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电影表述的实质
徐帆?何磊
摘 要:民族志电影作为人工产品,可以看作是实地拍摄和后期剪辑两次表述的结果。实地拍摄会受到地点、光线、拍摄角度、噪音等环境因素的影响,在剪辑过程中,制作者必须依赖于第一次实地拍摄素材来进行文化的叙述和描写,而剪辑和挑选会使得情景无法还原。本文以久安古茶树拍摄为实证,得出民族志电影拍摄是通过摄像机对连续的现实生活不断碎片化,并用影像叙述规则进行重构的实质。
关键词:民族志电影;两次表述;实质;古茶树拍摄
1 作为人工产品的民族志电影
电影是人工产品,早期的电影从西方开始,主要拍摄一些家庭生活片段。现代民族志电影在本质上是人工产物,即一个掌握民族志电影制作技能的制作者,使用由机械工程设计师制造的拍摄和剪辑设备,完成一个力图表述某种思想和观点的影像文本。民族志电影是人类学者长期以田野考察为基础,借助于影视拍摄与制作技术,以视听形式对某一族群的社会、历史、文化、民俗信仰活动等给予描述与记录。[1]庄孔韶先生认为:“影视人类学是以影像与影视的手段表现人类学原理,记录、展现和诠释一个族群的文化或尝试建立比较文化的学问。”[2]商业电影通常会采用很多先进的科技手段,如特效、配音、配乐、化妆、音像合成。民族志电影的拍摄录制与其他电影的拍摄有一定区别。同样是人工产品,民族志电影更加注重影片的原生性,不添加太多外在科技手段,通过记录被拍摄对象的自身经历或对某一事件的真实还原,来表述一段历史或文化的内涵与外延。
民族志电影虽是人工产品,但也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民族学(人类学)最为主要的研究方法是田野调查法,即参与摄影的人在对某一族群或社区进行调查的过程中,会以访谈记录的形式来获取第一手资料,撰写调查报告,形成民族志书,从而以这样的形式来记录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或传统文化。然而,文字记录的形式往往会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些主观情感因素,记录不完整,表述不清晰、不到位,或有的文化现象无法用文字描述。因此,需要进行影视民族志的拍摄,通过镜头来记录文化。
2 民族志电影的两次表述
2.1 第一次表述:实地拍摄
在民族志电影的实地拍摄过程中,主要涉及几个问题:选题和选点,如何使用摄像机,如何录音,如何选择光源,如何排除噪音干扰,如何特写、全景,如何选择角度等。
(1)选题和选点。笔者在2017年秋对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久安乡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实地影视民族志拍摄。之所以选择久安乡作为拍摄基地,首先是因为这里有5万多棵古茶树,有保存完好的古茶园,视频录制价值大。其次,久安乡原是产煤基地,由于身处煤山,茶叶很有特色,茶叶中富含很多矿物质元素,使得煤山茶远销海外。再次,当地政府的热情邀请及大力支持为视频录制提供了重要的条件。花溪区久安乡至今还分布着大面积古茶树,茶树地径最粗的超过60cm,这在中国甚至整個世界都比较罕见。因此,对久安古茶树的调查及视频拍摄,确定久安古茶树的具体位置和数量,以及每丛古茶树的树高、地径、冠幅等形态指标,对保护久安古茶树、发展久安生态农业、挖掘久安茶文化、增加久安农民收入具有重要的意义。
(2)作为人眼的摄像机。进入拍摄点之后,需要获取很多的资料和信息,通过镜头去表达一种观点和想法,或记录一件事情,以呈现出民族志电影对文化的感知。摄像机有时具有比人眼更完美的电影视觉,它所记录的信息就是呈现给观众的第一感受,视屏中要能够反映出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在对古茶树的实地拍摄中,观察者可以选取整棵树、树根、枝干、树枝或茶叶作为拍摄对象,呈现的景象不同,切入的视角不同,给观者的感受就会不同。摄像机虽然像人的眼睛一样,可以看到很多事物,但会跟随人的思想行进,摄像机自身是不会思考、不会说话的,需要通过拍摄者的大脑来选取自己想要的景象,这使得摄像机成为拍摄者思想观点的表达机器。因此,观众能看到摄影者想要表达的物,摄影者的意愿强迫摄像机这一“眼睛”去观察事物的变化。但是,每个客观事物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能留给每个人独立的想象空间,摄像机的好处就在于它能记录每一个看到的细节、动作和声音。摄像机的不足之处就在于这样记录的信息量太庞杂,观者不容易捕捉重点,这就涉及了接下来要讲的摄像机角度选取问题。
(3)拍摄角度选取。在拍摄过程中,摄影机角度的选取至关重要。过大的镜头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过小的镜头所呈现的信息又不够全面。如何适中地呈现出拍摄对象的真实样貌,对镜头的把控能力关乎最终拍摄效果的好坏。例如,在对古茶树进行拍摄时,我们从镜头中可能会看到树的一部分,一棵古茶树或一片古茶树。由此,观众会想象这棵树具体有多高、直径多大、树龄多久、树干具体颜色、树根多长等等。一个镜头无法展现那么多的信息,如果每个镜头都要涉及,时间又有限,这时往往会采用水平方向的不同角度进行拍摄。例如,在对一个茶农进行特写时,我们会将镜头对准茶农的脸部,通过他的语言、神态和表情去获取信息。这种正面角度的拍摄最能体现出对方的外貌特征、形体动作。特写确实能很清晰地表现一个事物的某一特征,但只能获得一部分信息,因此对全景的把控也很重要。全景对信息量的要求则更高。例如,我们想要表现一大片的古茶园时,摄像机由近及远框下整片茶园,而出现在镜头中的远处山上如果有一个漂亮的亭子,还有一些唱采茶歌的人,观众的注意力就可能因此分散。
(4)视频及录音。民族志影视作品的拍摄确实会存在很多问题,通常不能一次性就全面地表达某一事物。所以在影像拍摄时还可以进行录音、民族志记录,在后期剪辑过程中可以加上录音或文字说明。单纯的民族志记录一般不受太多环境的干扰,但是视频拍摄和录音却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扰。例如,在茶园中偶遇茶农,需要对其进行采访,这时的外部环境比如天气情况、噪音干扰等,都会对拍摄和录音产生不利影响,我们该如何克服?若进行摆拍,被拍摄者可能有不自然的表现,若按照制作者的要求进行述说,也不能完整地呈现一个真实的场景。
(5)摄像机位置摆放及光线影响。摄像机摆放的位置和光线的强弱也会对拍摄效果产生影响。例如,镜头一:在一片玉米地的土埂上拍茶树。在这样的地面环境中很难摆放摄像机,拍摄的效果也不能达到最佳。镜头二:在公路旁对一个年轻人进行访谈,问她对于当地的茶文化有何理解,但当时公路上很多车,人员嘈杂,很难选择摄影机摆放的位置,场地录音也会有很多噪音。天气炎热时,在房屋里、树下或露天场地进行拍摄,光源的强弱不一样,给人的视觉感受也会不一样。若是采用其他辅助设备,又不能还原当时的具体场景,达不到真实的效果。
(6)民族志记录。在实地拍摄过程中,除视频录制外,还有民族志记录。视频录制时,需要制作者主动、正确地引导和提问。若制作者不主动提问,被拍摄者就无从谈起;若问题不科学或不准确,回答也只能是泛泛而谈。在对茶农的采访中,我们给出的问题是:“久安茶树起源于何时?”他回答:“我不知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它(茶树)就存在,祖祖辈辈都是存在的。茶树上的果子就是种子,落到地上就会生长出茶树,把茶树枝丫插进土里也能生长。”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达到录制效果,而且资料并不详实。这里没有关于古茶树的文字记载,最年长的人也并不知道古茶树源于何时,只能通过专家对古茶树进行树龄界定,才能获得答案。
2.2 第二次表述:后期剪辑
后期剪辑是对民族志电影的第二次表述,即对第一次表述得来的碎片化信息进行再表述,所以第二次表述也被称为“表述的表述”。在第一次实地拍摄中,会有很多镜头,每个镜头都有自己的内涵或外延,拍摄者给观众呈现的内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是碎片记录中的一部分。然而,若真把每个场景都记录其中,也是不切实际的,更何况从观者的角度来看,并不是每个记录都有意义。后期的影片剪辑不是仅仅依靠剪辑设备就能完成的,要将每个碎片的镜头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清晰的画面,并需要人工进行合理剪裁。剪辑的过程更多的是人的二次思想行为的加工,也就是对第一次表述的具体表述。
(1)剪辑和素材挑选。在实地拍摄过程中,我们很难保证可以做到记录事件的全貌和发生的每分每秒,也无法在成片中展示拍摄素材的全貌和拍摄素材时间的每分每秒,所以需要有剪辑和挑选。剪辑不只是一个技术问题,更多的是拍摄者和剪辑者的思想观点想如何表达的问题。在拍摄中,如果未能很好地表现被拍摄者的思想、行为、观点,在剪辑时更是由于时间关系没法将拍摄内容全部呈在观众面前,那呈现出来的效果肯定是不好的。在剪辑时,需要注意影片的逻辑结构和秩序。在第一次的拍摄过程中,拍摄的顺序并不一定是影片呈现给观众的顺序,其中会有很多不可避免的因素,导致影片所要呈现的内容表达不够准确,或与主题不太相关。因此,每个镜头的内容都需要调整、组合,使之能表述一个清晰的事件。例如,在拍摄茶农时,需要选取茶农讲述茶树的生长环境的镜头,为使茶农不受制作者影响,让他自由述说。在讲述中,茶农几次偏离主题,但讲述的内容也可以用到其他地方。在后期剪辑中,制作者将这段镜头分为几个部分放入整个影片中,使其呈现效果更佳,但这样的挑选和排序往往会带有一定的主观意识。
剪辑可以说是一种无比具有魔力的创造性行为。民族志电影或纪录片的剪辑会受到很多因素影响。一是受制作者自己的喜好的影响。很多时候,影片的拍摄与制作者自身生活经历或人生阅历有关,拍摄纪录片可以视作是自己情感抒发的一种方式。例如,在一些影视作品中,制作者从历史事件中挖掘一个点作为主题,围绕主题展开各种场景拍摄,根据自己的喜好将某些情节夸大或缩小,并将其呈现在观众面前,以此表现自己或吸引眼球。二是受商业利益驱使的影响。为使电影能够得到人们的情感共鸣,制作者在剪辑时会加入一些背景音乐或声效,使之与图像画面交相辉映,更具有带入感。例如,在電影制作中,为了突出一个凄凉的画面镜头,制作者会加入一段悲伤的音乐或配音;为表现一个非常有喜感的画面,则会加入一段轻快的音乐。另外,影片的剪辑也需要利用多声道软件对影像、声音、音响、字幕进行处理。在《赛德克·巴莱》这部影片中,有一个镜头是赛德克·巴莱和逝去的父亲在瀑布旁见面,并有语言和神态的交流。为使观众能跟随画面展开无尽的遐想,制作者在剪辑时加入了一段沉重的解说词,利用多声道软件将两人的话语回归一种自然状态,字幕更加清晰地解释了土著语言所具有的文化魅力。在放映过程中,利用音响效果带给观众很强的听觉和视觉冲击力,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这是很多商业电影制作中常使用的方法。
(2)无法还原情景。在拍摄中,我们很难做到记录当下每分每秒发生的事情;在剪辑时,更是无法还原当时发生的每个情节。镜头挑选只需要符合主题,影片内容是否真正表达了一件事情的内在意义已经没有多少人去追究,就是制作者本人也并不敢保证影片的真实效果会是怎样。例如,纪录片《二十二》讲述的是中国“慰安妇”的问题,通过这些人的回忆来陈述那段惨痛的历史。纪录片想要表达的主题是:现在这些人都逐渐逝去,所剩无几,希望世人能记住这样一些人和一些事,以此记住日本人惨无人道的行为,唤起国人的爱国情怀。制作者的初衷是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可从影片的拍摄过程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逐渐忘记了那段惨痛的历史,镜头不能回到过去,现在呈现的只是一些碎片化的回忆,而这些回忆性的拍摄会给被拍摄者造成二次伤害。从镜头中可以看到,老人们对那段历史大都是轻描淡写,没有仇恨、没有愤怒;70多年过去,一个人的家国怨恨变得轻之又轻,让她们流泪的,唯有身边的亲人。这样一部纪录片,从爱国角度来看,能勾起我们对往昔的回忆、对日本人的痛恨以及对和平的珍惜,但从纪录片拍摄的行为伦理来看,它涉及了被拍摄者的隐私,并对其及身边的人产生了影响。
3 结语
民族志电影是人工产品,可以看作是两次表述综合作用的结果。在影片剪辑过程中,制作者必须根据第一次实地拍摄的素材,对其进行文化的叙述和描写。因此,实地拍摄不仅仅是一个纪录的过程,更是一个正在进行的首次表述的过程。摄影机在拍摄者眼睛看到的范围内机械地复制、刻录下现实生活,而且不能作任何更改;在后期剪辑中,制作者又将记录下来的连续的现实生活场景不断碎片化,运用影视制作规则重构民族志电影。
参考文献:
[1] 陈学礼.以镜头“写”文化:民族志电影制作者和被拍摄者关系反思[D].云南大学,2015.
[2] 赵书峰.中国音乐民族志电影发展前景与展望——由国际传统音乐学会(ICTM)第42届世界大会放映的6场音乐民族志电影所引发的思考[J].人民音乐,2014(05):74-77.
[3] 庄孔韶.文化与性灵? 新知片语[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
[4] 朱靖江.中国人类学影像民族志的文本类型及其学术价值[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5(01):62-68.
[5] 马秋晨.影视人类学在中国西南地区的发展[D].贵州民族大学,2012.
[6] 王海飞.近三十年来中国影视人类学的发展与研究[J].民族研究,2008(01):95-104+110.
[7] 陈学礼.论民族志电影的“真实”[J].云南社会科学,2003(06):92-96.
[8] 王清华.影视人类学在我国的发展[J].云南社会科学,2003(06):97-100.
作者简介:徐帆(1994—),女,贵州赫章人,贵州大学历史与民族文化学院2017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民族文化研究。
何磊(1990—),男,贵州惠水人,贵州大学历史与民族文化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民族政策研究。