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说狗——京城狗尾巴胡同考

    杨玉昆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又到了十二年一轮回的狗年了。狗年说狗，顺理成章，不免要说一说京城的狗尾巴胡同。

    如今的四九城，已经没有一条胡同唤作“狗尾巴胡同”了。而百年前的京城，却有很多条狗尾巴胡同。笔者查阅了1929年出版的《北平指南》一书，在59页上很轻易地找到了11条狗尾巴胡同，外加1条狗脖子胡同的记载。所谓四九城——“里九外七皇城四”也，足不出今天的二环路，便有11条狗尾巴胡同，当然可以称得上“何其多”了。只是后来，这些“狗尾巴胡同”拆的拆、合并的合并、易名的易名，如今再沒有一条被称为“狗尾巴”的胡同了。从《北平指南》所述可知，1929年成书时，这11条狗尾巴胡同中有6条仍叫狗尾巴胡同，故书中直接指明其位置。另外5条则称“详××”，说明已经易名，但在市民中仍习惯称其为狗尾巴胡同。

    一、六条仍叫狗尾巴胡同的胡同

    第一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内二（区）平（则门）内广宁伯街内”。《北平指南》99页载“广宁伯街：内二（区）宣（武门）内，东通鸭子庙，西通真武庙”。以上两处说明：此狗尾巴胡同应是广宁伯街内的一条小胡同，具体位置今已不可考。而新编《北京胡同志》对这条狗尾巴胡同也未提及，只是说：“广宁伯街位于二龙路地区西北部。东西走向，东起太平桥大街，西至真武胡同。全长319米，均宽4.5米。明代称广宁伯胡同，因明代永乐年间广宁伯刘荣府第在此而得名。清代改称广宁伯街。1965年将鸭子庙部分并入。1990一2003年道路改造，将松柏胡同、真武胡同、枣林街、锦帽胡同拆除并入。”至于《北平指南》中记载这条狗尾巴胡同在“内二（区）平（则门）内广宁伯街内”，另一处又载“广宁伯街：内二（区）宣（武门）内……”，看似有些矛盾，其实都对。“平内”指平则门内，即今阜成门内，当时亦称平则门。“宣内”即宣武门内。这条狗尾巴胡同，或曰广宁伯街的具体位置，即在宣武门和阜成门之间。

    第二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内四（区）平（则门）内，南顺城街大乘寺内”。新编《北京胡同志》载：“阜成门南顺城街位于丰盛地区西北部。南北走向，南起广宁伯街，北至阜成门内大街。全长962米，均宽6米。因是北京内城西城墙内侧道路，故明代称阜成门南城下大街。清代称南顺城街。1911年后称阜成门南顺城街。”又载：“大乘胡同位于丰盛地区西北部。东西走向，东起锦什坊街，西至阜成门南顺城街。全长494米，均宽5米。东段明代称武衣库，又称武艺库，因胡同内有武衣库而得名。西段清代称大乘寺胡同，又称大成寺胡同，因内有大乘寺而得名。1965年两段合并改称大乘胡同。71号院为大乘寺旧址。1990—2003年，因金融街建设，部分住宅拆除。”

    对照《北平指南》一书载：“大乘寺：内四（区）西（直门）内，东通香家园，西通南顺城街。”“大乘巷：内四西内，东通北沟沿，西通南草厂。”可知第二条狗尾巴胡同应是今大乘胡同71号院、大乘寺旧址附近的一条小胡同。

    第三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内五（区）德（胜门）内德胜桥迤南”，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载明德胜桥的具体位置为：“四区德内什刹后海西海。”经查新编《北京胡同志》，在今德胜门内什刹三海的后海和西海（积水潭）之间，确有德胜桥。德胜桥迤南有一条东明胡同，该胡同“位于新街口地区东南部。曲折走向，西起德胜门内大街，南通羊房胡同，北至后海。全长155米，均宽3米。清代称狗尾巴胡同，因胡同短小，以形得名。又因内原有观音寺，故1911年后又俗称为观音寺。寺今已不存。1965年改称东明胡同。”此东明胡同即当年的第三条狗尾巴胡同。

    第四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外四（区）西便（门）内，南通闷葫芦罐，北通槐柏树”。据《北平指南》载：“闷葫芦罐：外四（区）宣（武门）外，东通下斜街，西通大道。”又载：“槐柏树：外四（区）宣（武门）外，东接三庙街，西接西长营”。1951年版《北京街道胡同录》载：“闷葫芦罐：八区宣外下斜街内感化胡同。”又载：“槐柏树：八区宣外，铁道南高八冈。”新编《北京胡同志》没有揭示这条狗尾巴胡同的具体位置，但综合分析，此狗尾巴胡同应是沟通闷葫芦罐和槐柏树的一条小胡同。由于早在1957年，闷葫芦罐这里建居民楼群，估计这条狗尾巴胡同今已无存。

    第五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外五（区）前（门）外，东通红桥，西接孔家大院”。

    第六条狗尾巴胡同，位于“外五（区）崇（文门）外，东通磁器口，西通黄庄。”《北平指南》载：“红桥，七区崇外磁器口。”又载：“孔家大院，外五崇外，东接高谊胡同，西对王家园子。”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载：“红桥，七区，崇外磁器口。”又载：“孔家大院，九区金鱼池。”还载：“黄庄，九区崇外，高谊胡同。”新编《北京胡同志》载“西园子街……1965年将高谊胡同、王家园子、黄庄部分并入，统称西园子街。”又说：“西园子四巷……原名孔家大院。以住户孔氏命名，始见于《北京历史地图集》（1947年）‘民国北平市外城东部地图。1965年将黄庄部分并入，定现名。”综上所述，可判断第五和第六两条狗尾巴胡同应在今西园子街和西园子四巷一带。

    二、五条已经易名的狗尾巴胡同

    第一条是小多福巷。《北平指南》指明其位置在：“内一东四，西接多福巷”。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指出小多福巷在“一区猪市大街豆腐巷”。那么，猪市大街在何处，豆腐巷又在何处呢？新编《北京胡同志》称：“内城的‘猪市，在东四牌楼以西的大豆腐巷、小豆腐巷，内曾有许多屠猪作坊，其巷北口称猪市大街，后改为东四西大街。”又指出：“多福巷，东四西大街南侧，呈东西走向，西端曲折。东起大豆腐巷，西止王府井大街。全长368米，宽5米，沥青路面。多福巷，清代属镶白旗，称小豆腐巷。民国称多福巷。1949年后沿称。现巷内多为居民住宅。”由此看来，今日之“东西走向，西端曲折”的多福巷，即昔日之已易名为小多福巷的狗尾巴胡同。

    第二条和第三条已经易名的狗尾巴胡同均为高义伯胡同。《北平指南》指明其位置一处在“内二西单，南通李阁老胡同，北通太仆寺街”，另一处在“内四平内，南通翠花街，北通后纱络胡同”。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相应指出一处在“二区太仆寺街”，另一处在“四区翠花街”。新编《北京胡同志》指出位于西长安街地区中部的高义伯胡同仍在。其“南北弯曲走向，南起力学胡同，北至太仆寺街。全长140米，均宽4米。清代称狗尾巴胡同，以形得名。1911年后谐音雅化改称高义伯胡同。”《北京胡同志》还指出位于福绥境地区西南部的高义伯胡同，其“曲折走同，南起翠华衔，北至前纱络胡同。全长109米，均宽3米。清代稱狗尾胡同。1911年后谐音改称高义伯胡同。”但“1965年为避免重名，更名义伯胡同。1990一2003年拆除，建玉廊园小区。”

    第四条已经易名的狗尾巴胡同是寿逾百胡同。《北平指南》指明其位置在“内二，西通宗帽二条，北通前百户庙”。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指出寿逾百胡同在“二区宣内前百户庙”，新编《北京胡同志》对寿逾百胡同的解释是“位于二龙路地区西南部。东西走向，东端北折起前百户胡同，西至笔管胡同。全长190米，均宽4米。因胡同短小，清代称狗尾巴胡同或狗尾胡同。1911年后谐音改为寿逾百胡同。”

    第五条已经易名的狗尾巴胡同是威播胡同。《北平指南》指明其位置在“外三崇外，南通下下头条，北通后河沿。”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指出威播胡同在“七区崇外下头条胡同”。新编《北京胡同志》在“花市东头条”中称“1965年将威播胡同、狗尾巴胡同并入，定现名。现已拆除。”花市东头条“位于崇文区东北部。北起东后河沿，西至虎背口胡同。长176米，宽6米。此胡同与上头条、中头条、下头条在明代统称头条胡同。清代始分段，此处称下下头条胡同。民国沿用。”

    三、京城还有两条狗尾巴胡同

    除上述已经易名的狗尾巴胡同外，在京城还另有两条狗尾巴胡同：一为《京师坊巷志稿》一书记载的一条狗尾巴胡同，此狗尾巴胡同在《北平指南》中被称为“沟尾巴胡同”，位于“外五，前外，南通弘庙，北通西半壁街。”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载此沟尾巴胡同在“九区前外西半壁街”。新编《北京胡同志》揭示了这条胡同的来龙去脉：“西草市东街位于崇文区西部。北起西半壁街，南到红庙街。长282米，宽4米。因在西草市街东而得名。此地原是出卖包装水果用的草包的地方，有几家旅店。1965年沟尾巴胡同、后沟沿、草帽胡同、天顺胡同、小沟胡同、兴隆街合并，统称西草市东街。《京师坊巷志稿》记有狗尾巴胡同，可能是‘沟与‘狗谐音相讹。其名由来，实以在龙须沟尾部之故。”

    另一条为《北平指南》一书中的“锦帽胡同”，该胡同位于“内二宣内，西通真武庙，南通松华庵。”1951年版《北京街道地名录》载锦帽胡同位于“二区，太平桥松鹤庵。”新编《北京胡同志》载：“锦帽胡同位于二龙路地区西北部。东西走向，东端南折起松鹤胡同，西至真武胡同。全长100米，均宽4米。清代称狗尾胡同、狗尾巴胡同，以形得名。1911年后亦称鸡毛胡同，后谐音改为锦帽胡同。1990一2003年拆除，并入广宁柏街。”

    四、狗尾巴胡同何其多

    综上所述，当年京城至少有13条狗尾巴胡同，其中内城8条，原东城区1条，原西城区7条；外城5条，原崇文区4条，原宣武区1条。上述13条胡同，都曾以狗尾巴胡同相称，其共同点：一是短而窄。长不过二三百米，短不到百米；宽不过四五米，窄不足三米。是名副其实的小胡同。二是形状曲折，以形得名。

    当然，京城还有以羊尾巴、猪尾巴、马尾巴命名的街巷，但从数量上看，都无法同狗尾巴胡同相比。其中的原因无非是狗同人类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启蒙读物《三字经》有两处提到狗，一处是“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另一处是“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因此，狗是六畜中最受人宠爱的，狗不仅是人类的宠物，更被视为人类的朋友。以狗尾巴命名短而窄、形状曲折的小胡同，且不怕重名，就同乡下人给小孩子起名狗娃一样，充满着几分爱意。只是狗尾巴胡同太多了，既难以区分，又多少有些不雅，于是“高义伯”“高谊”“义伯”“寿逾百”等谐音便应运而生。这同孩子长大成人，不能再叫狗娃是一个道理。

    别看狗尾巴胡同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胡同，可俗话说得好，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所以，也有一些小店铺开在其中。经查《北京档案史料》1989年第一期至第三期载“1919年京师总商会众号一览表”，可知甘愿把店铺开在狗尾巴胡同的还是大有人在，至少租房置业的价钱要便宜得多。

    这些店铺中有杨筱泉的富兴鱼店、刘恒美的南兴隆猪肉店，有李荣臣的荣记钟表店，有魏霖的善成古玩店、白启兴的瑞记古玩店、俞增河的明古斋古玩店，还有谭其昌的复盛德估衣店、刘学泮的宝兴号估衣店、宋景文的文丰义估衣店、许庆余的复华永估衣店。可谓小胡同中藏龙卧虎，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京城狗尾巴胡同何其多？是因为小胡同多。小胡同多的主要原因则是当年的城市建设缺少统一的规划。百年之前的城市建设，特别是住宅建设，既无自上而下的统一规划，更无具体负责实施的规划部门。随着住宅见缝插针地无序建设，在大大小小的街巷之间，或在新开辟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批宽宽窄窄、曲曲弯弯的小胡同，这些小胡同既像河流的支线，又如同狗尾巴那样分布在主干街巷间。起初是没有名称的，渐渐才有了狗尾巴、羊尾巴、猪尾巴等等的称呼，并最终取得官府的认同。加之，从众心理作怪，便出现了四九城处处都有狗尾巴胡同的乱象。这也像给新生儿起名一样，追时尚、赶潮流、附风雅，造成重名者比比皆是。

    落花流水春去也，随着改革开放新时代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狗尾巴胡同最终成了旧时代的陈迹，并打上深深的历史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