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光之于诗性空间的构筑语汇

    郑嘉

    

    

    摘要：诗歌是文人情怀的陈述，空间则是建筑师精神的寄托。光作为建筑空间设计永是恒不变的母题，是构筑空间的灵魂，是建筑师精神情感的传达方式。在建筑大师彼得·卒姆托的建筑实践中，光成为漫步于空间的精灵，串联起有形的空间因素，创造出无形的空间氛围。光在空间中的变幻与灵性，激起人们的情感共鸣。文章通过解读卒姆托建筑作品探究光构筑空间的诗性手法。

    关键词：光诗性空间 空间构筑

    中图分类号：TU-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17）07-0100-02

    引言

    设计建筑即构筑空间，建筑空间作为建筑真实存在的基本要素，是每一位建筑师所需要研究及讨论的问题。空间构筑的语汇包含多样，涉及诸如空间的组合、材料的选用、环境的引入、文化的传承等多方面因素。光作为空间设计的母题，必然是构筑空间的要素，成为塑造空间，表现空间、戏剧化空间的方式。空间中的光，因其强烈的象征意义、空间渲染效果，受到诸多建筑师的追捧。当代建筑大师彼得·卒姆托（下文称卒姆托）便是光的痴迷者。

    卒姆托相对是一个感性的人。他极少跟媒体打交道，相较而言，他更喜欢与自己的建筑对话。其对于建筑的态度也很特殊：一切都是关于存在、感知、冥思，并且最终超越了日常生活的庸俗。他企图在世俗的眼光中，保留自己对建筑真理的渴求，兴起对俗世的反抗。纯粹的材质表达，精致的构造处理，细腻的光影变化都展现在他的设计中，人们唯有经历亲身的触摸，聆听，感知方能感受其中的魅力与魔性。

    卒姆托对于光是偏爱的，对于光空间的阐释是诗性而梦幻的。在他的作品中，光串联空间中的所有因素，创造空间的诗韵。光是空间的真正主人，人只是拜访的客人。

    一、诗性与空间

    空间的妙用确与诗歌有着诸多共通之处，正如钱咏在《履园丛话》一文所言“造园如作诗文，必使曲折有法、前后呼应、最忌堆砌、最忌错杂、方称佳构”。

    诗文凝聚山水温情于字里行间，凝练人文世俗于诗韵之中，承载文人的离骚与祈望。精练的措辞言语间传达的也许是一股豪情壮志，也许是一曲凄惨忧愁，又或许是一段悠然南山的闲情。诗词间的对比与呼应、夸张与含蓄、转折与通达，将诗文的结构合乎情理地表达，并使意象化的事物在诗情氛围积淀下衍生为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场景画面，而串联这些画面的则是诗人精神的寄托，其或许为一樽清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或许为一江春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又或许是一阵潺潺落雨——“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但不论何物，诗歌终是传达着物的深意，人的情怀。

    建筑空间亦是如此，建筑传承地域文化，融合场所环境，扎根于人的情怀中。建筑师更像诗人，建筑即是诗性的生活艺术。选用合适的材质，合理的组合方式围合空间，合乎情理地展现空间结构，巧妙的设计空间形式，实与虚的反差對比，明与暗的柔和过渡，大体量的夸张表现，含蓄的体块穿插，这都体现为空间本身的魅力，蕴蓄着空间氛围基调，这些空间元素的集合在人们的眼中定格为一帧帧空间画面。此时此刻，平添一涓细流，徜徉于空间；曲折一段回廊，宛转于空间；引导一股清风，穿梭于空间。至此，空间与空间便发生微妙反应，产生种种关联而不可缺失，建筑师的精神情感寄托于空间的不断展示与发展，逐渐沉淀酝酿，最终激起人们的深切共鸣。

    建筑空间如诗般环环相扣，如诗般曲折悠扬，如诗般意蕴深远。空间在诗性的演绎中升华，即是建筑师的情感浓缩。

    二、光与诗性空间

    （一）光与诗性空间的联系：光，之于空间而言，是一种灵性；之于建筑师而言，是一份寄托。它也许高高在上，渲染着神秘与凝重；也许平易近人，凝练出祥和与温暖；又或许若即若离，洗练为朦胧与梦幻。在空间中，光被赋予意念，承托建筑师的情感，收获在人们的心中。

    诗性是一种人性情感上的感知。光蕴蓄在诗性的空间中，似乎有了自我的意识，合乎情理地出现在建筑师的设计中，却出乎意料地展现着自己的个性与魅力。这时，建筑师便可以放下手中的纸和笔，默默地转身离开——因为诗性的空间有了新主人，其不再是人，而是光。

    光常被视为空间的灵魂。空间寄以诗性，光便是诗性的灵魂。诗人寄托情感于诗歌中的具象，建筑师则将光作为与人们情感交流的媒介。诗性本是虚象，不真实，承托于光之上便有了真实的体现，其可以被发现，被感知，被留念，被思考。斑驳的光影是诗性，朦胧的光晕也是诗性。有了光，诗性便有了真实的寄托，诗性的光成为一种特殊的“材料”，可以被使用，被设计。

    诗性的空间让光充满灵性，灵性的光让空间的诗性可视，可感，可思。

    （二）光与诗性空间的构筑

    1.光构筑视觉体验——布里根兹美术馆：光让空间可视，是空间体验中最为直接的感知。诗性的空间内，光作为一种视觉的符号展现在人们眼前，其可为有形，演绎为光影的错落；也可为无形，转变为明暗的过渡。视觉的空间构筑便是诗性空间设计最初的一环。

    在光的殿堂——布里根兹美术馆中，卒姆托将诗性空间的视觉体验诠释为光的朦胧钝化。其曾蜿蜒于康斯坦斯湖湖畔的山路，感受到一种烟雨朦胧的光晕之美，不禁感慨：我要设计这样一栋建筑，它将吸收整个湖区的灵气——轻浮于湖面的雾气神奇地俘获了光线，显得轻灵透亮。由此，康斯坦斯湖湖畔便多了一座“由光做成的美术馆”。

    美术馆方盒状的形体四面均覆盖着如烟般朦胧的半透明磨砂玻璃，并转以微小的角度相互搭叠，其间留有4厘米的微缝，空气便可以自由流通。半透明的玻璃光感随着阳光的变化，时而透光，时而反光，便产生一种轻盈与不确定性，在人们的眼中似消融，似显现，如同舞动的灵魂，产生变幻不定的错觉。内部的楼梯，楼板等结构淡淡地透过磨砂玻璃，映衬在光影之下，看不真切，便吸引着人们不断临近，触摸，凝视，建筑便增添了几分人性。室外锐利的阳光穿透过朦胧的玻璃，光线便被钝化，缓和地扩散向室内，溶解在空间中，明与暗自然过渡，室内各空间的界限便开始模糊，形成一个整体。玻璃围合的室内，似成一个独立空间，室外的光线变化朦胧地反映在空间内，产生微妙的光感变化，可以感知但不真切。漫步于光的空间，人们仿佛飘然于世俗之上，置身于朦胧梦幻的天之国度，欣然产生一份宁静与安详（如图1、2）。

    到了傍晚，美术馆便如同一个晶莹的蚕茧向外散射朦胧的光，光透过玻璃勾勒出内部建筑的轮廓，投射出模糊的人影。秩序排列的玻璃明暗不一，如同浮动的音符跃然于空中，演奏一曲轻音，悠扬于寂静的湖畔。

    简洁的艺术形体，安然坐落于山下的湖畔，向着匆匆的人们，讲述一段光的故事。

    2.光构筑空间节奏——瓦尔斯温泉浴场：光让空间可感，体现在光的诗性引导下，井然变化的空间节奏让人们的心理产生微妙转变。在卒姆托的建筑哲学中，建筑是由空间串联而成的整体，光便是空间流动的精灵，空间在光的引导下有机地展示在人们的视野里，空间节奏收放得当，空间氛围巧妙变化，产生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空间体验。

    以瓦尔斯温泉浴场为例，其坐落在瑞士东部格劳宾登州瓦尔斯的一个山谷内，四周青山环绕。建筑本身规则的实体与虚体空间秩序排列与聚集，扎实地嵌入在山坡中。朴素的钢筋混凝土表面精致地镶嵌着古朴的片麻岩，尺寸不一，错落相叠，沉淀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入口由一条昏暗的甬道之后，便是一条光线静谧的长通道，光线经屋顶一线裂缝渗透而入，映衬着片麻岩的褶皱，消融在黑暗中，让原本1以感无形的廊道空间产生略感封闭的围合感。除了对水温的标注以外，其他空间没有任何标记，唯独裂缝中的光游走于各个空间，串联起有机的空间秩序。光连接一切，在整个建筑中流动，创造平和的节奏。漫游在建筑中，空间没有明确的导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如图3）。

    串联空间的光被赋予时间性，随着时间挪动，光时而碰撞于条纹状的地面，洒落一条淡蓝的光带；时而穿透于浮动的水面，舞动于清澈的池底；时而氤氲在朦胧的水汽中，溶解于空间。昏暗中，挪动的光纹，伴以叮铃的水声，便是空间的灵魂。虔诚的人们，怀揣敬仰而沐浴，感受安详的禅意。光与暗相生，动与静相伴，衬以生命的灵性，让原本冷漠、寂静、黑暗的室内空间沉浸在神秘而梦幻的诗性中。

    循着幽光，举步向前，突然一抹明光涌入，偌大的室外浴场豁然开朗，山谷景致了然于前。原本略感狭窄的空间陡然放大，明与暗倾然转变，似经历死亡后的新生，油然产生一股惊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欲扬先抑的空间节奏处理，让人们在曲折变幻的摸索中达到审美体验的高潮（如图4）。

    浴场藏于深山，隐于俗世，堕入一片黑暗，却留得一份光明。

    3.光构筑场所精神——圣本尼克教堂：光让空间可思，即是空间被寄予人性的精神。诗歌总是文人骚客的情感抒发，诗性的空间自然是建筑师的精神寄托。光作为空间创造始终不变的母题，以其独特的魅力渲染着空间，构筑独特的场所精神。

    圣本尼克教堂因光而存在，承载神圣而虔诚的场所精神。教堂坐落在瑞士格劳宾登州蘇姆威格附近的一处山坡草地上，远处便是阿尔卑斯山。教堂形似水滴，蜿蜒的曲面对着山坡，山谷两侧，较为尖锐的一角侧面则迎接着远来的朝圣者。教堂外表面覆盖着红棕和暗黑色的粗糙木瓦片，鳞次搭叠，泛起微光，粗犷而精致。略显隆起的古铜屋顶下设置一圈木质的条窗环带，这便是光的入口。

    光从窄长的缝隙中穿透而入，室外泛白的天空衬以暗黑色的条窗背板，更显高远、明亮。昏暗的室内渐得光明，使其内部结构清晰呈现，几乎全用木构架支撑，37根靠墙的细长木柱序列让原本稍显异形的空间恢复秩序，并使得象征性的围合感更为强烈。随着光的蔓延，精致的屋顶木构架机理呈现，细腻、精湛的构件加工，秩序、理性的构造搭接，使得屋顶浑然天成，好似轻盈如扁叶，飘然于顶。角木支架面向墙壁的侧面涂以白色，室内四周墙面则是光泽的银色亚光饰面。光线的映射下，幽暗的墙面泛起淡淡银光，好似幕布般的薄膜，朦胧而梦幻（如图5、6）。

    光从高处洒落，静谧而神圣，淡淡溶解在室内的昏暗中，在虔诚的朝圣者心中，这便是黑暗中的救赎，来自上帝的馈赠。

    这小小的教堂如同从天国坠落的一滴仙露，脉络清晰，像一片飘零的树叶，如一具凄美的鱼骨……得到上帝的馈赠，饱含生死轮回的寓意，让远来的朝圣者得以心的慰藉。

    结语

    诗性的空间中，光有着永恒的灵性，即是空间灵魂。单调的空间，因有光而多变；混乱的空间，因有光而有序；冷漠的空间，也因有光而富有人性精神。光构筑空间，串联起空间中的一切因素，展现着空间的诗性魅力，激起人们的情感共鸣——这便是光，无形胜有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