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余梦
摘要:从晏几道词作的梦意蕴入手,分析了他因境遇颠沛及秉性孤傲、以填词编织梦境排遣心绪。在梦境由筑造到破碎的流程里,由寄情于梦开始,又转多情,最终走入伤情的境地,这一梦意氤氲的精神历程,刻录着词作者心灵的流亡史。
关键词:晏几道;梦意蕴;寄情;多情;伤情
庄周有晓梦迷蝶之游,楚王有巫山神女之遇。自古这一虚幻的梦境便盘旋在文士痛苦的心扉之间。人生的哀痛与忧伤、失意与怅惘,在梦中得到抚慰。梦,是心灵的避难所。
北宋中期,词人晏几道在他的《小山词》中构筑了一个梦的世界。在这片园地里,他试图摆脱俗世的羁绊,把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存放在无风的港湾。然而,现实最终挤碎了梦幻,小晏走入了伤情的境地,在梦碎的那一瞬,也终结了他彷徨了数十个寒暑春秋的生命。这一梦意氤氲的创作历程,刻录着晏几道心灵的流亡史。
一、寄情于梦
和谐美满的人生,是不需要梦境毫无节制地夹杂在其中的。一世与梦相携的小晏,自然无法摆脱命运的坎坷。
有官居相位的父亲——晏殊,门庭自显赫;又“平生潜习六艺、玩思百家,持论甚高”,学识本渊博。然而,命运的天平给予晏几道的并不是对等的待遇,晏殊死后他便开始沉浮于生活的激流之中,后来竟因与反对新法的郑侠过从甚密一度被牵连下狱。一生之中,只担任过颖昌许田镇监、开封府推事等微职,而且“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穷困潦倒,沉居下僚。
晏几道的创作不仅仅是身世摧残所致,更是由于从他骨子里渗透出的是一种狷介孤特、至情至性的个性。孤傲而又率性的品质,更使得晏几道对仕途充满了排斥和轻鄙,他需要的是一份放松心灵束缚的解脱。
梦境,是晏几道寄情的场所,所以他开始精心营造这个氛围。“旖旎仙花解语,轻盈春柳能眠。玉楼深处绮窗前。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小晏创建了繁花似锦、玉楼绮窗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不会“陆陈于下位”,亦不会“获罪诸公”。梦中的场所是与世无争、自由闲适的。有如此之境,自可以“一笑解愁肠,……且伴春狂”。
优美的环境必须有人的参与,才能充满灵动与生气。于是晏几道的梦世界中开始创造善解人意、娇美动人的柔情女子,这便是小晏感情投注的对象。“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女子是娇美的;“阳光声巧绕雕梁。美酒十分人与共?玉指持觞”,女子是知音的。小晏的梦境正因为她们的融入而生机盎然,一个个完美的女子便是理想的凝聚与寄托。
叶嘉莹认为晏几道“寄情诗酒风流,原有一种托而逃以歌娱自遣的意味”,诚如此说,小晏在塑造梦中的风流韵事,从而安慰现实中破损的心。在梦境中,“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所见佳人对小晏是倾慕的;“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残睡觉来人又远,难忘,更是无情也断肠”,又知小晏对佳人是相思的。梦中寄喻的情感动人心扉:“梦草闲眠,流觞浅醉”,两情相亲相悦;“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相思婉转缠绵。
晏几道把自我封闭在一个脱离当时社会现实的狭小空间,自始至终在编织着缤纷多彩的梦。而在这斑斓的梦幻世界,小晏扮演了一部部动人恋歌中的主角,努力地去忘却现实中的苦痛与徘徊。
二、多情于梦
《白雨斋词话》中言:“晏叔原……其词无人不爱,爱以其情胜也。”晏几道梦词中的感情是执着真诚的。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梦觉春衾,江南依旧远。……要问相思,天涯犹自短”,为相思不惜鬓染霜华,仍言天涯之遥不比相思之深,这种思念是执着的。“心期昨夜寻思遍,犹负殷勤,齐斗堆金,难买丹诚一片心”,万金堆积不敌丹心一瓣,这种告白是真诚的。在梦境里,小晏的多情从未动摇,直至石烂海枯。
“小令尊前见玉萧,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捡,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推杯换盏,佳人相伴,华灯下妖娆的意中人清歌一曲,醉倒在甜美歌声中何其美哉!宴罢我独自归来,春意,悄入我心;春夜,更显漫长。热切思念的女郎,跟那碧云无尽的夜空一样遥远。今夜,在迷蒙的夜色中,词人放飞自己的魂魄,在梦里,踏着杨花,悄悄地走过谢娘之桥,去重会意中佳人了。
晏几道对友人侍女一见倾心,个性使然,多情一也;归后日思夜想恋恋不忘,执着使然,多情二也;寄魂梦中,以梦境作为重逢桥梁,真诚使然,多情三也。三重迭进的情思,表现出小晏多情的内质。
三、伤情于梦
晏几道在自己围建的梦城中一如故我的多情着,然而,他的多情并不如人所想一般,得到两情欢悦的回报,而只是自编自演的缘自梦幻中的单向情思,是得不到相应反馈的生活悲剧。
陶尔夫在《北宋词坛》中论述到:“晏几道的自卑感愈积愈多。因为造成自卑感的情景仍然一成未变,问题也依旧存在……而他的各种问题也会以日渐增大的压力逼迫着他。”现实的残酷一直在不停地冲击着晏几道,当他最终意识到自己用以逃难的梦境根本不堪一击的时候,他感到极度的无助。多情造厄后,小晏成为名副其实的“古之伤心人”。
晏几道梦中的伤情是层积而来,胶结在他的感性生命中的,最终仍无法排除。一曲《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发出了他伤情的最高音: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梦中寻遍江南,不见离人身影,惆怅满系心头。欲以鱼雁传音讯,却又终告成空。罢!自弹秦筝以慰心伤吧,却不想弹至伤心处,弦断,心亦碎……词中痛苦之情层层推涌,弦断的那一刻,也正是小晏伤情的最深处。在梦中,小晏再也难寻欢乐,无边的伤痛使他的梦建筑日趋需弱,最终等待他的只能是幻灭。
从创造梦境寄情其中,再倾注自己的一腔挚情,晏几道在制造着生存的希望。然而他终以自作多情陷入了伤情的圈囿。累积的痛楚伤怀挤碎了心灵的避风港,最终他走入了断情的境地。同时,也了却了他痛苦的梦的灵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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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鸣晓(1981—),男,安徽省宁国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为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