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地平线上的纳米比亚

    立夏

    非洲西南部的纳米比亚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在这个国度的西海岸上，纳米布沙漠在展现出沙海相连的奇幻美景的同时，还和东部的卡拉哈里沙漠遥相呼应，形成绝美的景观；而北部的热带草原上，奔驰着世界上最多的猎豹，它们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扑向那些正在低头吃草的羚羊？？和这些最原生态的事物相比，纳米比亚的中央高地上，欧式小镇的突然出现如同神来之笔，让你在非洲仿佛也有了置身欧洲的错觉；此外，纳米比亚的南部，也不可思议地被一条叫做鱼河的大峡谷切割，从而变得支离破碎？？实际上，在纳米比亚共和国这条“无限的地平线”上，惊喜的发现总是让人目不暇接。

    不过，纳米比亚的大多数令人震撼的美景，其实都和纳米布沙漠有关。在这片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里，不仅有船骸遍布的骷髅海岸、世界上最高的沙丘、枯树摇曳的死亡谷，还集中了世界上最多岩刻画的颓废方丹？？而最让人惊叹的，还有那些浑身涂满红泥，在阳光下闪发着温润光泽的辛巴族女子。如同本刊图片所显示出的那样，当红泥抹遍全身，我们看到的这些女子全都如同一个个“活”的泥塑。

    骷髅海岸沙海相连的地狱之门

    尽管辽阔的大西洋近在咫尺，但纳米布这片海岸却最终只能以沙漠的方式呈现在人们眼前。海岸线上的沙漠宽阔无垠，它的边缘最后就消失在碧蓝的海水之下。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海岸总是与阳光、冰淇淋、墨镜、穿比基尼的美女有关；也与发生在白色沙滩上的浪漫有关。然而，纳米布最出名的海滩却不是这样，那片海滩可以让所有的水手闻风丧胆，因为它的名字就叫做“骷髅海岸”。

    早在大航海时代的葡萄牙水手中间，就盛传着一个说法——非洲的西南部海岸是不能接近的禁地。这一带的寒流总是粗暴易怒，狂风、海流轻易就能让船只脱离航线。无论是小舢板还是大帆船，如果一旦撞上附近的暗礁，全都将难逃厄运。

    在那个时代水手们的记忆里，骷髅海岸上只有死亡的气息：白天阳光炙烤、夜晚寒冷刺骨，鲸鱼白森森的巨大骨架横亘在沙滩上，海豹腐烂的尸体引来了贪婪的海鸟群？？而连绵起伏的沙丘一直延伸到天际，凛冽的海风卷挟着狂沙，发出尖细而锐利的呼啸。在那个时代，海岸的南部暗藏着全世界藏量数一数二的钻石矿，起初的时候，随便挖开表土，就可能有惊喜的发现。然而，对幸存到这里的水手们而言，这些价值连城的石头换不来淡水和食物，饥渴慢慢将他们折磨至死，最后变成鬣狗和海鸟的晚餐。

    20世纪初，德国殖民者发现了钻石矿的存在，来往的船只陡然多了起来。1909年，“爱德华·伯伦号”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被风浪冲上了骷髅海岸。幸运的是，当时的航空技术发展迅速，幸存者最后都乘坐飞机安全转移了。然而，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只很快却传出了鬼故事：夜晚舷窗里隐隐透出微光，曾经运载过奴隶的底舱里，总能听到沙子在呻吟？？

    时间进入到二战期间的1942年，运送军用物资的英国货船“但尼丁之星号”路过骷髅海岸，居然一头撞上了附近的暗礁，船上还搭乘着几十个刚从希特勒闪电战中死里逃生的流亡者？？在接下来的26天里，不断有救援船前来营救幸存者，一艘能靠近岸边的船接走了20余名老弱妇孺，而另一艘救援船居然也触礁，船上3名船员丧生。之后，南非空军也试图营救受困者，不过他们派出的第一架飞机在着陆时陷进了沙里，飞行员也成了等待救援的人，第二架飞机没敢降落，只是空投了一批救援物资后就匆匆飞走了，但是，由于浓雾和海风的影响，大部分物资都没能到达幸存者手上。就这样，大家的心情随着一次次救援的失败而大起大落，最后只好沿着海岸行进寻找机会，不料，大家却在途中遇到了第二架救援飞机的飞行员。原来，飞机在返航途中也坠毁了？？尽管最后所有幸存者都安然脱险，但骷髅海岸的恶名却从此不胫而走。

    在所有关于骷髅海岸的传言中，最毛骨悚然的莫过于1943年，在那一年，有水手宣称，在骷髅海岸发现了12具无头的成年人尸骨和一具小孩尸骨，旁边的石板上还刻着几句话：“向北走60英里有一条河。按我说的做，自有神庇佑”。实际上，60英里开外确实有一段河谷，但早已干涸。

    如今，骷髅海岸到处散落着船骸，就像在举行一场数百年船舶工业发展史的展览。沙滩上，支离破碎的船舶零件随处可见，船身倾颓，锈蚀的栏杆兀自伫立，风沙侵入船舱，慢慢地将残骸掩埋起来。当初在海边搁浅的“爱德华·伯伦号”，在距离海岸上百米的地方，仿佛在时刻警示着来往船只：纳米比亚的海岸线一直在变化，骷髅海岸依然暗藏着不容小觑的威力。

    世界上最高的沙丘死亡谷——世界上最干旱的山谷

    在过去，人们说到的“骷髅海岸”，是指纳米比亚的整个南北海岸线。到了今天，骷髅海岸其实已经成了西北部海岸的一座国家公园，而南部海岸，则以苏索斯维利沙丘闻名于世。

    “苏索斯維利”的原意，其实是指“水汇集的地方”。但遗憾的是，这里一度奔腾的河流现在只剩下龟裂的河床，四周全都是由红色、黄色、栗色、杏色构成的各种沙丘此起彼伏。这其中，45号沙丘海拔高达325米，号称“世界上最高的沙丘”。

    45号沙丘的得名其实有些无聊，那是因为它距离旅游景区大门只有45公里。这个沙丘属于星状沙丘，当太阳初升的时候，阳光照射在沙丘上留下的剪影，看上去就像一座线条柔和的金字塔；随着太阳的升起，阳光沿着山脊完美的弧线将沙丘一分为二，一边是红色的沙砾，另一边是黑色的阴影？？红与黑、光与影的伟大对比，一直让无数摄影爱好者疯狂至极。

    在非洲的太阳还没发威之前，一般的游人都想尝试着去征服这座沙丘里的“珠穆朗玛”。但是，和攀登几百米高度的小山相比，攀登300多米的沙丘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因为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当一只脚陷入沙中，周围的沙会争先恐后地扑上来，你只能使劲拔出脚？？实际上，一再重复这个过程，比在雪地里行走还要费劲。所以一般来说，登沙丘者都是循着前人的脚印，沿着山脊的曲线蜿蜒向上，最后，攀登者的长龙也成为了45号沙丘上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从45号沙丘往沙漠深处走，就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山谷”——死亡谷。正是这个山谷，将沙漠的残酷之美推上了极致：不大的盆地被高耸的沙丘包围，碧蓝的天、橙黄的沙丘、灰白的泥土，构成对比鲜明的背景，一棵棵枯死的骆驼树仍然在支着遒劲的枝桠？？这种摄人心魄的美，最终进入了世界各地摄影师的镜头，也进入了《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人们相信，死亡谷也应该有过短暂的黄金时代，那时候，难得的降雨引起地下河泛滥，包括骆驼树在内的生物全都抓住机会成长壮大，一直到干旱来袭，沙丘不断蚕食盆地、切断水源供给的时候。于是，骆驼树枯死了，但极端的干旱让它们逃脱了腐烂的命运，时间就停止在骆驼树生命的最后时刻，树虽然枯死了，但枝桠仍然遒劲地支着，留下永恒的身影。

    在纳米布沙漠，真正触动人心的其实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极端气候下生命在挣扎中寻求生存的顽强。尽管骆驼树在抗争中落败了，但很多地衣植物却依靠着沙漠的雾存活下来，并繁衍生息着；沙漠甲虫进化出搜集、吸收霧中水分的身体结构；纳米比亚的国花千年兰每天被沙漠阳光烤得奄奄一息，却能存活上千年？？实际上，在纳米布沙漠表面上死气沉沉的沙丘和盆地里，每一点绿色、每一串小小的足迹背后都有着一个励志故事。

    布须曼人和红泥人非洲西南部最后的原住民

    从沿海沙漠深入到热带草原，世界文化遗产“颓废方丹”就开始讲述纳米比亚原住民的故事了。

    颓废方丹是世界上最大的岩刻画集中地。在数千年前的石器时代，生活在这里的土著是最擅长沙漠生存的布须曼人，他们在峡谷中留下了2500余幅岩刻画。从草原上的狮子、鸵鸟、羚羊，到海边的火烈鸟、企鹅、海狮，全都是布须曼人刻画的对象。这些岩刻画显示出的布须曼人的活动范围之广，大大超出了现代人的想象。布须曼人相信，人类生活在一个现实世界，而动物、神明和其他伟大的自然力量则生活在另一个精神世界，而只有神通广大的巫师，才能通过各种祭祀仪式将两个世界连接起来。在布须曼人的眼中，自然生活中占据优势地位的动物如大象、犀牛、长颈鹿等，全都得到了神的眷顾，而猫科动物则是阴险、侵略的象征，所以，他们坚决把狮子夸张地刻画成尾巴长着6只利爪的怪物。

    实际上，这些岩刻画还有实用功能。布须曼人代代都是好猎手，能够利用贫瘠的自然条件，手持矛尖上抹着秘制毒药的长矛，深入到沙漠和草原中去追踪猎物。在某些岩刻中，还专门列出了各种动物的蹄印和足迹，以方便小猎手从中学习、辨认，以及汲取前辈们的狩猎经验，掌握狩猎技巧；另一方面，许多岩刻还细致地描绘了祭祀、集会的场面，这使得部落文化得以代代相传？？当一代人老去，丰富的经验和见识又会通过另一代人的手融入到新的岩刻中。就这样，几千幅岩刻连续记录了几千年来当地的文化变迁。

    在上世纪80年代，当电影《上帝也疯狂》把布须曼人带入现代人视野的时候，布须曼人却开始慢慢地退出历史舞台。不仅人口数量缩减，文化也逐渐被同化。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生活在纳米比亚北部的辛巴族人，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族群，人们通常把他们叫做“红泥人”。

    之所以叫做“红泥人”，是因为辛巴族的女人每天起床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她们的打扮方式也相当独特——首先要磨碎红石，把粉末与动物油脂搅拌均匀，然后将自己的全身涂遍。一般情况下，红泥之外，女人们仅在腰间捆上一张兽皮，是红泥让她们的肌肤显出陶器一样温润的光泽，如同活着的泥塑一样散发着原始的美。她们一旦嫁为人妇，就会解开头顶向前编着的两条发辫，用红泥一束束包好，只有头发末端才露出蜷曲坚硬的黑发。

    辛巴族以游牧为生，整个民族的生活都跟牛息息相关。在纳米比亚漫长的旱季里，他们将要从这个水坑辗转到那个水坑，一路去追寻着青草的踪迹。每到一处，首先要用粗壮的树枝围出牛圈，再用树枝、泥土和着牛粪搭起简易小屋。男人们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放牛，家中财富的多寡都用牛的数量来衡量；结婚的时候，也以牛来做聘礼，妻子的母亲也会拿出家族代代相传的牛皮发冠，郑重地戴在女儿的头顶上；婚后，妻子也会有自己的牛皮发冠？？不过到了今天，许多辛巴族男人陆续放弃了传统的畜牧业，开始走进城市打工赚钱，这个原始部落也慢慢不再追逐水草而四处迁移，曾经属于他们的独特文化也正在慢慢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