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类型影片的主题探析
袁瑞霞
2016年12月9日在中国大陆上映的影片《萨利机长》,放映前夕便备受关注,就在大众认为这是继影片《釜山行》《深海浩劫》之后年度最后一部值得期待的大制作灾难片的时候,影片却被贴上“传记”的第一标签。只是观众并没有因为电影特效让位于人物塑造而减少对《萨利机长》的关注,加之早在11月份被誉为“奥斯卡风向标”的好莱坞电影奖就已经将最佳男演员奖授予汤姆·汉克斯,以表彰他在《萨利机长》中的出色表演,于是,中国的影迷愈发好奇导演伊斯特伍德此次将如何展现这一空难史上的生还奇迹。
影片《萨利机长》根据2009年全美航空机长切斯利·萨伦伯格的真实英雄事迹改编。故事讲述了2009年1月15日,前美国空军飞行员切斯利·萨伦伯格执飞由纽约飞往北卡罗来纳州的全美航空1549号航班,此次航班在纽约市的拉瓜迪亚机场起飞,但是在起飞爬升过程中遭到加拿大黑雁的撞击,导致两个引擎同时熄火,飞机完全失去动力。紧张时刻,驾驶舱机组人员在确认无法到达附近的两个机场后,决定于哈德逊河河面进行迫降。最后,155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生还,萨利机长也因此成为受人追捧的大英雄。作为传记剧情片,影片《萨利机长》对真实事件进行了高度还原,导演伊斯特伍德在拍摄过程中,没有集中展现空难发生过程中的特效场面,也没有做过多的煽情,而是将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NTSB)和机长之间的博弈作为影片表现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平衡点与切入点,并借以凸显这一传奇事件带给人们的有关生命、有关人性的深刻思考。
一、 对生命价值的尊重与珍视
千百年来,古今中外的哲学先贤们一直在探索生命这个永恒的主题。19世纪末20世纪初,战争对人们原本乐观的精神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人们开始对科学技术和理性主义进行重新评价,在此背景下,生命哲学开始广泛流行于欧美地区。“生命意识作为一种自觉的主体意识,不仅包含着个体对自我生命体验的感悟,也包含着对他人或整个社会乃至人类命运的关怀和思索。生命意识首先是建立在对生死的认知和体验的基础上的意识,进而产生对生命价值意义的探索和认识,是为了追求生命存在的意义与永恒达到的生命理想境界。”[1]影片《萨利机长》通过对生命意识的认知与展现,彰显了对生命价值的尊重与珍视。
影片中,历经此次空难的共有155人,在150名乘客中,有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有顽皮可爱的婴儿;有急忙赶飞机去旅行的年轻人,也有带满玩具迫切去看望外孙的年长者。在飞机迫降的过程中,镜头着力捕捉不同年龄段乘客的反应,或是惊慌失色,或是默默祷告,或是争分夺秒与家人发送信息,或是不住地安慰身边的挚亲,影片周全地表现出人们在生死未知一瞬间的最真实最本能的状态,表现出于空乘人员专业的呼喊指导中隐藏的强烈的生存欲望与生命意识。对于生命价值的尊重与珍视,影片《萨利机长》并非满足于对一个值得庆幸事件的简单呈现,而是在微小的情节中暗含打动人心的力量。飞机在遭受鸟群撞时,较为强烈的颠簸与振动并没有引起乘客大范围的恐慌,三位空乘人员更是第一时间微笑着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机舱内的平静一定程度上为萨利机长在有限的时间内作出正确的判断提供了信任与支持。飞机完成水面迫降后,空乘人员没有自作主张发出任何指示,乘客们也没有立即起身迅速跑向出口,大家都在等候机长下达“疏散”的指令。在之后的疏散过程中,乘客们同样自觉地维护着逃生秩序,五位机组人员则一面指挥方向,一面为即将出舱的乘客送去外套,以减缓寒冷对人们的二次伤害。这次事故之所以能够创造零死亡人数的奇迹,同样离不开纽约海岸警卫队托马斯·杰弗逊号对事故的及时发现与报告,离不开诸如美国红十字会、消防队等救援机构的高效率工作。站在机舱两侧的救生橡胶滑梯上,每个人的双脚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中几乎丧失知觉,着装单薄的他们既要忍受低温对于身体承受力的损耗,同时又要以仅存的薄弱意志去抵抗“被淹死、被冻死”的消极想法。当大批的救生衣和保温毯被及时送到乘客手中,当救援人员奋力协助每一位生还乘客撤离到安全的船舱,我们由衷感叹这些工作人员所表现出的在尊重和珍视生命基础上的极强的职业素养与工作协调能力。
此外,相比真实事件,影片特意塑造了两名跳进水里的乘客形象。中年男子自以为距离海岸很近,而且自信于自己的游泳实力,他拼尽全力在河水中吸气呼气的场景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另一位体态肥胖的女士则是在走到救生滑梯上,看到已经到达人们脚踝位置的水位,惊慌中跳进了河水。两位乘客不顾空乘人员及其他乘客的劝阻,过度的逃生欲望迫使他们忽略了理性对于特殊事件的常识性判断,虽然影片中两人都已获救,虽然那次事故中并没有出现类似的乘客,但影片的刻意安排却让我们透析导演对于生命体验的感悟,对于生命意识的深刻诠释。
二、 人性多重维度的发掘与呈现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被誉为最擅长塑造人物,尤其是人物内在精神的导演之一。在影片《萨利机长》中,伊斯特伍德着力表现重大事故中人性的多重维度,并借以深化对机长切斯利·萨伦伯格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加强了传记类型影片的主题探索。
影片的主人公萨利是一位有着42年飞龄的杰出机长,他毕业于空军学院的心理学和基础科学专业,此后他又攻读了美国普渡大学的工业心理学硕士和美国科罗拉多北部大学的公共管理硕士学位,多年积累的理论知识与实际飞行经历,使他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处理危机的能力。作为一名机长,萨利最令人钦佩的地方在于他超乎常人的责任意识,他始终牢记年轻时教官对他的两点忠告:开好飞机与保持微笑,他的钱包里总是放着一个印有“宁可延误,不酿事故”的小纸条,正是这种早已内化为本质属性的责任意识,使得萨利在每次飞行过程中将乘客的性命摆在首要的位置,严格执行飞机驾驶员的所有规范、守则;正是这种责任意识,使得萨利能够及时作出将航班1549号迫降于哈德逊河面的正确决定,避免了重大灾难的发生。对于萨利机长责任意识的呈现,影片没有选择通过媒体的相关报道将其完美化,也没有通过萨利同事的称赞间接表现出来,而是将显露其极富责任心的镜头舒缓有致地散布在关键情节中,突显导演的巧妙安排与执导实力。在完成乘客的疏散工作后,萨利不顾个人安危,认真检查每个座位,确保没有乘客被疏漏。他执意最后一个离开机舱,穿好制服外套,并不忘带上飞行记录册。面对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萨利第一时间要求他们尽快调查人员伤亡情况,面对为自己检查身體的医生,他关切地咨询受伤空乘人员的情况。当工会的巴里带来没有乘客死亡或是失踪的消息时,萨利的那份激动远胜于人们对他冠以英雄称呼时的喜悦。
对萨利机长责任意识的表现构成影片对于美好人性赞美的重要方面,然而,人有时又是脆弱的,有着过硬心理素质的萨利机长也不例外。迫降事件发生后,本应回家调整或是休息的机长萨利与副机长杰夫·斯基尔斯却因为要配合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调查工作,不得不在纽约多停留几天,但就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大众眼中的英雄萨利却表现出人性脆弱的一面。面对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不友好的猜忌与质疑,萨利冷静回复事实的同时,内心却生出一种无法排解的自我否定的力量,他没有找妻子或是朋友分担这种压力,但可怕的梦境却将他压抑已久的恐慌与担忧统统表现出来。在梦中,萨利或是亲身感受到1549号的坠毁,或是看到有媒体指责他是骗子的报道,在焦急等待调查结果的过程中,自称没有事情能够影响自己正常飞行的萨利机长却难掩调查机构带给自己的强大压抑,梦成为萨利自我释放的有效方式。
三、 主体性精神的肯定与张扬
主体性作为哲学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早在古希腊时期,就有学者触及主体性的问题。例如,普罗泰戈拉曾指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2]我们强调的主体性精神,就是强调人的能动性,强调人的意志、能力、创造性,强调人的力量,强调主体结构在历史运动中的地位与价值。[3]
影片《萨利机长》对主体性精神的肯定与张扬,主要从萨利与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成员之间的较量中表现出来。一方面,萨利认定自己在紧张的208秒中所做的专业性判断以及对其他工作人员下达的指示都是正确的,他强调自己对当时飞机故障的分析,对飞行高度和速度的分析以及对附近降落环境的分析均得益于自己四十多年的飞行经验,他的应急能力连同他面对质疑时的自信态度彰显着影片对于主体性精神的赞扬。另一方面,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成员作为信奉科技的势力,相比萨利通过经验得出的结论,他们更加信任航空工程师对相关参数的分析,认为飞机当时有足够的动力返回拉瓜迪亚机场;他们更加信任飞行数据记录器对飞机右翼发动机空转状态的记录,认为是萨利错误地报告了1549号航班的故障;他们更加信任计算机所作的有关飞机返回场景的算法,认为此次事故并非奇迹而是萨利的判断失误威胁到乘客们的性命安全。然而,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对科技力量的迷信却终结在此次事故的公众听证会上。面对空中客车公司通过卫星同步的模拟飞行演示,萨利严肃地指出所有的演示或是分析并没有真正将人类因素纳入考虑范围,他指出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提供的一系列证据忽视了初次遭受如此事故的人的本能反应,忽视了飞行人员对故障的分析以及方案决策的过程,而这些恰是验证一个飞机驾驶员应急能力的有效证据。面对萨利的严厉指责,面对失败的二次模拟飞行演示,委员会成员纷纷低头以示对萨利等人的惭愧。当伊丽莎白·戴维斯高度赞扬萨利机长在此次事故中的突出贡献,人们不禁在质疑科技精准度的同时,深感人类的主体性精神的力量与光辉。
结语
影片《萨利机长》在讲述切斯利·萨伦伯格英雄事迹的同时,以充满人文关怀的角度,对生命对人性进行了深刻的审视与观照。作为传记类型影片,《萨利机长》的呈现方式同样为它收获了好口碑,影片采用插叙的结构,剪辑利落有致,每一秒情节都有着自己的作用和意义,灵活的叙事手法更是讓影片存有较多值得推敲的细节,为观众奉上极佳的观影体验。影片《萨利机长》无论在主题表达亦或在结构布局方面,都诠释了制作团队独特的艺术追求,希望我们能够从中找寻到可行的借鉴经验,早日实现与国际传记类型经典影片“对话”的电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