兴的神情。但一杯水一盒饼干还是出现在了桌子上。她们走了，就这样敞着挡帘，而我，根本没力气自己起来拉上它。我同屋地病友们也很虚弱，没法帮我。得面对这些嘈杂.不能待在一个安静隐秘地空间，我真想哭。突然之间，又感觉燥热难耐。心跳加速！我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就在这时胃酸涌上来，我的床上沾上了我的呕吐物。我又尴尬又羞愧。我邻床的病友见状赶紧又按了一遍铃，呼叫护士赶紧来。一个刺耳的声音传进来，‘又吐了？你怎么不早一点儿叫我们？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没法阻止呀。护士幫我坐到轮椅上，清理了我的床。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将护士逼疯了，但她们得理解，我生病了。当她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的身体似乎感到轻松一些了。我的同屋问我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助。我又想哭了。我的泪水在无声无息地流淌，成成地顺着脸颊流进嘴里。真希望我的眼泪能够博得护士们对我这个病人的同情，但她们似乎并不在意[15]。” 维特根斯坦认为，“要避免那种不与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的变化相伴随的理解”[16]，这一段令人不开心的医院经历促使研究者思考，怎样才能达到一个理想的住院环境？其中的关键角色护士，她们在这样一个环境又有怎样的体验？ 另一段叙事来自于对三个护士长的访谈： “我在准备早饭的时候，朝阳升起来了，一缕阳光进到我的厨房里，漂亮地反射在我妈妈刚刚送我的烤箱上。这一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爱这没人打扰的宁静清晨。一阵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潜意识，天呀！我只剩下5分钟的时间赶公家。心急之下衣服都没来得急穿齐整，终于大汗淋漓地到达医院，门卫看见我到了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不想在电梯露脸，我爬到了三楼。‘护士！护士！你能帮我女儿去—下厕所吗？再帮忙确认下是不是安排好了她做X光射线和CT？幸运的是，此时我能量满满，迅速满足了病人母亲的所有要求，然后我带着我的东西到了护士站，更新了今天的病人信息。我的早上终于开始了！病人的呼叫此起彼伏……‘谁能去看—下？我正在忙！同事的眼睛显露出疲惫;现在是下午三点依然有大量的工作得去完成。我请求我的实习生打开窗户，让我们呼吸点新鲜空气集中精神。在应付一些意料之外的工作后，我拖班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家，告诉我的丈夫又是筋疲力尽的一天！真希望这么多的付出能够获得更多一些的回报[15]” 从这段叙事可以看出，护士的工作体验非常糟糕，每天要面对繁重而琐碎的工作内容，应对各种突发情形，待在缺乏新鲜空气的办公环境，却只能得到与付出不相匹配的薪酬。从这些暴露的问题中，研究者提出了改善护士工作体验的具体建议，从而营造一个护士和利益相关者都更受尊重、更有安全感和幸福感的住院环境。 结语 设计学作为一门人文主义学科，定性研究法必然成为其主要研究方法。体验是当前设计学研究的核心内容，而叙事的研究就是对人类体验的研究。叙事研究法能够深入探究复杂情境的各种可能性，解决设计学面临的棘手问题，为设计内容创造新的意义，是推动设计学发展的主要工具。. 参考文献 [1] KIMBELLL Designing for Service as One Way ofDesigning Service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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